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相處6

相處6

像是漫天烏雲裏透出來一絲光亮, 扶杳頓時郁氣全消。

她打開門,看到長燈長明站在外面,提着好大兩個食盒看着她笑。

扶杳也笑:“謝謝你們, 進來吧!”

長燈進來:“謝我們幹什麽,該謝我們公子, 被那麽多人圍攻也沒忘記扶姑娘還沒吃飯。”

長明已經擺好桌子,将菜放上去:“而且是公子特意讓廚房重新做的姑娘愛吃的菜,不是那桌上那些剩菜, 姑娘放心吃。”

若是早幾天聽到這些話,扶杳肯定不屑地想, 盡說些好聽的,那桌上的菜也不可能勻出來給我們啊。可是此刻聽來,卻總覺得舒服,像是小時候偷舔鮮花裏的那一絲蜜,一邊覺得甜,又覺得太少, 想多嘗幾朵, 又有些羞愧地怕被人發現。

扶杳便不回應他們的話, 擺好碗筷安安靜靜開始吃飯。

長燈是個靜不下來的,想起白天的一幕, 不禁問道:“扶姑娘今日跟公子在馬車裏是做什麽了?怎麽弄得滿身的墨水?”

長明輕咳一聲:“吃你的飯,亂問什麽?”

長燈不解:“這有什麽不能問的?說真的, 公子從小愛幹淨, 何曾在人前出過這麽大的糗?我以為他回來會大發雷霆,沒想到一點事都沒有。我這不是好奇嘛, 就問問。”

長明還想說他,扶杳面帶歉意道:“是我不小心打翻硯臺, 弄了公子一身,可能他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才沒發脾氣。”

長燈一臉不開心:“公子他就是偏心,我以前也不小心弄髒過他的衣服,結果他整整三天沒理我,還罰我掃了一個月的院子,況且那次還沒你潑墨水這麽嚴重,就那麽小小一個泥點而已。”

長明将一塊大骨塞進他碗裏,“吃你的飯,什麽偏心不偏心,扶杳是姑娘家,你一個糙漢子怎麽好意思跟她比?”

說到姑娘家,長燈看一眼扶杳,也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道:“開個玩笑,公子自然舍不得罰你,女孩子跟我們還是不一樣。”

扶杳只好也跟着尴尬地笑笑,趕緊換個話題:“你們倆是多大跟着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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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燈想了想:“五歲左右吧,我剛記事就被老太太買進去,說是公子性格怪異,不喜歡女孩子服侍,沒辦法只好置了幾個男孩。”

“不喜歡女孩子服侍?這倒新鮮。”扶杳還是頭一回聽見這種說法。

長燈不服氣:“新鮮什麽啊,他非說女孩子嬌嫩,得好好呵護着,不能給他這樣的男孩子呼來喝去。那我們男孩子就不……不需要呵護了嗎?這完全是歪理邪說。”

“需要呵護?”扶杳瞪大了眼睛,“這真是公子說的嗎?他不是一向對女子極為冷漠?”

怎麽聽起來完全不是一個人呢?

長燈搖頭:“我覺得吧,他可能就是不喜歡女人,所以找的借口,不然不可能小時候還認為女孩子嬌嫩,長大了就躲着她們呀。”

長明敲敲桌子:“行了,吃你的飯,公子由得你這樣編排嗎?”

扶杳很想笑,又不敢笑,便問長明:“那長明呢?你們是一起買進去的嗎?”

長明搖搖頭,長燈替他說道:“他是我們十歲那年在街上遇見的,他餓極了偷一個小姑娘的饅頭吃……”

“長燈!”長明止住他,對扶杳道:“總之公子收留了我,沒有公子也沒有我的今天,所以我長明這輩子都會跟着公子。”

扶杳笑了笑:“看不出公子還挺善良。”

長燈很是不屑:“哪兒啊,公子當時也是被個丫頭片子給坑了,現在想想還來氣呢,公子明明是幫她,結果她……”

“長燈!”長明再次制止,“揭我傷疤就那麽好玩嗎?我就是公子迫不得已才收留的,你大可不必一遍又一遍提醒。”他說完放下碗跑了。

長燈愣住,“什麽情況,明明以前經常拿這件事笑他的呀,今天怎麽反應這麽大?”

扶杳一臉無奈看着他:“長燈啊,說起來,咱們公子脾氣當真不錯。”

“啊?為什麽?你之前不是說他喜怒無常?”長燈更不明白了。

扶杳笑着:“因為他能忍了你十幾年啊!”

她把長明的碗拿起來,加了許多菜進去,遞給長燈:“快去吧,道個歉把長明勸回來。”

“哪裏就要道歉……”看着扶杳一副你不去我就告訴公子的表情,長燈直嘆氣,“行吧行吧,我怕你們還不成嗎?”

看着長燈不情不願出去,扶杳突然想,也許以前真的誤會商椴了,能從小就帶着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随從,他能壞到哪裏去呢?

下面一直鬧到很晚才停,扶杳一邊抄案卷一邊等商椴,漸漸有點困了,迷迷糊糊要睡之際,聽到門“吱呀”被推開。

扶杳驚得站了起來,看到是商椴進來,趕緊迎上去:“公子回來了,我替你更衣。”

才剛靠近,商椴将她攔住,冷冷道:“不必了,以後只需你端茶倒水,其他我自己來就行。”

扶杳愣住,什麽意思?

看着商椴冷着臉自去換了衣服,扶杳才後知後覺,他大概還在為白天墨水的事情生氣。

想了想,她小心翼翼走過去道歉:“對不起,白天不該弄髒了你的衣服。”

商椴不理。

扶杳又道:“你原諒我這次吧,下次真的不會了。”

仍是不理。

扶杳有點不高興:“你要怎樣才能消氣嘛,我真是不小心的,我,我也是為你好。”

這話把商椴說笑了,忍不住道:“為我好?扶杳,你那點小心思只差寫在腦門上,我就那麽好糊弄嗎?”

扶杳不解:“什麽小心思?”

商椴面帶諷刺:“需要我明說嗎?”

商椴的表情刺痛了扶杳,她猛然想起,原來他還以為她在勾引利用他:“你以為我潑墨水是為了故意讓別人看見,讓他們以為我倆在裏面做什麽親密舉動,然後以此讓你負責嗎?”

商椴便淡淡看着她:“難道不是?”

早沒有不小心,晚沒有不小心,偏偏等霍大人到了才不小心,确實在任何人看來都會懷疑,可扶杳又不敢告訴他是因為她在他臉上畫了只烏龜……她又氣又委屈,憋得臉色通紅。

商椴見她不出聲,以為她默認,便告誡道:“今天這件事就算了,以後若再犯,你就自己回豐都,我最恨被人利用!”

扶杳本來一股怒氣上湧準備了一籮筐難聽的話要說,可突然想起剛剛長燈說的那些話,她覺得,趁這個機會,也許可以試一試這個男人。

她定了定心神,努力做出一副可憐樣,走到商椴身邊,扯扯他的衣袖:“公子……”

商椴甩開手:“別裝可憐。”

扶杳不依不饒,再次拉他的袖子,人也靠得更近些:“我沒有,公子,我真的知道錯了,原諒我這次,求你!”

她擡起水汪汪的眸子看他時,再次發現商椴的眼神黯了黯,裏面似乎夾雜着複雜的欲望和迷惘。

扶杳多次見過他這樣的眼神,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對她有這樣複雜的情緒,這促使她想更進一步試探。

她于是輕輕将額頭靠近他的肩膀,将靠未靠,聲音輕軟:“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在你睡覺的時候不小心把墨水弄到你臉上,剛準備擦掉外面就來了人,我怕公子責罵,迫不得已才潑了墨水,真的,我沒有別的心思,公子!”

這一聲公子拖長了尾音,叫得楚楚可憐。

商椴頓時心痛難忍,下意識擡起手,想要攬住她。

可手在即将觸到她後背時,他僵了一僵,然後生硬轉過身:“別裝了,明天還要趕路,快去睡吧!”

扶杳有些洩氣,看來長燈說得沒錯,心疼女孩是假,本質是不喜歡她們接近。

扶杳不再說什麽,只福了一福,回去自己小床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她不小心弄出一些響動,商椴突然問:“你哭了?”

“我沒有!”扶杳還有些生氣。

“我聽見你哭了。”商椴聲音開始軟下來。

扶杳本想再次否定,可轉念一想,是不是裝可憐有效果了?

她便故意嘤嘤嘤假哭起來:“公子欺負人,還不讓人哭嗎?嗚嗚嗚!”

商椴那裏沒了聲音,好半天,以為他沒良心睡了,沒想到他輕嘆一聲,去倒了杯水遞到她面前:“別哭了。”

“我要哭!”

“哭多了傷身體。”

“不,我就要哭,就要傷身體。”

“……”

扶杳雖然是假哭,卻也真擠了幾滴眼淚出來,燭光朦胧之下,淚眼婆娑的,看着別提多惹人。

商椴終究是不忍,拉過她的手,将茶放進她手裏:“我也有不對,不該那樣說你,別哭了。”

扶杳目的達到,見好就收,低下頭:“公子明白便好,我對公子早就不敢有其他心思,只想一心幫公子查案,早日救出父親。不過這次确實是我的錯,關鍵時刻撒了公子一身墨水,讓公子難堪。”

商椴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點點頭:“下次注意便好,早點休息,明日進城後會輕松一些。”

扶杳輕聲:“嗯,謝謝公子。”

等商椴走後,扶杳一把拉過被子,蒙着臉在裏面偷偷笑得發抖。

哎呀呀,原來他是這樣好哄的弦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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