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舊恨4

舊恨4

商椴聞言牽起她的手, 與她十指緊扣，一臉坦然地也看向眼前雲海：“我與阿杳之間，不存在不好聽的話, 無論什麽事情，只要我們在一起, 那便都是好事。”

扶杳忍不住心潮湧動，剛剛還想着要不要現在就戳穿他的真面目，再給他一巴掌潇灑離開。

可這會兒, 她不想了，她舍不得, 她貪念這點甜蜜，哪怕底下是懸崖，哪怕甜蜜是幻象，她也想在這幻象裏待到最後一刻。

她于是将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嘆道：“公子哄人的話真好聽，能多說幾句嗎？阿杳喜歡。”

商椴擡手在她小鼻子上捏一下：“想得美, 你怎麽不哄我呢？我也喜歡。”

扶杳便笑了笑, “好, 我說給公子聽。”

她轉身埋進他懷裏，聲音淺淺, 娓娓道來：“阿杳心中愛慕公子，大概從見到公子第一眼, 就喜歡。只是那時候并未察覺, 只覺得公子長得真好看，怪不得那麽多女子想嫁給你。可惜啊, 公子脾氣實在太壞，阿杳雖然感激你将我從水中救起, 卻也當真讨厭你自以為是的态度。那天公子說了很奇怪的話，說我是為了點表面名節連命都不要的女子，我很生氣，便回敬公子是沽名釣譽之輩。阿杳，阿杳當真後悔當初那樣說你，以至于……”

商椴摟摟她的腰打斷她，“你說得對，那時候的我确實在沽名釣譽，我心中也未曾真正怪你，阿杳不必放在心上。”

扶杳苦笑了笑，繼續道：“那之後，父親出事，我走投無路又想起公子，去求公子庇佑。其實想想，我若真肯放棄名節，能求的人又何止公子？大概，我心中只願為公子放棄名節吧。”

商椴心中觸動，手上緊了緊：“對不起，那時候的我陷在自己一些情緒裏還沒調整過來，失信于你。”

扶杳搖搖頭：“若沒有那次失信，我便不會因為公子言語冒犯而打了公子一巴掌，公子也不會怒而破壞我跟晏存舟的婚禮，又帶我去揚州，不去揚州，我大概永遠不知道自己竟愛慕公子至此，那我們……也不會有今天吧？”

商椴還想說什麽，扶杳卻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唇：“你不許說話，聽我說。”

商椴只好笑笑，靜靜看着她聽她說。

“揚州兩個月是阿杳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光，那時候的我不是誰的女兒，也不是什麽庶女、長姐，我只是公子的丫鬟，我們坐在一個馬車裏，一起讨論案子，一起吃飯，還住同一個房間，阿杳從未與任何男子有過這樣親密的相處，心中漸漸喜歡上公子，應該也是情理之中吧？”

“後來到了揚州……”

商椴見扶杳眼中已有淚光，心中隐隐覺得不安，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打斷她：“阿杳今日有些奇怪，為何突然提起這些？雖然揚州相處值得懷念，但往後我們一定會有更快樂的時光，相信我阿杳，只要你願意，我會讓你幸福的。”

扶杳的聲音微微帶了點哽咽：“可我還沒說在山上的日子啊，那樣朝夕相處，親密無間的日子，還會有嗎公子？真的還會有嗎？”

商椴緊緊擁住她：“有的，會比那些都好，等我堂堂正正娶阿杳做我的妻子，我就能帶着阿杳去深林看山，重溟看水，去西域看沙，去北疆看雪，帶着阿杳走遍大榮每一個角落，只有我們兩人，朝夕相對，永不分離，好嗎？”

扶杳再也忍不住，眼淚開始大顆大顆往下掉，商椴心痛又無措：“阿杳你別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你今日是怎麽了？”

他笨拙地給她擦眼淚，可那眼淚怎麽擦都擦不盡，他只能輕輕吻上她的眼角：“再哭我只能現在就去求扶大人，讓他将你嫁給我，從此一刻都別離開我身邊，我也不管什麽名聲什麽禮節，搶了你就跑，讓扶大人拿着家法跟在我們後面追，好不好？”

他故意說得可笑，扶杳果然忍不住笑起來，滿臉的淚水，卻笑得那麽可愛。

商椴嘆息：“原來我的阿杳還沒長大。”

扶杳怔怔看着他：“什麽意思？”

商椴笑道：“只有小孩子才控制不住自己，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扶杳推他一下，嗔道：“你才是小孩子，小孩子才這麽讨厭，喜歡逗人玩。”

“若不逗你一下，你還在哭呢！”商椴敲敲她的小腦袋。

扶杳想了想，微擡下巴做出一副傲嬌樣兒，“你也就這點機會逗我了，等過陣子我嫁人你才要哭呢。”

就算不哭，起碼會挫敗，會憤怒，會暴躁吧？費了多少心血想要看到她痛苦難受，結果她若無其事嫁給別人，到底輸的會是誰呢？

想到這個，扶杳只感覺到一陣一陣的窒息，差點維持不住臉上表情。

這一出戲演完，注定不會有贏家。

商椴頓時渾身緊繃：“嫁人？什麽嫁人？你要嫁給誰？阿杳別用這件事跟我開玩笑，我會當真。”

扶杳見他臉都憋紅了，便噗呲笑出聲來：“你緊張的樣子太可愛了，我逗你玩的傻子，原來你也會有手足無措的時候，哈哈哈……”

商椴深吸一口氣：“好你個丫頭，幾天不教訓就要上房揭瓦，看我不收拾你。”

他說着要去抓她，扶杳趕緊跑，才跑出沒兩步，因為虛弱腳下不穩差點摔倒，商椴趕緊快一步上前将她扶住，然後強勢将她撈進懷裏。

順勢捏住她細嫩的下巴，另一只手搭在她腰間，輕輕摩挲着，故意靠近她耳畔，聲音暧昧，“阿杳還能跑去哪兒呢？”

陣陣熱氣掠過耳畔，酥麻感滲透全身，扶杳只覺得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身體下意識瑟縮着想要躲開他。

可商椴根本不給她逃離的機會，俯身狠狠吻上她粉嫩的唇瓣。

這一吻帶着懲罰的性質，男人霸道地在她口腔裏肆意侵略，滾燙炙熱的氣息充斥在她鼻端，配合着一雙手熟練的撫摸揉捏，不停刺激着她全身感官。

扶杳被吻得頭暈眼花完全喘不過氣來，只覺得身體輕飄飄幾乎失去所有力氣，不由自主的發出細細嬌吟：“嗯……”

她的反應刺激得商椴渾身燥熱，一陣陣熱流直沖小腹，他無處排解，只能更加深了這個吻，手上的動作也變得狂野起來。

若非心中對他已有芥蒂，知道一切不過是演戲，扶杳當真要迷失在他的熱烈裏。

“公子饒了我，我知道錯了，不敢了，求你！”她一邊低聲求饒一邊推他。

商椴腦中最後一絲理智也将他從迷醉中拉了回來，再吻下去，他一定會失控。

離開她的唇瓣，商椴聲音帶着誘人的低啞：“真知道錯了？”

扶杳潮紅的小臉帶着迷人的緋色，溫順點頭：“嗯，我錯了，以後不跟公子開這樣的玩笑。”

商椴眸中欲念還未完全消退，看着她嬌軟粉嫩的樣子，真想将她就此吃下。可是不能，這一次他無論如何要等到真正迎娶她的那一天，讓她堂堂正正地，成為他的妻子。

他深吸一口氣，擡手在她額頭輕彈一下：“這次饒了你，再敢騙我看我怎麽收拾你，走吧，我有好東西給你。”

扶杳被他牽着進入亭子，一起在石桌前坐下，商椴将桌上的一只木盒推給她：“你看看。”

扶杳看他一眼，再次确認：“給我的？”

商椴點頭：“對，你肯定喜歡。”

扶杳挑了挑眉，小心将盒子打開，發現裏面是幾樣珍貴的制香原料，有香子蘭、麝香和一塊龍涎香。

這龍涎香極為難得，扶杳制香這麽些年還沒得到過，他居然一次就送給她這麽大一塊。

扶杳又是難過又是感慨，為了一次報複，他當真下得了血本。可他既然花這麽大心力，不就是想看到自己最後痛苦嗎？若是過幾天讓他得知自己答應嫁給商桦，會不會惱羞成怒搞破壞？

就像上次跟晏存舟一樣，幹擾了他的計劃，破壞了他的目的，以他這麽偏執的性格，一定不會讓她順利嫁出去。

可嫁給商桦并非單純與他做對，主要目的還是進入商家拿回假聖旨，一旦被他弄砸，她就再沒機會了。

“喜歡嗎？”商椴根本不知道扶杳心中計算，只是單純想着她會不會喜歡，會不會高興。

扶杳想了想，最終下定決心道：“喜歡是喜歡，只是還差一樣。”

“差什麽，我給你找。”商椴毫無防備。

扶杳看着他，一時間只覺得嘴上有千斤重，根本開不了口。

見扶杳臉上又出現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商椴微笑着安慰：“放心吧阿杳，以後我就是你的後盾，有什麽需要只管說，我會盡全力幫你，因為阿杳與我已是一體，明白了嗎？”

此刻，扶杳心中的酸澀達到頂峰，她真想站起來朝他大吼：你是個騙子，大騙子，為什麽要騙我？我到底怎麽得罪你了，值得你這樣對我？實在讨厭可以遠離，可以當做不認識，甚至可以斥責，為什麽要騙人？你到底是如何在一個你讨厭的女人面前，做到那樣熱烈地吻她，又面不改色說這些情話？你堂堂弦光公子，這樣欺騙一個愛你的女子不覺得羞恥嗎？

扶杳在心裏将這些話咆哮一遍，之後只感覺到無力。

就算，就算他不是騙人，他是真的想跟她在一起，她如今也沒法接受他了啊，他商家，是她的仇人……

扶杳垂下眼簾，隐藏起眸中萬千疼痛，盡量用輕松的語氣道：“上次的甘華草還差一株新鮮采摘的，聽說在西南大山裏有不少，公子，能幫我尋來嗎？”

“當然，”商椴絲毫沒有猶豫，“什麽時候要？”

扶杳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三個月內。”

只要他離開三個月，她就能順利嫁給商桦。

商椴想了想：“行，這兩天有幾件重要事情需要安排一下，等忙完我就帶着長燈去找，期間如果有什麽事，記得讓晏存舟找長明，他會幫你。”

扶杳扯了扯嘴角：“謝謝！”

商椴笑着湊近，在她小臉上捏了捏：“跟我不要這樣客氣，總覺得你今日怪怪的。”

扶杳想，果然還是自己技不如人，演戲總不像他那樣真。

小萘這時在外面提醒：“姑娘，再不走夫人該來尋我們了。”

一時間，分別的陰影再次籠罩在兩人心頭。

對商椴來說，是不舍，萬般的不舍。

而對扶杳來說，是絕望，萬般的絕望。

此一別，下次再見該是怎樣的情狀？他是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喊自己大嫂，還是惱羞成怒向商桦揭穿自己已經跟他有了肌膚之親，是個不貞不潔之人？

不過那都不重要，等他回來，她大概已經拿到假聖旨，那時候他們要如何處置自己，她都不在乎了。

商椴握住她的手：“我不在的三個月一定要養好身體，別再動不動暈倒，我真的很擔心你。”

扶杳站起來：“我會的，你這一去也，也保重，我走了！”

商椴走過去揉揉她的頭發：“不用擔心我，去吧，拜完盡早回去，再過一個時辰這裏不太平。”

扶杳心下一驚：“不太平？為什麽？”

商椴道：“查到一些形跡可疑之人，晚些會将這裏封鎖搜查。另外，這幾個月豐都可能有動蕩，叫你父親謹慎行事，別再惹禍上身。”

扶杳很想問仔細些，又怕露了馬腳，只好勉強笑道：“他吃過一次虧，大概不敢了。”

商椴點點頭：“扶大人是個正直君子，能勸住他不亂說話的，怕也只有你們這些親人。”

扶杳這才想到，若是被父親知道姨娘的真是身份，以他的性格，會怎麽做呢？

商椴最後抱了抱扶杳，滿心的不舍：“希望這些事能盡快辦完，我就能一直陪着阿杳。”

扶杳用力将指甲掐入掌心，用□□的痛來掩蓋心上的痛，蒼白着臉微笑：“好，我等着那一天。”

目送扶杳離開，商椴肅容對長明道：“你手上的安排暫停，這兩天我先挑起聖上疑心，其他等三個月後我回來再做。”

長明很是不解：“可這都萬事俱備了，只差臨門一腳就能将人拿下，為什麽要暫停？公子又要去哪裏？”

商椴道：“拿下他只是第一步，後面的事才是重點，我要去西南三個月，沒我在這件事你們做不來。也好，這三個月你還有其他事情要準備，正好也讓聖上的疑心多發酵一段時間，這對我們有好處。”

他湊到長明耳邊秘密交代幾件事，長明立刻領命：“明白！”

扶杳帶着小萘剛走出去沒多遠，看到一個眉目清秀的和尚迎面走來，按這個方向，只能是去望雲亭。

和尚看到扶杳，恭敬地單掌行禮：“阿彌陀佛，施主可是看過雲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