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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晚冬的夜很涼, 連帶着空中吹拂的微風好似都摻雜着寒霜。

曲夏如是在附近公交站找到程纾的,凜冽的寒風吹動着衣擺,女人本就纖瘦的身影被迫縮成小小一團。

望着眼前這一幕, 曲夏如眼裏止不住的心疼。

從軍訓時見好友的第一面, 她潛意識認為, 像程纾那樣明媚單純善良的人,不該承受各種苦。

但她沒想到,她本以為含着糖霜長大的好友,始終活在苦難裏。

周遭太靜, 一丁點聲響都在此刻被無限放大。

她不禁放慢腳步聲, 走到好友身後将手中的外套輕輕披在好友身上,抵在肩頭的手心像是安慰的揉搓着。

“發生什麽事了?”

程纾小聲抽噎着,緊了緊了身上的衣服默默調整着情緒。

過了許久, 她小幅度搖頭:“太冷了, 先回去吧。”

她膚色本就白皙,尤其是冬日裏,更顯得雪白。

而此時, 撲閃的眼眶泛着明顯紅暈,就連四周眉骨周圍的皮膚也跟着泛紅。

曲夏如點點頭, 随手攔了輛車,不放心道:“今晚我和你一起回去。”

就算身為普通朋友,她也不會讓好友一個人回去的, 更別說她們直接的關系。

回去的路上很靜,望着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 耳邊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便只有司機放的電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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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間抵着冰涼的窗旁, 不知是視線模糊還是車速過快的原因,望向路邊路燈泛着的絲絲光影, 像是路燈串成的雨滴。

和她的心情一樣。

她住的地方并不遠,回道家後曲夏如瞧着好友悵然若失的神情,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講。

在心底醞釀無數遍的話到了嘴邊,張口卻是:“餓嗎?要不要點點東西吃?”

“都行。”

程纾悶聲應着,從卧室拿了換洗衣物朝浴室走去:“我先去洗一下,書房浴室還是空着。”

程纾剛從英國回來的時候曲夏如想過要與好友一起合租房,但當時回國的消息并不準确,房租那邊也催着交房租,不然就讓下一個租客進來。

沒辦法,她實在等不及了只能先交了一個季度的。可誰知道,剛交沒一個月,好友英國那邊公司松口,緊接着下個月好友便回國。直到她剛續了房租後也沒說什麽,而是在她家附近租了套。

曲夏如娴熟的點頭,關切的眼神直到好友身影從視線消失才緩緩移開。

在這并不是很隔音的房間裏,耳邊響起嘩嘩水流聲,她随便點了幾個外賣,便也拿着換洗衣服朝書房內走去。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程纾在裏面磨蹭了很久。

從裏面出來的時候,曲夏如已經吹幹頭發,正擺弄着桌前放置的一大堆外賣。瞧着好友身影招呼着:“随便吃點墊墊肚子吧。”

“好。”程纾有一下沒一下擦拭着發尾滴落的水珠。

電視屏幕上此時正播放着晚間肥皂劇,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誰也沒提剛剛發生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程纾實在沒心情,将筷子放到一旁,低聲道:“我先回房間了。”

“纾纾……”猶豫間,曲夏如開口叫住她,聳肩垂下眸色:“都怪我,我不知道今天他們也會去那裏。”

聽着好友的一番話,程纾停下腳步再次坐在好友身旁。

她回握着好友手心,聲音很輕:“跟你沒關系。江桐就這麽大,我和他總不能一輩子不見。”

見狀,曲夏如像是來了勁兒,問:“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麽,讓你那麽……傷心。”

程纾默了一陣,才緩緩道:“他親我了。”

“啊?”

“我打他了。”

“啊???”

短短兩句,曲夏如好久才消化完。

過了幾秒,她反應過來忍不住尖叫:“我靠,你倆什麽情況,再續前緣?”

話落,瞧着好友低落的情緒,她正了正臉色,低聲問:“纾纾,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真的放下了嗎?”

真的放下了嗎?

這不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

在英國的第二年,她平日裏狀态雖看着正常,可一到晚上眼淚就止不住的掉,內心不斷泛起的傷心蔓延全身。春日的某個夜晚她幾乎哭到暈厥,那種感覺就好似無數塊石頭堆壓在胸口,無論如何掙紮,等來的結局都是沉入冰涼的湖底。

最先發現她的是曾可,那天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曾可望着唇色慘白的好友,也沒忍住哭了出來。

“纾纾,你總說你放下了,可為什麽還是這樣。”曾可聲音斷斷續續:“既然忘不了,重新來過不行嗎?”

重新來過……

一個人的性格從童年便定型,更別說最低層的一面。

從小到大,自卑敏感擰巴三個詞像是刻在她身上那般,怎麽也擺脫不掉。每當別人指着頭罵她的時候,她都不去反駁,因為她的性格就是如此。

可性格往往最難改變,那時的她,也知道只要性格不變,那麽她與陳惟朔就算再來過,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結局。

結果只會比先前更痛。

況且,當年的事始終是一個坎兒。

許久,她才喃喃回道:“當年不懂事,以為喜歡就是愛。可愛這件事容不下猜疑和秘密,不夠愛就是不夠愛。”

“夏夏。”她頓了秒,聲音很輕:“他對我可能是年少時的執念,或許感情并沒有那麽深,更何況……他有女朋友了不是嗎?”

說完,她輕輕和好友說了句晚安,便故作輕松的回到了卧室。

月色透過薄紗灑落,極靜的卧室仿佛連輕微的喘息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程纾翻身側躺,模糊的視線望着窗外霓虹的風景,抵在枕下的手指緊緊攥着泛涼的吊墜。

他說得對,她忘不了他。

可就算重來一次,他們兩人只會重現當年,仍舊沒有結局。

-

之後的幾天,程纾和往常一樣每日忙于工作。

也是這段時間,師娴從國外趕了回來,回來沒兩天小姨便出院回家養傷,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期間小姨夫總是變着花樣給小姨準備各種滋補的膳食。

有時不忙了,程纾會回去蹭飯,不過一般都是趁師娴不在的時候偷偷回去。

也是這幾天,王主編的侄子得到消息來報道。整個單位私下都知道王主編為人,好心是好心,但有時就是太好心了。

聽說王主編給她介紹了剛畢業的小男生,那段時間程纾走到哪裏都會被搭話,她只能一遍又一遍解釋并不是,只是來她們組裏實習的。

這天剛忙完,辦公室氛圍格外松懈,幾人坐在各自的工位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晁依靈也是剛畢業不久的小女生,性格莽撞但勝在說話讨喜,再加上和剛來的男生同齡,沒幾天兩人便打成一片了。

兩人正聊着,她像是想起什麽,問:“你叫孟銘銘,可王主編姓王啊,你不是他侄子嗎?”

孟銘銘長相清秀,眉眼與手足間透着明顯未褪的稚氣,以及某種在學校才散發的天真。

他撓了下後腦勺,笑說:“表的表的。”

“表的?”晁依靈驚訝的神情莫不過發現了新大陸,她揮手示意:“程姐,他們兩人之間不是親的。”

“……”

程纾從面前堆落的資料擡頭,沉着聲道:“先別說了,我發給你的那些資料整理一下。”

晁依靈平日裏在沒個正形但在程纾面前多少還是會收斂一點。

但也僅限一點。

剛安靜沒幾分鐘,小姑娘鬼靈精怪的擡起頭,低聲問:“姐,你上次玩的地方在哪?氛圍怎麽樣?”

上次?

她想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是上次碰見陳惟朔那次。

“還可以。”她簡言意駭地答着,又道:“這些下了班再說,先去忙工作。”

“哦。”

這邊剛打發走,沒過幾秒,眼前再次出現一道陰影。

孟銘銘站在桌前動作一時間有些局促:“姐,有我能做的嗎?”

望着眼前少年,程纾頓了秒,又道:“昨天讓你整理的整理完了嗎?”

孟銘銘點頭‘嗯’了聲:“都整好了。”

“行。”她說:“拿過來我看一下。”

沒一會兒,孟銘銘便将早就準備好的資料拿了過來。程纾淡然接過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看着,可看着看着,卻發現孟銘銘仍站在她面前,那副模樣像極了犯錯的學生面對老師。

她有些無奈地彎唇笑了聲,揚眉示意:“先回去吧,我看完再和你說。”

聞言,孟銘銘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身後的晁依靈一把扯了回去。

兩個年輕人在那邊小聲嘀咕了幾句便投入到工作中,程纾也樂得清閑,一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整個辦公室氛圍仍特別融洽。

而就當所有人以為今天能準時下班的時候,電腦桌面右下角的郵箱忽然開始閃動。

視線看去的那一刻,她眉心突突直跳。

有些時候人的第六感往往很強,就比如現在。程纾看着上面短短幾行字,又回頭望了眼随時準備收拾東西下班的同事認命地嘆口氣。

“臨時有個活,等會要去附近一家公司做下了解。”程纾說着,目光朝身後一群同事望去。

和她所想的一樣,老一點的員工在聽到這句話頭埋的很低,甚至幾乎動都不敢動。其實也能理解,畢竟他們這種工作很少能準點下班,好不容易有一次估計早早都約好了朋友。

但沒辦法,視線環繞一圈,最終落在始終盯着她的晁依靈,程纾似有若無的點頭:“依靈,等會你跟我一起。”

“好。”晁依靈爽快地應着,又問:“姐,銘銘能跟着一起去嗎?”

程纾沒猶豫,點頭應着。

趁着還有時間,出發前程纾和往常一樣将要接受采訪的公司做了下調研,瞧着時間差不多之後,一行人便收拾東西出發。

他們這一塊兒幾乎被無數棟寫字樓包圍,其中不乏也有一些江桐的龍頭企業。

而他們今天要去的正好是近兩年剛崛起的一家公司,用時很短,但幾乎已經人人敬畏。

三人按照往常那般來到前臺報了主任預約的名字,随後又跟着指示來到高層的會議廳。

這家公司從事的本就是人工智能技術大規模方面的,裝橫方面更是如此,無一不顯示着科技發展的迅速。

幾人坐在會客室靜靜地等着,程纾和他們二人叮囑着一些等會要做的事情,主要就是和對接人敲定好主題。

晁依靈望着眼前這一切,忍不住低聲八卦道:“我聽我同學說這家公司總裁特別帥,個子也高。”

出門之前程纾做過背調,但網上能查到關于總裁消息的少之又少。也難怪,人就是做這個的,在網上隐藏一些信息再也簡單不過。

程纾彎唇笑沒搭話,一旁孟銘銘道:“我聽說待遇方面也特好。”

晁依靈晃着擺件,聳肩道:“怎麽不說要求也高,我們肯定是進不去的。”說着,她可惜地嘆了口氣:“也沒辦法一睹帥哥真容。”

聽着小姑娘花癡的言論,程纾笑答:“這次說不定能見到。”

“真的假的?”晁依靈睜大雙眼:“不過我聽說人好像有女朋友了,還是在學校時談的,果然,成功的男人就是深情,連……”

她話沒說完,面前虛掩的玻璃門忽然被人推開,也是同一時間,程纾虛握在手裏的手機忽然猛地振動。

推開門的是接待他們的秘書,秘書禮貌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麻煩你們稍等一下,那邊會議還需要點時間。”

幾人立馬點頭表示理解,等秘書出去後,程纾拿着手機起身:“我出去接個電話。”

她對這家公司并不熟悉,按照彎彎繞繞的指示牌,她來到了稍靜點的茶水間。

手心中虛握的手機仍在振動,她下意識環顧着四周,剛準備接聽電話時的一瞬,餘光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模糊的視線像是隔着一層虛妄的玻璃,遠處男人穿着一身深色正裝,剪裁得體的衣服包裹着他緊實的線條。他身形本就優越,标準的模特身材,此時單是站在那裏便已經很惹眼。

這是程纾第一次看見這一面的他,無論哪一點,都和夢境中想象的一模一樣,讓她無法移開視線。

那一瞬,眼前玻璃像是形成一層薄霧,而她則像是仍活在幻境中。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時間才過了不到一分鐘,也是這時,她才看清男人抵在耳旁的手機,也在打着電話。

懸起的心猛地一顫,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她連忙垂眸看着屏幕上顯示的名字。

也是這一刻,遠處男人側身朝這邊看了過來,漆黑的眸色中摻雜着明顯的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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