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死一生

一死一生

2012年，涼城的夏天，燒烤攤上一群女生正看着手機裏的新聞探讨。

“你們說，人瀕臨死亡的時候，會想到什麽？”

“肯定是一生當中最遺憾的事，後悔沒有完成的事。”

“我也覺得是這樣，他應該很後悔沒生個孩子吧。”

“不，是人一生當中，最美好的事。”杜箬言辭肯定。

“切，搞得你好像死過一樣，這麽肯定。”死黨開玩笑推了一把杜箬。

杜箬驚訝道：“你們怎麽知道？”

死黨們哄笑，杜箬也笑，誰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話，是她最大的秘密。

今天是高考出了分數之後，死黨們的第一次聚會，都在感慨日後天各一方。

“只有杜箬留在涼城，就在家門口上大學，真好。”

杜箬沖他們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那是因為她成績最差，涼城大學是她能考上的性價比最高的學校，甚至專業都是服從調劑的結果。

“不跟你們說了，回家。”

“杜箬，你真生氣了，別氣啊，回來。”

“回去了，外公等門呢。”杜箬招招手。

她是真的想回家了，剛才的讨論，讓她想到，自己臨死前回憶的全是和外公在一起的時刻，一起吃飯，牽着她的手去超市，被外公背着去公園，都是她成年後，早就遺忘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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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其實是個特別普通又平凡的男人，一生幾乎沒有什麽高光時刻。但就是這個平凡的男人，養活了妻女，還将女兒培養成為大學生。老伴患病後，又掏空所有積蓄盡力醫治，最終人財兩空。

本來一般人到了這裏，就該安享晚年，可他那個不争氣的女兒，卻又将一個嬰兒扔給他，并給他兩個選擇。一是送去福利院，二是由他來養。

外公猶豫再三，最終抵不過血脈相連這四個字，養大了杜箬。

“葡萄，很甜。”杜箬遞給外公，有外公在她從來沒有用鑰匙開過門。只有失去過，才會懂，這就是幸福。

外公吃不了一點酸的，但很喜歡吃葡萄，哪怕酸一點，也愛吃。

“又亂花錢。”外公一邊說，一邊将葡萄放進冰箱，“太晚了，明天吃。”

說完便回房間休息，老年人睡的早，但他一定要等到杜箬回家才肯睡。

杜箬洗漱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習慣性的打開電腦，微博裏，班級的□□群裏，都在讨論今天的頭條新聞。燒烤攤上，她和死黨已經讨論過一輪的新聞。

“富二代燕某車禍殒命，可憐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樣的标題算是厚道的，不講道德的，直接就戳人家的肺管子。

“豪門唯一繼承人殒命，百億家産歸宿成謎！”

還有。

“燕家繼承人盤點，律師告訴你，怎麽争遺産！”

更沒下限的，就不用說了，一舉報一個準，活生生的吃人血饅頭的網絡版。

想當初，杜箬也只是一個吃瓜群衆。好奇的跟随網友的步伐，看這位中年版花花公子的一生。他短暫的一生，最豐富的便是情史，明星，歌手，網紅，空姐，櫃姐，小職員，只要長的好看，他都愛，但都愛不長。

也曾有過門當戶對的婚姻，但夫妻倆志趣完全不同，再加上沒有孩子，短短幾年便離異收場。

“這樣的人，竟然沒有私生子？不正常啊。”

網上的讨論熱度極高，尤其是涼城本地人，知不知道都得摻一腳，不然顯得自己不合群。

“我打賭，肯定有私生子，而且還不少，說不準正排着隊做親子鑒定呢。”

杜箬給他點了個贊，這位大哥，趁着手氣去買彩票吧。

“我是他的私生子就好了，有錢人那麽多，多我一個地球是會毀滅嗎？”

誰也不知道網絡對面是人是狗，所以有些人，會放下面具，說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慶幸你不是，不然就會知道，什麽是悲慘人生。”杜箬也一樣，沒人知道她是誰，可以直抒胸臆。

“拉倒吧，有錢人的痛苦，我他媽也想了解一下。是選盛世豪庭的大平層，還是桃花源記的大別墅。不對不對，這有什麽好選的，我可以都要。”

“說的好像你知道什麽內幕一樣，我勸你不要裝神弄鬼，求你了，快說說。”

杜箬一笑，看着秒彈的回複，她慢慢打字道：“燕朗的私生子注定什麽都得不到，格局打開一點，比如說，燕老爺子就沒有私生子嗎？”

“我艹，可以啊，豪門恩怨誠不欺我，比小說精彩多了，會說你就多說一點。”

杜箬看到眼前跳出來的+1+1+1……

想明白了，燒烤攤那會兒的+1就是這麽來的。

剛剛接受自己重生的杜箬，在燒烤攤聚會時，同學說出一句，搞得你好像死過一樣，這麽肯定。

然後杜箬回，你怎麽知道。

就在這句話說出口時，眼前跳出“說出你的秘密”系統商城幾個大字。

然後眼前連續出現三個+1，金幣那一欄，從0變成了3，而當時，面前的死黨正是三個人。

她一臉懵逼，但重生都發生在自己身上了，那再來個系統，好像也沒什麽不能接受的。裝作淡定自若的離開，其實也是想搞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果然，她在網上吐露出一個秘密，馬上又有了進帳。進帳的多少，取決于有多少人看到。

這是一條熱門微博，她的回複被不少人看到，她眼前飄過無數的+1，直到金幣數到了525時，增漲才慢慢緩下來。而金幣數量的旁邊，還有一個商城入口的選項。

杜箬沒有猶豫的用意識點進去，眼前的景象變幻，商城裏琳琅滿目，但……全是灰色。只有第一個商品，标價188金幣，才是彩色的可選項。

“抽獎？”杜箬搖搖頭，她從小到大都是個沒有運氣的人，具體表現為，彩票從來沒中過，好事從來落不到她的頭上，但凡想取巧必然被抓包，做任何事，都只能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少一步都會被人打回去重頭再來。

所以，抽獎必然會抽出個寂寞。杜箬退出商城，回到金幣數量，此時已經漲到723金幣。

翌日，許久不見的親媽匆匆趕來，她化着精致的妝容，拎着一只香奈爾，坐在客廳老舊的沙發上，裏裏外外都透露着她不屬于這兒的氣質。

“爸，我想帶箬箬去做親子鑒定，您最清楚，她是燕朗的女兒。”

杜箬從廚房端出雞蛋面遞給外公，“先吃早飯。”

“不是，這麽大的事，你們還吃得下。”精致的女人不敢相信。

杜箬看着她冷漠道，“我不去。”

“什麽叫你不去，你這孩子是不是傻了，你親爹是燕朗，你明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杜芝今天一來，嘴就跟機關槍似的，叭叭個不停。根本不考慮女兒能不能接受，她從來只管自己有沒有好處。

杜箬就是太明白了，才知道自己不能去。燕家百億家産，豪宅，豪車，商鋪，地皮，股票，珠寶無數，但最後，收容她的，還不是外公這六十平方的老破小。

“箬箬不想去，就不去。她馬上就要上大學，畢業就能養活自己了。”外公其實一直都很擔心，杜箬還沒長大，自己就先走了。

如果早幾年，外公可能巴不得杜箬有更好的前程。但現在杜箬已經長大了，她不想去，外公反而覺得欣慰。女兒養歪了，只知道嫌貧愛富，但外孫女，卻不一樣。

杜芝看着眼前的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親爹，一個是自己的親閨女，按道理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自己的人。但現在，她怎麽看不懂了呢，他們到底在想什麽？

2012年了，還不明白，這個世界沒有錢是萬萬不能嗎？

哪怕真的有世界末日，她寧願死在水晶棺裏，也不願意活在鐵皮屋裏。

杜箬知道，自己不說點什麽，老媽是不會罷休的。

“燕家現在肯定一團亂，你怎麽知道燕朗沒有別的私生子，我一個女孩兒，能有什麽份量？不如先等等看，萬一只有我一個，你豈不是奇貨可居，能拿更多好處。”

杜芝臉色變幻，但最後一句，能拿更多好處還是打動了她。要是平時，女兒跟自己這麽說話，她肯定會罵上幾句，但現在卻不好罵了，畢竟，奇貨可居。

“你心裏有數就好，我先走了，上有老下有小，家裏是一刻也離不開我。”杜芝踩着高跟鞋，在樓梯間走出“嗒嗒嗒”的韻腳。

殊不知，這間屋子裏，何嘗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呢。只不過，都是被她放棄的人罷了。

外公看了一眼外孫女，愧疚道：“你別生氣，你媽就這個樣子。”

“我才沒生氣呢。”沒有期待，就不會生氣，被親媽藏了五年，直到兒子出生，才敢對老公說出自己的存在，平時更是不管不問，杜箬對她早就沒了期待。

事實上，親媽是第一個放棄她的人，她習慣了。

杜箬擡頭笑着對外公道：“我有外公就夠了。”

“外公，等我的錄取通知書到了，我陪你回老家一趟好嗎？”

“這個……”外公眼睛一亮，顯然是極高興的，但轉念想到，回老家一趟來回路費加開銷，不得好幾千塊，這錢還是留着給外孫女上學比較好。

女兒杜芝雖然嫁了個有錢人，但平時很少回家，找她要生活費就不停叫苦。他的工資不高，今年剛到拿退休金的年紀，退休金也不多，養活兩個人還要攢下學費，必須精打細算。

雖然他也很想回老家看看，但一想到要花錢，立刻表示，“老家還不是那個樣子，有什麽好看的，不去了。等我死了，把我的骨灰送回去，我再長長久久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