17
這注定是個不安生的夜晚。
皇上在宮外遇刺,二皇子舍身替父擋了致命的一擊,性命危在旦夕,他們剛回宮不久,此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
帝王寝宮乾慶殿內燈火通明,太醫院所有當值的醫官都被召了過去,皇上下了旨,要是二皇子救不活就讓他們全部陪葬。楚曜兄弟二人趕到時禦醫們正在為二皇子止血,據說那一刀雖然險險避開了心髒,但失血過多,人擡回來的時候已經快沒氣了。
惠妃聞訊趕來,見楚昀昏迷不醒,胸前滿襟的鮮血,臉色青白,頓時渾身軟得站不穩,哭成了淚人。
“陛下,臣妾就這麽一個兒子,您千萬要讓他們救活他啊,要是昀兒有個三長兩短,臣妾也随他而去罷。”
“朕是天子,朕的兒子自有龍氣庇佑,不會那麽容易死的。”皇上安慰道,喚來宮人将她扶出去,以免擋到太醫。
惠妃不敢對皇上多置一詞,只一個勁兒坐在外殿哭,皇上躁亂不安地走來走去,聽着她嗚嗚咽咽的哭聲更覺心煩。不過眼下裏面躺着的是他們的兒子,生死未蔔,還是為他受的傷,有火也不好向惠妃發了。
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出現算是自動給他送上一個出氣口。
一開始皇上并未遷怒于他二人,楚曜見皇上無恙後便松了一口氣,沒有立即對楚昀表示關心。這便罷了,偏偏他喝多了酒,腦子不太清醒,思慮自然沒那麽周到。本就一身酒氣,又在那時提出心中疑惑,問起楚昀如何就能及時出現,為父皇擋下那一刀。
這句話無異于同時捅了皇上和惠妃兩個馬蜂窩。
皇上龍顏大怒,當着所有人的面斥責大皇子居心叵測,不僅不關心兄弟傷勢,反而妄加猜忌,對楚昀毫無情誼,不配為人兄長。而後大皇子被罰跪在乾慶殿外反省,三皇子楚旭亦受他牽連被趕出乾慶殿。
大皇子一直以來深受器重,這還是第一次被皇上如此不留情面地責罰。
刺殺事件令皇帝震怒不已,立即下令連夜徹查到底。
花燈會上的刺客已悉數被擒下,唯獨跑了一個沈詩詩。那些刺客被抓後皆咬碎牙齒中事先藏好的毒.藥自盡,幕後指使者無處可循。當夜帝都便開始戒嚴,挨家挨戶地搜尋可疑人物,花仙使大選中與沈詩詩有過關聯或接觸的所有人都锒铛入獄,接受嚴酷的審查。
很快查出,參加花仙使大選、在花燈會上跳舞的,根本就不是吳地舉薦的沈詩詩。真正的沈詩詩一行人已經在半道上被人劫殺,送冒牌貨入京交接的人如今也蹤影全無。眼下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假的“沈詩詩”,未至三更,她的畫像已發往各州府地方,全國通緝。
再沒有什麽地方的消息比禁宮內傳得更快,皇後知悉此事,忙趕往乾慶殿。皇上知道她想為長子求情,正在氣頭上,哪裏肯見她。皇後也不硬闖,只是不理所有人的勸阻,執意和大皇子一起跪在乾慶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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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終是念着夫妻情分的,她跪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心軟了,下令免了大皇子罰跪,回他自己宮裏靜思己過。只是仍沒有同意見皇後,派了近身伺候的大太監送她回鳳翔殿好生歇着。
跳躍的燭光映照着熟睡的少女,一只修長的手探向她,手指輕佻地劃過她柔嫩的面頰。
“真是個漂亮的姑娘,可惜體質太差,不适合做爐鼎,用一兩次也就罷了。”聲音慵懶低沉,充滿了誘惑,投注在少女臉上的視線卻不是男人看美女的眼光,更像是商家在估算一件精美的器具價值幾何。
他想到日間一襲白紗衣跳舞的蕭清夜,心裏升起一絲躁動。她有着極适合雙修的資質,奈何勘不破情關,不管他如何相誘,一心一意只向着那個凡人。哼,一個凡人,就算登上至尊寶座又如何,她跟着他只會在歲月中老去,被無數更年輕美麗的女孩擠到他看不見的角落。
哪有跟着他無愔修行,跳出世外,永葆青春,無拘無束自在?不過她已經答應,他幫她這一次,她陪他三個月,只這三個月,已足以他修為更進一步。
他離開小巷時看似無情,卻在蕭清夜周遭布下了一個簡單的結界,能暫時保她無恙。且等她清醒清醒,過一陣子再去找她。
無愔不喜歡強迫,不過眼前這個女孩兒太倒黴,聽到了不該聽的話,左右是活不成的,死前當然要物盡其用。
若黛迷迷糊糊地醒來,眼前一張放大的俊顏,下巴略尖,雙眼斜挑,精美得像桃花瓣。她吓得渾身一激靈,下意識退往角落縮成一團。
“你別怕,我又不是妖鬼,不會吃了你。”他見她仿佛一只受驚的小動物,覺得很有趣,忍不住想化身為狼,用爪子撥弄一下。
“你是何人?”若黛快速看了一下周圍環境,警惕地看着他,“我在哪裏?”
這是一間狹小的屋子,但錦衾羅帳,羊絨地毯,九層燭臺,紫檀木桌,金杯玉盞,布置異常精致奢華。
“貧道無愔。這裏當然是我的地方,放心,你現在還是安全的。”他笑得溫柔而無害,看她害怕,離她遠了一些。
他有的是時間和耐性,慢慢陪她玩。
若黛這才發現他竟是一副道士裝扮,很有幾分玄池的影子,只不過玄池如高山的冰雪,此人怎麽看都帶着點邪氣。她聽得出來,他的聲音就是巷子裏那個人,她聽到了他和沈詩詩的對話,只怕不會有好下場。
“你……你把我擄到這裏來,是要滅口嗎?”若黛咽了口唾沫,問得很直接。
“你太緊張了。我怎麽會是那焚琴煮鶴,辣手摧花之人?”無愔答非所問,走到桌邊,拿起玉壺倒了一杯酒,側頭看着她,“要不要喝杯酒壓壓驚?酒是好東西,會讓你忘掉很多憂愁和煩惱。”
若黛背抵着牆,僵硬地搖搖頭。
他聳聳肩,向她做了個敬酒的姿勢,将杯中酒液一飲而盡,一滴酒漬順着嘴角滑落,他擡起手背擦掉。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做出來真是既優雅又撩人,像個風流貴公子,而不是道人。
若黛趁他背向自己再去斟酒時,忽然一躍而起奪門而逃,無愔動也不動,由着她沖出門。
她剛跑出去沒幾步,卻陡然剎住腳。
怪不得房間狹窄,原來他們正身處一條船上。天色微亮,周圍是茫茫的水面,煙濤缥缈,也不知是湖上還是海上,竟看不見陸地的影子。
不久前才經歷過一次溺水的滋味,若黛沒有勇氣再跳下去。
“進來吧,外面冷。”船艙裏無愔懶洋洋的聲音傳出來,“這裏是東海,你無處可逃。”
“東海?騙人,我怎麽會在東海?明明昨晚還在帝都……你,難不成你會縮地術?”若黛返回去,站在門口不可思議地瞪着他,“你既然不殺我,又抓我到這,到底想做什麽?”
“你還知道縮地術?”無愔一連飲了幾杯酒,放下杯子,擡頭對她陰恻恻地一笑,“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說我想做什麽?”
若黛心生恐懼,他既然會如此高深的法術,便不是她能反抗得了的。無愔對着她勾勾手指頭,她不由自己控制,放開門框,一步步向他走了過去。
“妖道!你敢動我分毫,我爹不會放過你的!”她頭皮發麻,身體不能動,但思維是清醒的,也還能說話,用一切想得出來的惡語去咒罵他。然而她與外界接觸實在不多,這方面的詞彙貧乏得很。
“唔,你随便說什麽,我也不喜歡死魚一樣的女人,所以才等你醒來。你越精神,罵的越厲害,我就越有興致。”
無愔将若黛放到床上,伸手便去撕她的衣服,若黛吓得眼淚止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時船艙外傳來一聲清嘹的長嘯,無愔直起身,側耳細聽一陣,微微皺起眉。
“哪家的人,怎麽追到這裏來了?真是陰魂不散。”他幫她整好衣襟,拿被子蓋住她,輕輕點一點她的眉心,令她再度昏睡過去,“小美人,你乖乖在這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說罷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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