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詩賽6

詩賽6

雲安郡主微微皺眉：“哦？什麽好主意？”

商椴看着長廊上剩下四十多幅沒人寫的詩題, 滿臉傲氣：“想要成就一段佳話，一首詩怎麽夠？宋姑娘既有大才，不如我們來一場巅峰對決, 這廊上剩下所有詩題，我倆一炷香之內全部填完, 最後誰填得又多又好，便是當之無愧豐都第一才，傳出去必定譽滿天下, 如何？”

建議一出，現場立時群情激昂, 想想四十多首詩，一炷香之內兩個人寫完，那該有多敏捷的才思才能做到？

在場大部分不說是飽學之士，起碼也是附庸風雅的，能觀此盛景，誰人不喜？

大家嚷嚷着支持, 聽着一浪高過一浪的呼聲, 宋汀然臉都白了。

她于詩詞方面只能說略懂, 這次詩賽确實是做了好久的準備，特意找到曾當過太傅的一位隐士老先生指點才作成此詩, 又怕符合這首詩的詩題被其他人搶去，這才出了許多內容差不多的題。而雲安郡主手上那道要傳為佳話的詩題, 她也早已準備好前面兩句, 只等商椴對出後兩句，這次詩賽的目的就算完美達成。

可誰知商椴竟突然想出這樣一個爛主意, 她現在只覺得無比後悔，早知如此該一人一道題, 偏現在剩下這許多，一炷香時間莫說二十首，就是二首她也寫不出啊。

明顯只要動筆就會露餡兒，她哪裏敢應？

雲安郡主臉上的笑容也開始挂不住，尴尬道：“一炷香時間四十多首詩，會不會太強人所難？”

宋汀然趕緊附和：“是啊，我作詩向來喜歡反複揣摩，這麽短時間，怕是，怕是作不來。”

商椴笑得淡然：“也是郡主想要佳話我才有此提議，歷來佳話必定要與衆不同、出其不意，一首詩顯然達不到效果。既然宋姑娘不喜歡即興作詩，那椴某只好冒昧問問其他人了。”

他毫不避諱将目光投向裴司介：“裴姑娘如何？想必不會讓我們失望。”

裴司介目光盈盈，聲音悠遠：“蒙商公子信任，司介便獻醜了！”

這一應瞬間點燃衆人熱情，大家掌聲熱烈，歡聲沸騰，一個勁喊着：“點香，點香，點香！”

扶杳也很激動，忍不住上前給裴司介一個大大擁抱：“太好了，司介，讓他們好好瞧瞧，到底誰才是豐都第一才女！”

雲安郡主臉都白了，還想再說幾句将提議壓下來，可激動的年輕人已經耐不住，有跳脫的少爺見她們遲遲不點煙，便自己跑去香案，将火折子高高舉起：

“肅靜，肅靜！我宣布，豐都第一才子與第一才女巅峰對決，現在開始！”

啪，火舌冒出，香煙點燃，裴司介與商椴遙遙相對各行一禮，開始攢墨揮毫。

年輕人分成兩批跟在兩人身後，每寫句大家便一起大聲誦出。

一首比一首超脫，一首比一首豪邁，有人讀到最後忍不住眼泛淚光：“這是什麽神仙時刻，我何德何能觀此盛景？”

在這個清風陣陣的夏日傍晚，夕陽将金子一樣的光線灑在這些年輕人臉上。

浩瀚天際，霞光似錦，夏風吹動裴司介長長秀發，她凝神握筆，将滿腔的才華如同破雲而出的日光般傾瀉于筆端，一字一句，滿滿全是靈氣。

扶杳覺得，此時的裴司介已經沒有年齡、性別與美醜，她就是詩的化身，歌的具象。

再去看商椴，他一身霜色墨竹印花廣袖長袍，在風中翻飛起舞，劍眉星目，清絕出塵。

如同下凡的仙人，豁出一身高潔，只願與凡塵共醉。

扶杳在這一刻感受到莫大的幸福，這兩個人神仙一樣的人物，是她最親密的朋友和愛人啊。即便無人知曉，這暗暗湧動的喜悅和驕傲足以讓她沉醉。

……

兩人從長廊最遠端一路寫到中間，眼看着每人還剩三四幅就能寫完，裴司介額頭已經有淡淡汗珠，扶杳趕緊給她端來一杯茶：“喝點水歇一歇，還有時間，不着急。”

裴司介接過茶一口氣喝完，對她燦然一笑，繼續往下寫。

此時商椴已經離她們很近，見扶杳倒茶不禁脫口而出：“阿杳，我的茶呢？”

在給他當丫鬟的時候，他要喝茶便經常這樣叫，扶杳一時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道：“公子稍等，這就來！”

一時間，離他們近的人都愣住了，這是什麽對話？聽着怎麽這麽奇怪？

扶杳臉刷地紅成一片，立刻找補，看着景煥道：“四殿下，商公子說要喝茶。”

景煥滿臉問號。

不是，商椴要喝茶關他什麽事？難不成還要他堂堂四皇子端茶？

可扶杳是扶依的姐姐，景煥目前還不敢得罪，忍了忍，看着旁邊一個年紀小點的少年：“聽到沒有，商大才子要喝茶，快去倒來。”

那少年湊熱鬧正在興頭上，沒看清誰在說話，惱道：“又不是沒下人，幹嘛要我去？”

景煥要氣死了，可這麽多人大家又興奮着，他也不好發脾氣，萬般無奈之下自己去倒了杯茶直接怼到商椴嘴邊：“喝茶！”

商椴也不管那麽多，就着他的手一口氣喝下。

衆人這才看清倒茶的竟是四皇子，一下子哄起來，鬧得景煥臉紅了大半邊。

一炷香快燃盡時，兩人同時走到最後一副詩題前面，裴司介道：“這最後一首，還是請商公子來吧！”

商椴轉轉手腕：“手酸，還是裴姑娘來好些。”

景煥正憋着氣呢，故意大聲道：“別讓來讓去了，一起來，不是要佳話麽，一起題詩不是更好？”

衆人深以為然，也跟着喊：“一起來，一起來！”

騎虎難下，商椴嘆口氣，看着扶杳跟裴司介道：“要不這樣吧，聽說扶大姑娘字寫得漂亮，正好我手酸，這一首我作前兩句，裴姑娘對後兩句，由扶姑娘代筆，如何？”

裴司介爽快答應：“好！”

扶杳傻了，為什麽讓她代筆？她的字也不好看呀！

可商椴根本不等她拒絕，直接将筆塞進她手裏：“來吧，聽清楚了，別錯字！”

就這樣，扶杳在衆目睽睽之下展示了一下她那龍飛鳳舞到不仔細看根本不認識的字。

好在這會兒大家只感受到商裴二人對詩的激動，根本沒人在意她的字好不好。

唯有鄭如蔓等人，自從商椴叫扶杳倒茶，扶杳用了丫鬟的話術以來，她們便又驚又氣。

驚的是商椴跟扶杳似乎私下已經十分熟絡，氣的是她們竟一直被蒙在鼓裏，現在才知道。

本來就夠難受了，這會兒還讓扶杳給他們代筆，這裏這麽多公侯嫡女，她一個小小禦史庶女，憑什麽？

可氣歸氣，在當時那樣熱烈的場景中，她們那一點點情緒淹沒在激情的吶喊裏，根本不值一提。

香燃盡，詩亦畢。

看着廊上被墨色字跡填滿的四十多幅宣紙，實為壯觀。

此次豐都第一才子與第一才女的巅峰對決，很快傳遍豐都，而裴司介那二十多首詩因其超脫氣質更受大衆歡迎，一時間傳得滿大榮皆知。裴司介也從豐都第一次才女，躍升為大榮第一才女。

又有四皇子禮賢下士，親自為弦光公子端茶，一時也傳為美談，倒無端給他添了許多在民間的聲望。

可以說這次詩賽，除了主辦方宋家一事無成吃了啞巴虧，其他個個都有收獲。

當然，這都是後話。

扶杳寫完最後一首詩，衆人歡呼喝彩，又有人将詩傳抄出去，大家開心得不得了，便以茶代酒玩鬧起來。

景煥趁機找到宋汀然，問她願不願意用甘華草換他的雙體鳥形玉佩。

宋汀然正在為商椴沒跟自己對詩，反倒讓裴司介跟扶杳大出風頭的事傷心，如今見四皇子要換她的甘華草，以為他是來諷刺自己不值得第一，不禁動了怒：“殿下這是何意？雖說裴姑娘才華卓越，可這第一名也是我名正言順贏來的，殿下難道連這點東西都不給我留下嗎？”

景煥深深後悔今天出門沒看黃歷，真是走哪兒刺哪兒啊，他好歹是個皇子，這些人都不将他看在眼裏的嗎？

他清了清喉嚨：“宋姑娘誤會了，不過是我朋友喜歡那棵草，想着姑娘拿在手裏也沒什麽用，不如換給他。”

宋汀然突然想起，這些人裏面似乎只有扶杳對這棵草感興趣，難不成四皇子是想用這棵草去讨好扶杳？

想到商椴叫扶杳倒茶一事，她很快轉變态度，滿臉歉意道：“對不起殿下，剛剛汀然實在心情不好，冒犯了殿下，這草既然是殿下朋友喜歡，您便拿去吧，玉佩就不必了，您留着送人更好。”

景煥沒想到還有這麽好的事，一點不客氣：“真的？那我就替朋友謝過姑娘了。”

宋汀然回禮：“殿下不必客氣。”

景煥拿了甘華草開開心心找到商椴：“宋姑娘人不錯，沒要我的玉佩，直接送我了。”

商椴皺眉：“這不合适。”

景煥很無所謂地：“怎麽不合适？他們宋家好東西多的是，好些還是我父皇賞的，你那顆東珠也是，我拿一點不值什麽。”

商椴想了想，拿上那顆東珠，走到宋汀然跟前：“打擾宋姑娘，殿下那顆草是我想要，但不能白拿姑娘的，便用這顆東珠換吧，椴在此謝過！”

商椴行一禮，也不管宋汀然是不是接受，放下珠子便離開。

宋汀然将桌上珠子拿在手上，一顆銀牙幾乎咬碎：原來，想讨好扶杳的人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