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相處4
相處4
第二天早上, 扶杳醒來的時候發現商椴已經不見了。她趕緊匆匆洗漱完下去,看到他們三個正在下面用早點。
長燈向她打招呼:“扶姑娘早。”
扶杳點點頭,“早!”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走到商椴跟前, “公子起了怎麽不叫我?”
想想她的丫鬟們,從來只要她一動, 她們就端上熱熱的水上來給她擦手洗臉,更衣梳妝,她什麽都不用做就能幹幹淨淨舒舒服服出門。如今自己給人當丫鬟倒好了, 睡到他都在吃早飯了才起。
商椴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看你睡得沉,吃吧!”
見他并沒生氣, 扶杳放下心來,道了聲謝,坐下喝粥。
這時,在外面跪着打臉打了一整晚的知縣跪爬進來,用那張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擠出谄媚的笑容:“先生,商先生, 您昨晚睡得可好?我們昨晚打了一夜, 一刻不敢停, 又怕打擾貴人們休息,只能用盡全力的同時又不敢發出太大聲音, 希望沒有吵到貴人們。”
扶杳看他那滑稽的樣子實在想笑,又怕不禮貌, 只得低頭輕輕掩了嘴巴。
商椴瞟她一眼:“總之沒吵到你是吧?”
這是嘲諷她睡得沉呢!扶杳趕緊正襟危坐, 一本正經道:“那是他們技術好,确實沒吵到我。”
“對對對, ”知縣趕緊道,“我們特別小心, 真的,不知道商先生和這位姑娘氣消了沒有,若沒有我們白天繼續打!”
商椴繼續看着扶杳:“你說呢?”
笑是笑,但見他們把自己打成這樣,扶杳還是于心不忍,說起來她也沒損失什麽,便認真道:“我覺得可以了,知錯能改就很好,這位畢竟是知縣大人,回去還要當父母官,給百姓做主的。”
知縣大喜,一個勁地誇:“菩薩,真是女菩薩,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以後若有機會來我們祁縣,我王某人必定傾囊相待。”
扶杳其實很讨厭知縣這種人,欺善怕惡,媚上欺下,想必他管轄的地方也好不到哪裏去。可她畢竟只是一個小女子,這種事也輪不到她管,她只想快點離開,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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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椴卻冷笑了笑:“父母官?他配嗎?”
只這幾個字,王知縣頓時失望驚懼,如一灘爛泥軟倒在地,再不敢發一言。
扶杳有點不明白王知縣怎麽會這麽大反應,長燈長明卻是清楚,公子剛剛的話就表明,這個王知縣的仕途已經到頭,能給他留一條命已經是最大恩賜。
大榮如今把持官場的就是商家,商家人說的話跟聖旨比都不差,商家大哥商桦經常動不動砍人頭撤人官送人進大牢,商椴一向不屑仗勢欺人,以前很少做這種事,只是這次得病之後,好像漸漸也在往商桦的方向發展了。
幾人吃完早飯,不再理會地上的王知縣,又從一衆還在打臉的随從跟前經過。
有人哭喊着:“姑娘,對不起,我們錯了,求您讓我們停下來吧!”
扶杳見他們比王知縣更慘,好幾個臉都打爛了,糊得滿臉的血。實在看不下去,問商椴:“公子,要不算了吧,反正我們也要走了。”
商椴腳步未停:“随你。”
扶杳便站住,轉身對他們道:“這次就算了,以後再不可随意欺辱他人。”
一群人如臨大赦,拼命對着她磕頭:“不敢了再不敢了,謝謝姑娘!”
扶杳趕上其他人,商椴已經坐進馬車,長燈将她扶上馬車,順便提醒道:“姑娘還是太心軟,這些人連公子帶在身邊的丫頭都敢打主意,可見平時在他們的地方有多張狂,就這麽罰一頓算輕的,換做是我他們一人得折條胳膊。”
扶杳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但她實在看不了這些血腥場面,“算了吧,希望他們吸取教訓,以後好好做人。”
掀簾子進去,商椴已經拿出一堆案卷來,扶杳便将昨日還沒抄完的那冊找出來繼續抄。
經過一天一夜的相處,兩人已經沒那麽陌生。扶杳抄得手疼,歇息的時候看到商椴手上的案卷似乎也跟她爹無關,忍不住好奇:“公子一路看的是什麽?這些陳年舊案,與我爹爹那件有關系嗎?”
商椴一直不給她講父親案子的情況,她到此時還沒搞清楚他爹犯的什麽事,這一路這麽長的時間,多問幾次,他總會講的吧?
商椴估計也有點累了,将案卷放下,一只手捏着眉心,聲音略倦:“那兩句詩你解出來了嗎?”
“啊?”扶杳又懵了,這個人怎麽老是跑題?
“那首詩……嗯,第一句‘席醉滿杯歲朝春’說的是一群人在宴席上喝酒,接着第二句‘日落晚橋孤星存’應該是他們喝醉了一起去欣賞落日,落日從一座橋上落下,接着天上只剩下一顆星星,是這個意思嗎?”扶杳盡力回想當初裴司介給她的解釋。
“呵。”商椴輕笑聲,睜開眼睛看着扶杳,“你們就是這麽解的嗎?”
聽他說“你們”,扶杳知道他肯定猜到這是裴司介的功勞,不禁臉一紅:“我對詩詞一向不通,所以問了一下司介,按她的理解就是這個意思沒錯啊。”
商椴不置可否:“裴姑娘精通詩詞所以只從欣賞的角度理解沒什麽問題,但你明明知道你父親是因這首詩下獄,卻還只按字面意思解讀,是不是蠢過頭了?”
扶杳氣結:“你……有話不能好好說嗎,怎麽罵人?”
商椴很是不屑:“被你逼的。”
“商椴!”
兩人劍拔弩張互瞪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商椴率先撇過目光,“什麽時候你解出這首詩再問剛剛的問題吧。”
扶杳很是喪氣:“可我連前因後果都不明白,光想着詩怎麽解得開?你總得告訴我這首詩跟那書生的由來吧?”
商椴想了想,妥協道:“好,我給你講一遍,好好聽着。”
大概一炷香時間後,扶杳終于搞明白這件案子是個什麽情況。
如扶杳所知,這首詩出自一個叫陸寅的江南書生,因為詩句獨特,所以傳播較為廣泛,最終傳到扶杳父親耳朵裏。這位禦史大人才智敏捷,一下子品出這首詩很不對勁,于是直接上書皇上,說有人傳播歪詩,企圖擾亂民心,要求徹查。皇上一聽,大怒,直接将那書生拿下,着大理寺嚴加審訊。
這書生哪裏經得起這陣仗,一進去還沒動刑就什麽都招了。
說這首詩并不是他作的,是路過揚州郊縣一個采石場,被幾個采石工人攔住,說他們打石頭的時候從石頭裏掉出來一塊布,上面就寫着這首詩。工人們不識字,請路過的書生幫忙看一看寫的什麽。書生見上面只是一首無關緊要的詩句,便告訴了他們,他們更加不懂了,但覺得既然是血書,那應該報官。後面他們是不是真的報官書生不得而知,他看過之後就來豐都了。
大理寺聽後,快馬加鞭去訊問了揚州官府,結果那邊說根本沒這回事,那個采石場半年前就廢棄了,人都沒有打什麽石頭,這書生就是妖言惑衆胡說。
自然是一頓酷刑,書生遭不住,改口說是自己醉酒後亂寫的,抒發的酒後賞獨橋落日之景,根本不是禦史大人解的那個意思。而且他一口咬定禦史大人心中有鬼,不然怎麽會拿這一首普普通通的詩句歪解成那樣,想必是禦史大人想替人翻案!
這一說辭傳到皇帝耳中,皇帝對扶禦史也産生懷疑,于是将他關了進去。那個書生此後一直瘋瘋癫癫,再問不出什麽,便直接以妖言惑衆罪處死了。
扶杳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難道只有我爹爹一個人解出這首詩有其他意思嗎?”
商椴冷笑:“自然很多人知道,卻沒人敢像你父親一般上奏而已。”
扶杳默然:“我爹他……他總是這般。”
想了想,又問:“那我們這次去揚州要幹什麽?官府不是已經回複,說根本沒這回事嗎?咱們應該查那書生才是,定是他心懷鬼胎,故意拉我爹爹墊背。”
商椴重新拿起案卷:“書生早就查了個底朝天,沒有任何問題,但他來豐都之前确實經過揚州。”
“公子的意思是,揚州官府在說謊?”扶杳有點不敢信。
“不知道,所以要查,你最好祈禱他們是在撒謊。”
“為何?”
商椴擡眸看她一眼,蠢字不用出口已經甩在她腦門上。
扶杳也很沮喪,不知道為什麽,只要跟這個人在一起,她原本聰明的腦瓜就變得不夠用,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清楚。
可再轉念一想,這也不怪她,實在是這個男人陰晴不定,喜怒無常,跟他在一起時刻都要繃着一根神經,指不定哪句話惹惱了他。有話不敢随便說,有問題更不敢放心問,這種狀态讓她怎麽有空思考案件問題?
商椴似是輕嘆了口氣:“如果他們撒謊,證明書生說的是真的,那麽這句詩是從血書上來,定然有更深層意思,扶大人上奏便沒問題。倘若揚州方面沒撒謊,詩句只是書生随意之作,其中深意便是你父親故意曲解,證明你父親別有用心。這兩種方向各自會産生什麽後果,你自己想。”
扶杳倒吸一口涼氣,雙手合十:“老天保佑,千萬是揚州官府在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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