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章

引章

正吉二十八年大寒日，一場遲來大雪覆蓋整個豐都。

長街上，一輛囚車緩緩而來。

寒冷擋不住愛湊熱鬧的人。

長街擠擠，人頭攢攢，比過年還熱鬧。

囚車裏押着一個滿臉血污，手腳皆被削為白骨的男人。

曾經大張旗鼓戀慕過他，此時又急于撇清關系的貴女們，紛紛站在路邊朝他扔菜葉。

有人潑去一盆清水，剛好那水洗去他臉上血污，露出一張皎如星月的臉來。

劍眉星目，修鼻薄唇，和臉上極刑之下都不曾褪去的傲然貴氣——正是豐都人人稱頌的弦光公子商椴。

作為大榮第一清流世家之後，商椴年少成名，目下無塵，一心只為商家百年聲名籌謀，卻不想只是別人布局幾十年的一顆棋子。

宮變日，他被商家綁于皇帝榻前，受滿三天三夜酷刑。這才得知，自己本是蘇皇後唯一嫡子，因阻斷大皇子，也就是父親商高崧與表妹娴妃偷情所生之子繼位的可能，在二十多年前那場蘇氏母族滅門慘案中，商家渾水摸魚将不滿一歲的他偷了出來。

商家并沒有直接殺死他，而是讓他頂替剛剛夭折的二子商椴，養在外祖母膝下，作為一顆棋子以備來日有用。

果然，皇帝最終還是要将皇位傳給四皇子。

商家無奈，只能铤而走險，在皇帝彌留之際，帶着商椴去逼宮，稱只要皇帝肯将儲君改為大皇子，他們就留商椴一命。

商家原本極有自信，因為商椴是皇帝和蘇皇後唯一血脈。當初這個嫡子出事，皇帝斬了罪魁禍首燕國公府滿門，後又纏綿病榻整整一年，可見其對商椴的鐘愛。

可不知為何，真到了逼宮這天，皇帝卻對這個早已死去的嫡子毫無興趣，眼睜睜看他受滿三天三夜酷刑，加上皇後搭進自己一條命，也沒能讓他改變傳位給四皇子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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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皇帝駕崩，商家偷換聖旨，大皇子登基，商椴被判為謀逆的四皇子同黨，着午門斬首。

車行即将到達午門，突然一女子強闖進隊伍，徑直撲到囚車下痛呼：“公子！”

押運士兵大驚，倏地拔劍：“何人找死？！”

前面皇城副使裴少盛調轉馬頭，看到女子後自嘲地牽了牽嘴角，吩咐下屬：“無妨，讓她送一程。”

商椴一直閉目自絕五感，此時一聲“公子”卻喊進他心裏。

是她。

商椴睫毛微動，緩緩睜開眼睛。

眼前女子身段纖弱，眉目清婉，一眼看去并不多驚豔，但她有一種仿似山間清泉的美，讓人移不開目光——正是扶杳。

扶杳清麗的臉上滿是淚痕，望過來的目光晦如深海。

商椴努力調動臉上表情，想給她一個微笑。

這幾天受刑時想得最多的就是她，作為他坊間傳言的心儀之人，他擔心她會受到牽連。

還好，大概商家以為她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女子，并未将她如何。但其實，她何止是他心儀之人，于心于身，她已是自己唯一的妻。

本想這次助大皇子順利登基後，可以求一道聖旨赦免她父親，然後就能名正言順娶她進門，誰成想……罷了，有她淚眼相送，死亦無憾。

他嘴唇微動，想叫她別哭，可話還沒出口，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匕首已自胸中貫出。

她，刺了他一刀，血濺在她白皙的臉上，紅豔妖異。

商椴大痛之餘，想起他們私定終身那晚，床邊紅燭淚滴也如這般鮮豔奪目。那夜春色旖旎，她羞紅了臉在他耳邊軟語：“公子，阿杳……不悔！”

呵，商椴霜雪般的臉上終于扯出來一個笑容，真是好一個——不悔。

迷蒙之間，隐約看到扶杳似乎說了什麽，但已經聽不見。

一陣異香撲鼻，他昏死過去。

……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商椴都處于一片混沌之中，五感盡失，不知年月。

直到某天，耳內突然灌入一聲凄厲哭喊，眼前白光乍現，混沌散開，五感回歸。

他頭痛欲裂踉跄着往前一步，扶住一根欄杆。

繼而，一個清軟的聲音遠遠傳來：“公子！小女扶杳，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