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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許是她高估了衛生間的信號, 在腳步剛踏上臺階的那秒,抵在耳邊的聽筒聲響忽然變得斷斷續續。
耳邊的聲響如裂縫的唱片機,一下又一下擾亂着她內心湖面。
這麽多年過去, 她曾天真的以為自己是真的放下了。可放下這件事往往說起來簡單, 哪那麽容易做到, 更何況對方是他偷偷愛了幾年的男人。
平靜的湖面像是掀起偏偏漣漪,想到最近三番兩次的碰面,每次在視線看去的時候,她整顆心就好似被攥成一團。
生疼。
許是酒精麻痹着大腦神經, 連帶着心底情緒被無限放大, 惹得她莫名想哭。
“我就是……他們……姐……”晁依靈噼裏啪啦說一大堆,後知後覺發現對面連一丁點聲音也全然消失。她狐疑地将電話拿遠了些:“明明沒挂電話啊,可怎麽就是沒聲音。”
小聲呢喃着, 她再次試探着對着手機說了幾句話。
衛生間很大幾乎沒人, 程纾往裏面走了幾步,直到耳旁一點雜聲都消失,她才從彷徨中找到一絲理智。
單薄的脊背倚靠着身後冰涼的牆壁, 泛涼的指尖抵在起伏的胸前,她小口小口喘着氣, 默默調整着情緒。
幾分鐘後,她再次仰起小臉,淡然的面色看不出一絲雜亂。
想到剛剛中斷的電話, 她拿出手機同晁依靈說了一下。
程纾:【信號不太好,有什麽等去公司說, 或者發消息, 我回去看。】
等屏幕再次合上前,她瞥了眼左上角顯示的時間。
這麽久了, 應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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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着,程纾慢吞吞移動着腳步,再走到門前時餘光下意識觀察着附近環境,再看到先前位置沒有一人的時候,懸着的心才緩緩落了點。
攥緊的手心浮着一層薄汗,她再次來到洗手臺前,指尖觸碰的瞬間嘩嘩水流聲也在耳邊響起。
擡眸望着鏡子裏面的自己,明明他只出現一次,可目光卻再次慣性朝先前角落望去。
他總是這樣,勾着她。
可或許是時間太久了,久到陳惟朔忘了兩人之間永跨不過的溝渠。
四周來往的人很雜,多半是半醉半醒的狀态。
程纾瞥了眼身後忽然出現搖搖晃晃的中年男性,帶着褶皺的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掃視着她,引人不适。
濃郁的酒氣湧入鼻息,知道醉酒的男人往往慣于佯裝沒有理智,她下意識屏住呼吸不想在此過多逗留,便随手抽了張擦手紙轉身離去。
耳邊舒緩的歌聲轉瞬變成節奏感極強的音樂,從洗手間出來後,程纾望着眼前躁動的人群,正猶豫着該從哪邊繞回去。
像是某種心靈感應那般,隐隐感到身後有人緊盯着她。許是本能反應,回眸望去的時候目光正好撞上身後姿态閑散的男人。
忽明忽暗的光影下,男人夾克領口微敞,光影灑下落在線條流暢的頰邊。和當年一樣,成熟的氣質下仍藏着少年的不羁。
他發絲淩亂,眼神緊鎖着她,泰然自若的神情像是知道她有意在躲他。
望着眼前這一幕,平穩的呼吸明顯錯拍。
他身形本就高大,此時站在陰影下,尤其是那種漫不經心的态度,讓人看着不禁頭皮發麻。
程纾微抿着唇,頂着男人眼神壓力下,一時間腳步竟控制不住的後退。
陳惟朔嘴角噙着淡笑,似乎沒有要放她走的打算,擡腳上前,步步緊逼。
如果剛剛在鏡子裏的眼神像是埋藏的猛獸,那麽此時的陰影下,男人漆黑的眸色更像叢林裏眼睛泛着猩紅的野獸,尤其是看向她時,甚至透着某種欲|望。
像是預料到男人下一步動作,程纾剛想轉過身走,卻不曾想身後倏地湧來一波趕着上前和主唱互動的年輕人。
一群人烏泱泱的在附近擠來擠去,随着人流湧動,腰背不知被誰推攘了下,踩着高跟鞋的她一時間沒站穩,随着慣力控制不住似的往前踉跄,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正好站在男人面前。
垂下的指尖像是為了找個扶手,此時正抵在男人肩前,兩人之間距離間隔僅不到半米,溫熱的呼吸交替,像是幻想中的親吻。
霎時間,仿佛世間靜的只有他們二人,連怦怦直跳的心跳聲好似在嘈鬧的環境中都聽得一清二楚。
程纾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寬大的手掌正好順勢緊緊地低在她腰間,似有若無的摩挲着。
整個人像是被觸電般地顫了下,她用力掙紮着想要逃脫,可男女力量懸殊,更別說對方早就做足了準備。
僅隔着單薄的襯衣,感受腰間滾燙溫度以及越來越緊的力道,浮浮燥意湧上,她緊抿着唇,生氣的問:“陳惟朔你瘋了嗎?”
“是,我是瘋了。”陳惟朔俯身将女孩完全攬在懷裏,不斷收緊的力道像是再抱丢失已久的瑰寶。四周昏暗,溫熱的氣息噴灑似有若無的落在耳廓,像是壓抑克制許久,他嗓音又低又啞:“程纾,別躲我了。”
熟悉的懷抱與觸感以及熟悉的氣息,這一切都将她的思緒拉回八年前。想到兩人曾經的過往,以及當年發生的事情,就好像有根刺一直紮在她心裏面似的。
就好像在提醒着,她根本無法忘記他。
鼻息間充斥着熟悉的氣味,情緒漸漸穩了下來,她緊閉着雙眼,淡聲道:“沒躲你,這麽多年,以前的事早過去了。”
抱着懷裏的女人,陳惟朔真有種快要瘋魔的錯覺,尤其是再聽到她和別的男人有接觸時。
“真過得去嗎?”忽明忽暗的光線下,陳惟朔緊緊盯着眼前女人,似乎想從中看到些什麽。
可她神情太過淡漠,連一絲都沒透漏。那一刻,向來運籌帷幄的他,竟再次因為她慌了神。
清吧無疑是暧昧的代名詞,成年人的荒唐一夜多半是在這種環境下開展的,兩人暧昧的姿勢在這裏并不會引來異樣的眼光。
聽着男人所說的,程纾不禁覺得有些可笑。
她強忍着泛着酸澀的情緒,自嘲似的扯唇笑:“為什麽你會認為我過不去?難道忘記你是件很難的事情嗎?”
這句話她說的艱難,尾音還未落下,泛紅的眼眶卻已經出賣了她。
慶幸的是頭頂束光正好消失,身前男人并沒有看見。
像似怕女人再次逃走,寬大的手掌完全禁锢着女孩腰肢。陳惟朔沉着聲問:“那躲什麽?”
程纾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別過視線将自己完全藏匿在角落的陰影中,不再去看他。
“已經分手了。”她嗓音很淡,似乎再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誰見到前任會迎上去,傻子嗎?”
“行,程纾。”舌尖緊緊盯着左頰,他像是被氣笑了那般,抵在女孩腰窩的手掌往上攬着,俯身往前湊去。
兩人間隔本就近,男人鼻尖剮蹭着女孩白皙的臉旁,氣息逼近,在唇瓣将要重疊的時候,男人頓了秒,低聲道:“別想忘記我。”
話落,他緩緩閉上眼,在女孩唇角輕輕吻了上去。
很輕的吻,沒有任何動作,如蜻蜓點水那般。
酒意蔓延,感受到唇角濕漉的觸感以及淡淡酒香味那瞬。那一刻,程纾大腦忽地嘩的一聲,全然空白。
反應過來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之後,羞憤的雙眼蘊着一層淚水,想到那天在醫院碰見和他同行的女生,她睜大雙眼,想也沒想直接伸手揮了上去。
“啪”地一聲,手心與頰邊的觸碰在這嘈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明顯,卻又很快融入耳邊的音樂中。
“你在做什麽?當前幾年發生的事情不存在嗎?”微張的唇角止不住微顫,望着眼前微側着頰邊的男人,眼眶中含着的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耳邊哄鬧的音樂聲不斷,她默默深吸着氣,強硬的從男人懷裏掙紮出來,嗓音很淡:“陳惟朔,放過我,別再出現我面前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朝人群中走去。
豆大的淚水像是止不住那般不停的掉落,內心翻湧的情緒在此刻被無限放大,而手心傳來酥麻的痛感更像是在提醒着她。
為什麽……為什麽當年的事情只有她記得。
明明她就要忘記了,為什麽他還要出現在自己眼前。
模糊的視線在這昏暗的環境跟半個瞎子沒什麽區別,她強迫自己調整着情緒,按着記憶中來到幾人擺滿酒瓶的桌前。
此時曲夏如和陸烨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聊的正歡。
嘈雜的聲音遍布每個角落,陸烨瞧着她一個人回來,下意識問:“陳惟朔呢?你倆不是一起出去了嗎?他沒跟你一起回來?”
聞聲曲夏如也順着朝身旁看了過去,瞧着好友不對勁的情緒,直覺沒發生什麽好事。
她輕聲喚道:“纾纾……”
拿包的動作不動聲色的頓了秒,指尖拂去眼角殘留的淚水,垂下的長睫遮擋眼底的情緒。
程纾沒搭話,起身道:“抱歉有點事,我先走了。”
盡管刻意放緩的音調,但哽咽聲聽起來仍格外明顯。
“程纾……”陸烨像是聽出不對勁,可眼前女人堅毅的身影頭也不回。
“完了完了,全完了,瞧你這破嘴,你說好好的你們兩個今晚來喝什麽酒,家裏不能喝嗎?”曲夏如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連忙拿着衣服上前追去,臨走前只憤憤留下一句:“你跟陳惟朔都一樣,不是什麽好人!”
平白無故被罵一頓,陸烨有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但仔細一琢磨,他張着像似失聲的喉嚨,喃喃道:“該不會哭了吧……”
想到這裏,他也顧不上什麽,朝人群中走去。
人群中陳惟朔也正朝這邊趕來,忽明忽暗的光線時不時照射着,參差不齊的彩色光影正好落好男人棱角分明的頰邊。
在這彩色光影下,左頰呈現着似有若無的巴掌印。
望着眼前這一幕,又想到剛剛女生離開憤憤的情緒。陸烨不禁咂舌,朝好友遞了杯剛送來的酒,問:“怎麽回事?剛發生什麽了?”
頰邊隐隐傳來刺痛,連帶着耳廓邊發出嗡嗡鳴聲。
舌尖輕抵,他接過好友遞來的就被,指尖摩挲着杯壁的寒霜,嗓音很沉:“沒什麽,別管。”
這幾年,回回遇到程纾的事情都是這個樣子。
陸烨也知道今天是問不出什麽,想了想還是說:“最後再說一句,程纾剛哭着走的。”
望着眼前随着燈光變幻的酒杯,折射的光影落在指尖銀色素戒上,光暈蔓延,像是一顆跳動的心髒。
抵在杯壁旁的指尖明顯僵滞,男人垂下的眸色逐漸變得越發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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