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意外5

意外5

小萘去找扶依的時候, 扶依正在為母親早上的一番話發愁。

胡氏一大早跑來問她詩會的時候是不是得罪了四皇子。

扶依雖然心中慌張，臉上卻鎮定：“我都沒跟他說幾句話，怎麽會得罪？”

胡氏便有些惱怒：“你便是你父親随意找借口來羞辱我。”

扶依忙問：“這跟父親有什麽關系？”

胡氏道：“還不是他昨晚找我吵架, 說不該帶你們去那什麽詩會，弄得上下朝路上一個兩個攔着打聽你們姐妹幾個的消息, 讓他丢人。”

“打聽我們姐妹的消息？”

“對，說是商家大公子天天問扶杳好沒好，四皇子有事沒事暗示你對她不恭敬, 還想來咱府裏找你當面說清楚。依兒，你老實告訴我, 到底有沒有得罪他？那可是四皇子，真有什麽事還是及早道歉的好。”

扶依一下子心虛了。

她确實得罪了他，就是那天在宋家別院，她本來跟小糖讨論該怎麽将真相告訴扶杳，突然聽到門外有一點響動，她吓了一跳, 趕緊問：“外面是誰？”

等了好半天, 外面一點動靜沒有, 小糖說可能是風吹的，扶依不放心, 小心走過去打開門想看清楚。

結果門一開，看到四皇子帶着個護衛一臉驚慌站在外面。

估計沒想到扶依會突然開門, 他一時失語, 只能直愣愣盯着她。

扶依又驚又氣，大聲呵斥道：“想不到堂堂四殿下竟有門外偷聽的習慣, 想知道什麽直接來問不行嗎？何必如此？”

景煥大驚，連忙解釋：“不是不是, 我不是來偷聽，我，我有件東西想給你，剛走到門口你便開了門，我還驚訝你怎麽知道我會來呢。”

他将手上的雙鳥玉佩遞過去，“就是這個。”

扶依根本不信：“殿下何必狡辯，之前我們就聽到門外有響動，等了半天沒人應才來開門，一開門殿下就在外面，哪有這麽巧的事？還有這什麽破玉佩，我一點也不稀罕！”

她拿過玉佩用力擲向外面，然後“砰”地關上門，任他在外面怎麽解釋就是不理。

當時小糖還說，他畢竟是皇子，這麽對他會不會有點過分了，萬一他生氣報複可怎麽辦？

扶依一心害怕景煥是不是真聽到她們說的話，若聽到跑去問商椴，豈不是更麻煩了？又急又氣的她當時根本沒心思考慮得罪四皇子的後果。

胡氏見她面露難色，不禁沉了臉：“若真得罪四皇子晚上便去你父親跟前說清楚，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扶依無奈，只得點頭。

胡氏走後，她便一直愁着晚上要怎麽跟父親解釋這件事，另外扶依的事情要怎麽辦，告訴她怕她接受不了，不告訴又怕她動了真情越陷越深。

正心煩得點心都吃不下，小萘來了：“三姑娘，大姑娘想請你去一趟。”

“大姐姐找我？有什麽事嗎？”扶杳很少主動找她，她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小萘沒細說：“說是有點事想問問三姑娘，姑娘去了就知道。”

扶依想了想，讓小糖帶上兩份新做的糕點：“好，我正好也想找姐姐談一談。”

春閣裏，扶杳一手撐額，閉眼歪坐在榻上，滿臉慘白的顏色，卻有一絲病态的紅霞浮在兩頰。

聽見丫鬟報扶依來了，她緩緩睜開眼，虛虛朝她旁邊的位置指指：“坐吧，我們說說話。”

小糖将兩碟糕點擺在榻上的小幾上，扶依走過去，笑道：“大姐姐嘗嘗，這是我今日吩咐小廚房新做的，特別好吃。”

扶杳仍然閉着眼睛，像是在假寐，聲音也淡淡的：“你吃吧，我還沒什麽胃口。”

扶依仍是笑眯眯的：“那姐姐有什麽想吃的嗎？我晚些讓小廚房做了送來。”

扶杳沒回答她的話，卻說：“剛剛鄭如蔓來過。”

“鄭如蔓？她來做什麽？”扶依不明白。

“她說，從你這兒聽說了一件事。”扶杳的聲音淡得有些不真實，像是從遠遠雲端飄來，“你曾撞見過商公子與一個和尚對話？是嗎？”

扶依一下子跳起來：“她，她怎麽知道？”

然後瞪着小糖：“你跟其他人說過嗎？”

小糖吓一跳，拼命搖頭：“沒有沒有，姑娘我發誓從未對外提過任何一句，若有一句假話，我……”

“行了行了不用發誓。”她打斷小糖，苦惱地原地走兩步，“難道是四皇子？他偷聽後再跟鄭如蔓說的？”

“不對，不可能”她很快自己推翻自己，“四皇子跟她不像關系很好的樣子，完全沒必要啊！”

“對了！”她突然一拍巴掌，“我知道了，偷聽的人就是鄭如蔓，她被我發現就跑了，然後四殿下剛好趕到，我才誤會了他，對對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這才合理啊！”

扶依自顧自在那兒腦補破案，扶杳卻已經完全聽不見她在說什麽。

從扶依反問的第一句開始，她就知道這件事是真的，鄭如蔓會騙人，扶依永遠不會。

小萘見她家姑娘臉上那一抹病态的紅都不見了，臉白得像一張紙，整個嘴唇都失了血色，急得打斷扶依：“三姑娘，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你何時去那廟裏，到底商公子跟和尚說了什麽？難道他，他真是要報複我家姑娘嗎？”

扶依這才想起此刻的正題是什麽，有些擔憂地看一眼扶杳，見她仍是閉着眼睛，臉色雖然看着更白了些，卻并沒有傷心或是憤怒的情緒，心中稍安，想是大姐姐還沒有對商椴投入太深感情。

她走回去坐好，嘆了口氣道：“其實這件事我老早就想跟姐姐說，又怕萬一商公子只是開玩笑，我巴巴的說了還影響你倆相處，畢竟那時候你要跟他去揚州查案嘛。”

“那，商公子與和尚究竟是怎麽說的？”小萘很着急，她不信商公子真如鄭如蔓說的，那樣诋毀她家姑娘。

扶依一邊回憶一邊将那天情形說了一遍。

那還是扶杳替嫁不成的第二天，胡氏覺得家裏最近晦氣事實在太多，便帶着扶翩跟扶依一起去普安寺燒香拜佛，還請和尚們做了場法事以驅邪消災。

做法事的時候扶依覺得無聊，便帶着小糖在寺裏到處逛。

兩人走到後山拐角處，那後面有個亭子叫望雲亭，站在裏面可以望見遠處如江河奔流不息的雲海。

扶依很喜歡那裏，每次來都會去看看，可這天剛到拐角便聽到亭子方向傳來兩個男子說話的聲音。

她趕緊停下，準備轉身回去。

這時，只聽一聲“阿彌陀佛”，有個和尚道：“扶家大姑娘我認識，看着娴靜文雅，想不到跟你有這麽一段孽緣。”

另一個清淡男聲道：“你剛剛形容的四個字，沒一個字準确，她是我見過最狡猾且表裏不一的女人。”

扶依聽到這裏腳便走不動了，扶家大姑娘說的不是扶杳？他們為什麽要讨論大姐姐？

只聽和尚道：“既然你無法做到完全放下，不如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将心中郁結散去，以了結這段因果。”

男子似乎在苦笑：“殺了她？我不殺女人！”

和尚道：“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比如你如今遭受的也并不是死亡之苦，而是不死之苦。所以你想與她兩清，那便讓她痛苦，人生八苦其二苦為‘愛別離，求不得’。想辦法讓她愛上你，然後離開她，她便能一次嘗二苦，剛好與你所受相抵，要試試嗎？”

那男子似乎沉默了一會兒，好半天才道：“也好，正好這次要去一趟揚州，我可将她帶上，朝夕相處她總會淪陷。呵，只是想不到我商椴，也會有利用他人感情的一天！”

扶依一聽是商椴，驚得拉了小糖就走。

她真的被吓到，竟然是弦光公子，他那樣一個人，為什麽要做這種事？而且他跟大姐姐到底有什麽過節，竟要用這種方式去報複？

扶依突然想到，他昨天才阻止了扶杳嫁給晏存舟，難道也跟他們的過節有關？

那之後，扶依一直小心關注扶杳動靜，果然發現她為救父親，打算偷偷跟商椴去揚州，這才不得不攔下她，說了那些在扶杳聽來莫名其妙的話。

講完經過，扶依實在按捺不住問：“所以……大姐姐，你跟這商公子，到底有什麽天大的恩怨啊？”

呵，恩怨？

好一陣沉默後，扶杳突然笑起來，笑得幾乎要伏倒在小幾上，她看着扶依，眼中已經笑出淚水：“我與他的恩怨，大概是我曾經罵過他一次，還打過他一巴掌。”

扶依面露疑惑：“就這嗎？這麽點事他至于要這樣大費周章？”

扶杳笑聲下去，聲音變得幾不可聞：“是啊，大概，還是因為他看我不順眼吧！”

扶依怒道：“看不順眼就要欺負人啊？他才是惡毒且表裏不一，真把自己當棵蔥了，還好大姐姐沒上他的當！”

扶杳想起扶依複述的那句“她是我見過最狡猾且表裏不一的女人”，頓時感覺一直在努力支持的力氣迅速抽離，渾身像是被淋了冰水一樣忍不住顫抖。

她強撐着穩住身體，努力發出聲音對扶依道：“是啊，好在沒上當，我想睡會兒，你先回吧！”

扶依看她的樣子實在不好，以為她病沒好透，便聽話帶着小糖告辭：“姐姐先休息，我改天再來看望。”

白芍送扶依離開，扶杳伸手對小萘道：“扶我去床上躺躺吧！”

小萘緊繃的一根弦終于放松了些，姑娘肯睡就好，睡一覺起來什麽都好了，反正跟那姓商的也只剛到交換禮物的地步而已。

她扶起扶杳，只覺得她的手比平常任何時候都冷，簡直像冰塊一樣，身體也沉得不像話，要用盡全力才能将她扶住。

正想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便看見扶杳“噗”地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如同一片落葉般軟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