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豐都7

豐都7

一群人又呼啦啦來到前廳, 扶宗濂叫人先送老太太回自己屋,他坐在堂上,胡氏站在他身邊, 其他人站在兩邊,扶杳跟扶翩跪在堂上。

扶宗濂喝道:“孽障, 你們倆剛剛在門口嘀咕些什麽,再給大家說一遍?”

扶杳低眉垂目只是不出聲,扶翩瞪淩姨娘一眼, 翻個白眼,也不出聲。

扶宗濂一拍桌子, 衆人皆被驚了一下:“不說話是嗎?給我請家法來!”

胡氏臉色一變,上前道:“老爺,孩子們不懂事,您今日又剛回家,這大喜的日子不好動家法,斥責幾句叫她們回去思過便罷了。”

扶宗濂盯着她:“就是你平日懶怠管束, 才縱得她們如今目無尊長, 無法無天, 你還有臉來說?今日你若膽敢求情,我便加倍罰。”

胡氏臉色發白, 道了聲“是”,咬緊唇默默退到一邊。

淩姨娘臉上的得意止都止不住, 滿溢到唇邊, 只是礙着老爺威嚴,此刻也不敢出聲。

下人請來“家法”, 是一根開裂成五根細枝的竹條,挨過它滋味的都清楚, 這東西打在身上一下就是五道紅印,再重點甚至能帶起皮肉,痛得人哭都哭不出聲。但它的好處是只傷皮肉不傷筋骨,用來當家法教訓晚輩再合适不過。

扶宗濂将竹條拿在手上:“我再問你們一遍,剛剛在門口你們說的是什麽?”

扶翩看到家法臉已經白了,但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在這麽多人面前露怯,只能繼續緊咬牙關,死死盯着淩姨娘。

今天她要是被打了,這個女人以後別想有好日子過!

扶宗濂倒吸一口氣,站了起來:“好,都不出聲是吧?”

“父親!”這時扶杳跪直身子,毫無膽怯看着扶宗濂,“剛剛在門口是我跟二妹說,父親眼裏只有晗兒,這句話有什麽不對嗎?”

扶宗濂盯着她:“這句話有什麽不對還要我解釋給你聽?作為你們的父親,我今日剛剛從那非人待的地方出來,回到家連茶都沒來得及喝一口,你們不僅沒有表示哪怕丁點的關心,只有晗兒上來問候一聲,你們就說我眼裏只有兒子?你自己聽聽,這像話嗎?”

聽他說自己沒有表示丁點的關心,扶杳滿心的委屈再也忍不住:“是啊,父親入獄,我們自然是不聞不問,只有淩姨娘跟晗兒每日為了您的事四處打聽、求人,為了讓這個家有人支撐差點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更為了您的案子差點,差點……”

扶杳說不下去,扶翩一聽葬送自己幸福這話,立刻道:“沒錯,為了支撐這個家,母親差點将我嫁給什麽都不是的表哥,我堂堂禦史嫡女,要不是為了扶家,哪裏要受這樣的委屈?您一回來問也不問一聲,聽那姓淩的胡說一句就要打我們板子,我們不委屈嗎?”

淩姨娘一聽,也不管了,訴道:“老爺,我真是冤枉啊,剛剛杳丫頭都已經承認她們說過那句話,怎麽突然就變成我胡謅了?”

胡氏朝她喝道:“你閉嘴,這裏有你說話的地兒嗎?”

淩姨娘立時掩面而泣:“老爺,我,我……”

“都給我閉嘴!”扶宗濂簡直氣得發暈,他不管淩姨娘,徑直走到扶翩跟前:“手伸出來!”

扶翩咬着牙,緊緊捏着雙手,不肯拿出來。

扶宗濂怒喝一聲:“伸出來!”

扶翩立時繃不住,眼淚滾滾而下,顫抖着伸出手。

啪!金尊玉貴小姐的細嫩手掌立刻出現五道紅印,扶杳“哇”地哭出聲,朝胡氏喊着:“母親救我!”

胡氏早已受不住,沖到扶翩跟前将她護住:“老爺,翩兒即将議親,您此時将她打傷,叫她如何見人?”

扶宗濂怒道:“她這種目無尊長的孽障還有什麽臉面見人,你讓開!”

胡氏仍然抱着扶翩不放,恨道:“老爺若非要為個妾室大動幹戈,那不如連我一起打。”

扶宗濂拿着竹條,氣得發抖,好半天才道:“好,我等會兒再找你們算賬。”

他說着走到扶杳跟前,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一些:“杳兒,你是家中長女,我一向以為你知事明理,穩重自持,萬萬想不到,才幾日,你竟學得如此刁鑽。今日若不罰你,今後你有何資格給弟妹們做榜樣?手伸出來!”

扶杳面無表情,直直伸出手去。

啪!與扶翩一樣,手掌立時出現五道紅痕。

“知道錯了嗎?”扶宗濂給她一次認錯機會。

扶杳咬着牙,擡眼看他:“我沒錯!”

啪!又是一下,扶杳只覺得整個手掌火辣辣的開始發麻。

扶宗濂厲聲:“知道錯了嗎?”

扶杳還是咬牙:“我沒錯!”

啪!啪!啪!一連三條子刷下去,扶杳掌心層層紅印交疊,已經開始出血。

“還敢嘴硬,知道錯了嗎?”扶宗濂已經氣得滿臉通紅。

扶杳顫抖着唇,眼眶中淚水實在收不住開始往下掉:“我說您眼中只有兒子有什麽錯?父親,您到現在還沒察覺這裏少了誰嗎?淩姨娘生了兒子有存在感,那我姨娘呢?難道不是因為她只生了兩個女兒,所以您根本都沒注意她不在?”

“住口!”扶宗濂大怒,手上條子不受控制連刷下去,一時間扶杳手掌皮肉翻飛,血肉模糊。

扶杳再也忍不住,一只手捂住嘴,痛哭出聲。

一旁的扶依、扶栖立刻紅了眼眶,忍着懼怕一起跪下:“父親,別打了,再打姐姐這手就廢了。”

扶宗濂深吸一口氣,将帶血的竹條往地上一扔:“好,很好,如今我是管不了你們了,去,去祠堂,兩個都去列祖列宗牌位前給我跪着,什麽時候認錯什麽時候出來!”

說完他又吼胡氏:“你跟我來!”

馮媽趕緊叫人來給扶翩、扶杳簡單包紮一下,再送她倆去祠堂。

跪在蒲團上,扶翩看着扶杳手掌的血從白布裏滲出來,有點不好意思道:“這次算我連累了你,不該拉着你說那幾句話。”

扶杳麻木搖頭:“不怪你,我心中本就是那樣想的。”

扶翩便皺眉:“其實你沒必要為你姨娘鳴不平,她是犯了事兒我娘才将她關起來,那可是一屍兩命,父親是不會原諒她的。”

扶杳冷道:“只是你娘跟淩姨娘的一面之詞,沒查清之前我永遠相信我姨娘。”

扶翩便聳聳肩:“随你!”

跪了不到一個時辰,馮媽突然又匆匆趕來接她倆出去。

“父親不生氣了?”扶翩有些詫異,她都做好跪個三天三夜的準備了。

“不是,老爺哪有那麽快消氣,剛剛還跟夫人發了一通脾氣,這會兒是上次那個什麽鬼公子,非說要查案,叫我把姑娘們都帶去堂上呢。”

扶翩眼睛一亮:“是弦光公子?”

馮媽嘆氣:“就是他,看着人模人樣的,天天查案查案,也不嫌晦氣!”

扶杳一顆心猛地跳起來,砰砰砰,快得幾乎要透胸而出。

扶翩笑道:“晦氣什麽啊,他來正好,等問完案子父親說不定就忘記這事兒,我不就得救啦?”

馮媽卻搖着頭:“畢竟是個外男,問案子哪有叫姑娘們去見的?傳出去多不好。”

扶翩一點也不在乎:“只要不跪祠堂,見個外男怕什麽,再說清……外人也不知道。”

馮媽繼續嘆氣:“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只盼他趕緊問完離開,以後別再找咱家晦氣。姑娘你也是,老爺好不容易從牢裏回來,不會學晗兒說幾句好聽的也就罷了,還非要惹他生氣,這頓打挨得一點也不冤。”

“哎呀馮媽,你少說兩句吧!”扶翩扭身便往前跑了。

扶杳一顆心跟在後面已經往前飛去,可步子卻不敢太快,忍着滿心激動與忐忑慢慢走着。

離那個有他在的前廳越近,扶杳腳步越慢,快進門前,她更是停下腳步,緊張得手指泛白。

馮媽在後面催她:“大姑娘快走吧,都在等呢。”

扶杳只能以手撫胸,深吸兩口氣,讓自己的心跳盡量平穩下來。

擡腳跨進門去,本來已經決定好不要去看他,只要沒有眼神交流,別人便不可能發現他倆的異樣。可扶杳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一進門她便發現周遭所有人都開始變得模糊,只有他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他穿一件素白錦緞長袍,外罩透視黑色交領紗衣,衣邊角有銀線繡的繁複暗紋,襯得本就眉清目朗的他更顯得英姿勃勃。

看到他的瞬間,扶杳原本的緊張變成一種澎湃的心動,那洶湧而來的強烈感覺讓她手腳麻痹,幾乎不能呼吸。

時間靜止,她明顯感覺到他投來的眼神又深又沉,甚至發現他沖動之下挪了步子想朝她走過來。

扶杳不禁紅了眼眶,強忍着想要回應他的沖動,低頭垂下目光。

其實兩人分開才不到五天而已,說思念也還沒到控制不住的地步,可扶杳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翻騰叫嚣着想撲進他懷裏,她只能控制,再控制。

商椴已經看到扶杳手上帶血白布,一張清麗小臉已經白得沒有血色,眸中帶淚,嘴唇烏青,想是疼得厲害。

他眸中痛意熾盛,一雙手因克制而被捏得青白。

淺吸一口氣,冷冷看向扶宗濂:“看來扶大人這幾個月的牢獄生活還算舒适,不然怎麽一回家就有力氣教訓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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