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春日2

春日2

書齋裏點着淡雅熏香,兩排書架上擠滿各色書籍,書桌上還放着昨夜沒寫完的字,筆墨書紙亂糟糟堆滿一桌。

扶杳看得直搖頭:“你自己懶就罷了,也不叫人收拾一下,讓外面那些人看見又有得編排。”

裴司介的貼身丫鬟青梅連忙附和:“就是,姑娘您也勸勸我家姑娘,總不讓我們收拾書齋,老這麽亂成一團回頭又要被老爺罵。”

裴司介橫一眼扶杳:“你好意思說我,你那制香室亂得跟雞窩一樣,我這裏至少比你那兒強些。”

扶杳不服氣:“制香室跟書齋怎麽能相提并論?一個是堆滿藥材香料,要各種搗騰,一個卻是安安靜靜,文雅作詩寫字的地方。”

裴司介指指圓窗邊一張烏木折背扶手椅讓扶杳坐,自己則在書桌後坐下,然後把幾支寫過的羊毫筆遞給青梅:“你去幫我把這幾支筆洗幹淨吧,也算你收拾過了。”

“姑娘!”青梅很不甘心瞪着她。

裴司介挑了挑眉:“怎麽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青梅只得不情不願接過筆出去。

扶杳看着圓窗外一樹開得熱鬧的桃花,忍不住嘆息:“倘若我有這麽好的院子,必定按自己心意打理得舒舒服服,也不枉費這一窗的好風景。”

裴司介笑起來:“可現下這樣就是我覺得舒服的狀态呀,太整齊反而拘束得很,寫字不能放開了寫,連作詩都不得大氣。”

“好了你別管我這些,說說你家裏什麽情況吧!”她将話題引回來。

扶杳想到剛剛的事心中有愧:“都是我不好,不該這種時候還來湊熱鬧,惹得你得罪鄭如蔓。”

裴司介一臉不屑地:“你今日才認識我嗎?我字典裏從來沒有‘得罪’二字,憑她是誰,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在我這裏也得看我高不高興。”

扶杳知道她的脾氣,只能無奈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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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收起你這杞人憂天的嘴臉,快說說你爹什麽情況?”裴司介催促。

提到這個扶杳臉上的擔憂就藏不住:“正如她們說的,父親被聖上關了起來,也不給我們探視,已經小半月,托人打聽過,一時半會兒估計出不來,好在暫時還沒牽連家裏,就是不知道往後會如何。”

裴司介點點頭:“既如此你也不用太擔心,以往言官下獄都不曾連累家裏,哪怕關個幾年出來,也有官複原職的。這段日子只要你們花些銀錢去牢裏讓他過得好些,再慢慢想辦法等他出來就好了。唯一要顧慮的,是你父親不在家,你跟你姨娘還有阿栖的的日子怕是會難過些。”

這話正說到了關鍵上,扶杳眼眶微紅:“還是你明白,父親在時我與姨娘和四妹還能安穩度日,如今失了他的庇護,夫人昨日就尋了由頭将我姨娘拘起來,本打算當場發賣,還好我使了銀錢給牙婆,讓她诳夫人說大喜之前賣人不吉利,讓二妹完婚之後再找機會賣,這才險險留下我姨娘。”

“完婚?發賣?”裴司介十分驚訝,“他們怎可如此?況且扶翩已經許了人家嗎?怎的此前毫無消息?”

扶杳道:“是臨時決定的,我家情況你也知道,除了父親只餘五弟一個男丁,他又那麽小根本不頂事,夫人便決定讓二妹招婿進門,方便日後管家理事。再說父親那邊也需要人去跑動打點,沒個主事人确實不方便。”

裴司介沉默下來,她了解扶杳家。

扶家祖上也是做官,但一直人丁單薄,傳到扶杳父親扶宗濂這代只剩他一個男丁,又偏偏老父早亡,只靠寡母拉扯長大。好在他讀書争氣,于正吉七年考中一甲第三名,賜進士及第。當年扶大人這位探花郎品貌俱佳,獲得不少名門世家青眼,可惜在見錢眼開的寡母授意下娶了家世一般但家財雄厚、嫁妝極豐的禮部員外郎家嫡女胡氏。

胡氏兩年無所出,扶大人便從外面買了季氏為妾。第二年胡氏與季姨娘同時懷孕,季姨娘早半月生下庶長女扶杳,胡氏生嫡次女扶翩。一年後兩人又于同月先後生下嫡三女扶依和庶四女扶栖,總之就是沒有兒子。

扶老夫人心急如焚,又給兒子擡了個丫鬟為妾,丫鬟肚子給力很快就有了,大夫把脈信誓旦旦說是男孩。老夫人于是把這丫鬟當寶貝一樣供起來,可惜丫鬟命薄,竟難産而亡,肚裏的男孩也跟着一起沒了。

扶大人心灰意冷,再不肯納妾,直到五年前拗不過老母親以命相逼,才又擡了個姓淩的丫鬟。這個丫鬟命不錯,一胎生子,母子平安。

如今扶大人入獄,家裏唯一的男丁就是這個四歲幼子扶世晗,若扶大人能早點出來還好,倘真關個幾年,府中只餘這一屋婦孺小兒根本沒法過日子。

胡氏急着招贅婿進門是情理之中,但按長幼順序,要招女婿也該讓扶杳招,只是胡氏如何肯讓家中大權旁落?

裴司介想了想,斟酌再三道:“這樣的情形,恐怕只能去求老太太了。”

扶杳穩下情緒,強笑道:“自從父親下獄後,祖母已經哭暈過去好幾回,如今已是無力管束家裏這些事,況且她也一直不喜歡我姨娘,求她也沒用。這些天我想了又想,恐怕唯一的出路,還得我自己去找個能倚靠之人,讓夫人對我心生忌憚,才不敢将我姨娘賣了。”

“倚靠之人……”裴司介皺眉搖頭,“這年頭除了父母姊妹,還有誰可倚靠?你家如今除了老太太,恐怕沒人能護你了。”

扶杳便一言不發,默默看着她。

裴司介驚覺她的意思:“你是說,尋外……”

“對!”扶杳打斷她的話,“今日借着你的由頭得以出門,我便使了些銀子差人給商公子送信,以歸還手帕的借口約他在河畔茶樓相見,他應了。”

裴司介臉都白了,站起來:“可這……倘若被人看見怎麽辦?”

扶杳苦笑:“這正是我的目的……司介,你是我最親密的朋友,今天來跟你說這些,也是想最後再聽聽你的建議,倘若此刻你說一個‘不’字,我便絕了這份心思,回去好生求老太太。實在不行,便跟着姨娘一起離開扶家,總之我決不能任由姨娘被賣。”

裴司介怔怔看着她,良久,才有些頹然地坐下:“你知我不會阻你,兩條路都是千難萬難,但商公子這邊至少勝算大些,他既救過你一回,想必還會救你第二回。只是阿杳……”

她幽幽嘆道:“換做旁人我自不會勸,不僅不勸還要幫着成事。可你不一樣,認識你這麽久,我知你這些年謹小慎微,平日不僅看見我哥要躲,連這一手絕佳的制香手藝也只我們親近幾人知道,有人出重金找我姑母求,你也只肯收點原料費用,生怕被人說成那下九流之輩。苦苦守拙至此,就是指着好名聲,以後能嫁人做正頭娘子。上次商公子送你去醫館乃性命攸關尚有說頭,可今日之後,你想過沒有,即便他肯幫你,你往後恐怕也再沒有正頭娘子的命了。”

扶杳眼中淚光點點,臉上卻帶着笑:“我何嘗不知,以商公子那樣的家世,我哪怕清清白白等着他來求,也最多不過是個良妾,如今用這種方法接近,只怕當個外室已算好的了。”

裴司介面露不忍:“真的甘心嗎?”

扶杳低頭撫弄手上那方繡着雪白椴花的帕子,是那次落水商椴給她擦臉用的:“我曾在書上讀過一句話,‘心存大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那時不懂,這善該是什麽樣的善才能讓人不擇手段?如今看來,哪裏真需要多大的善?只為了我姨娘不被賣,我就什麽都肯做了。”

她苦笑了笑,然後擡頭,眸中神色已然變得堅定:“司介,不怕你笑我,此刻只要有人能救我姨娘,就算讓我嫁個糟老頭子做妾我也是肯的。”

“快別這麽說”裴司介攔住她,“哪裏到那個地步了?回頭我也叫爹爹多去牢裏照應禦史大人,這一點你放心,可惜姑母去了揚州,我家竟沒個長輩能幫你姨娘說句話。”

扶杳起身道謝:“父親能得世伯照料已很是感激,其他事情我會盡力想辦法,只希望此舉能行得通才好,我先去了。”

裴司介看着扶杳帶着小柰匆匆離去的背影,眼裏情緒一變再變,到最後只剩一片釋然。

“也好,起碼,她這般奮不顧身靠近的,是弦光公子。”

-

河畔茶樓,顧名思義,是一座建在河邊的茶樓。

這條河叫荇水河,橫貫整座城池,将豐都分為南城和北城。因為皇宮在北城,所以大多王公貴族都住在南城,屬于标準的富人區。其他普通百姓和不太富有的大小官員之類就都擠在南城,是以南城也比北城熱鬧有煙火氣一些。

荇水河上一共三座橋聯通南城和北城,每天來來往往許多人,就讓沿河這一片成了豐都最繁華的街市。

扶杳選在這裏見面,也是因為這裏人多。

她既然舍出自己最珍貴的名節去賭,那定然要鬧出最大動靜,讓豐都所有人都知道,她跟商椴有私,這樣傳到胡氏耳中,才會投鼠忌器。

裴府的四人擡小軟轎将扶杳送至茶樓附近,扶杳下來後讓他們先回去,她不想在這種時候連累裴府和司介。

河邊景色怡人,草色青蔥,桃李争豔。路上除了做生意的趕路的,也有不少丫鬟小姐們乘着春日晴朗出來散心。

扶杳帶着小萘往前走了一段才來到茶樓下,擡眼便看見商椴扶着欄杆立在二樓廊上。

春日綠柳拂面,公子俊美無雙。

他穿一件銀白色纏枝暗紋的圓領錦緞長袍,腰束同色腰帶,一頭黑發用羊脂玉簪束起,溫潤的白色與衣服顏色交相輝映。

松形鶴骨,光風霁月,只這麽遠遠看着,便覺得他有一種與身俱來的霜雪之姿,讓人只敢遠觀。

扶杳的手心開始微微冒汗,她想起踏青落水那天,是他第一時間跳進水裏将她救起,并毫不避諱周圍目光,将她抱上馬背送去醫治。如果不是他,她早在那天就該沒命了。

他救了她,可如今,她卻來利用他。

河邊人來人往,扶杳咬牙強迫自己不要多想,這個世界對男子總是寬容,人們當不會對他有太多苛責,最多茶餘飯後閑談兩句,他最終還是可以娶個高門貴女,繼續當他尊貴的世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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