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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裴亦秋離開八仙店後便準備打道回府。
廖起宗伸手拉住他:“勝春,光看個雜劇并不盡興啊,不如我們再去喝一杯?”
其實他們并不是一起來的。
是廖起宗打聽到他經常來八仙居看雜劇,便厚着臉皮坐在旁邊。
裴亦秋冷冷道:“廖經歷,你還是将心思多放在都察院吧,”他知道廖起宗的目的,“今日就算了,下回你再如此,別怪我讓随從動手。”說罷拂袖而去。
廖起宗并不生氣。
如果這麽容易就得到裴亦秋的支持,他反倒要擔心。
就得謹慎,就得堅決才好,這樣哪一日裴亦秋改變主意了,才能真正的幫到表弟。
廖起宗吩咐吳堅:“查查他可還有別的喜好。”
吳堅為難:“爺,就這雜劇您能下手,別的……對弈,您可能十步都挺不住,還有畫畫,您也不會啊。”
“……”
廖起宗想揍這随從:“滾!”
吳堅麻溜地躲去了陰影裏。
将外甥女送到孟家大門口時,祁烨問:“真不在我那裏住?”
“嗯,舅父請回吧,還有請舅父這陣子別再沖動,我自有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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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眸子黑,有種墨般的濃郁,祁烨看出她打定了主意,知道自己難以改變,叮囑道:“若是誰偷你銀票,你告訴我,我去報官。”
祖父祖母再如何還不至于來偷她的銀票,孟清泠笑起來:“舅父放心吧,我會收好的。”
祁烨揉揉她發頂,坐車走了。
見小孫女兒現在才回來,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我是讓你勸他走,不是讓你跟他走,還去什麽八仙店……”說着看見孟清泠的嘴唇發紫,驚道,“你這是怎麽了?他打你不成?”
打人倒好了,他再也沒臉來孟家!
孟清泠道:“我吃了桑葚。”
“……”
“舅父行事魯莽,我替舅父向祖母道歉,”孟清泠語氣不疾不徐,“至于去八仙店看戲,乃是因為孫女兒從未去過,出于好奇,請祖母責罰。”
因為她太坦然了,老太太一時不知說什麽,但小姑娘去瓦子實在不像話,怎能姑息?
“禁足一個月。”她道。
孟清泠垂首:“謝祖母沒有重罰。”告退而去。
一個月還不叫重罰嗎?
孟家來京城為何,這孫女兒很清楚,就是想解決姑娘們的終身大事。
被禁足了的話,其他兩位堂姐外出做客,她就不能去。
不擔心嗎?
老太太盯着那道堅定又悠然的背影,感覺到一陣頭疼。
張嬷嬷猶豫着道:“老太太,一個月是不是不妥?”
“有什麽不妥的,這孩子最近太不像話了,我應該禁她半年!”老太太猛地拍了下椅柄,“阿雪也不比她差,我就不信不能得門好親事。”
張嬷嬷暗嘆一聲。
此後,孟清泠便被禁足了。
孟清月大為着急:“泠泠,你怎麽又得罪祖母了!一個月出不了門,這不得悶死嗎?你聽我的,向祖母服個軟,祖母一向喜歡你,肯定會原諒你。”
孟清泠道:“待在家裏沒什麽不好。”
前世她一切都以家人為重,才十六歲就當了大皇子妃,這次她不想這麽早嫁人。
如果一定要成親,她會考慮得極其慎重。
當然,也不是非得嫁人,往後跟舅父住,有機會四處游歷,逍遙一生,也是一種選擇。
孟清月看不懂她了。
“泠泠,我們後日要去金元池游玩,你又不能去……一次兩次的,別人以為孟家只有我跟妹妹兩位姑娘,難道我又要說你病了嗎?總不能說禁足的。”
“你說了也沒事。”
“……”
孟清月被驚到,回去後馬上找孟清雪商議:“完了,妹妹,泠泠會不會因為上次的病變傻了?我說去別家做客不能将她被禁足講出來,她居然說沒事。”
“……她真這麽說?”
“我豈會騙你?我都急死了!”
孟清雪揉了揉額角,不敢置信。
被禁足說明在家中犯錯了,傳到外頭自會得個不好的名聲,孟清泠竟然不在乎嗎?再者,縱使祖母令她們瞞着,尋個別的借口,可有上回得病的事,旁人指不定以為她又病了,便覺她身體虛弱,那于将來的終身大事也沒有益處,所以,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這樣聰明的人怎會變得如此糊塗?
不,簡直都不是糊塗,聽母親說她還跟祁烨去了八仙店看戲!
孟清雪搖搖頭:“你別管了,随她去。”
“我不能不管,妹t妹,你想想辦法啊,”孟清月扯她衣袖,“再這麽下去,泠泠就不好嫁人了!”
“你以為我管得了?”孟清雪冷着臉将衣袖扯回來,“祖母都沒轍,我能如何?姐姐,你還是先操心自己的事吧,你都十八了。”
“……”
确實,她肯定比堂妹先嫁人。
孟清月握了握拳。
以前自己總依賴孟清泠,如今她變傻了,自己就該做出個大堂姐的樣子。
等到踏春那日,她精心打扮,比上回去魏國公府還過分。
楊氏差點氣得翻白眼。
這大女兒是一心要招蜂引蝶是不是!
然而老太太不反對,她也不好責備,只在上車時狠狠掐了孟清月一下。
孟清月痛得差點哭,捂着腰部,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娘一點不知道我的苦心。”她向妹妹訴苦。
母親是有點迂腐了,女兒家打扮漂亮一點無可厚非,何況姐姐生得如此嬌豔,這樣一張臉不拿去吸引男子那簡直是暴殄天物。
“等會你別去偏僻之處。”孟清雪叮囑,只要姐姐注意一點,別被登徒子碰到就行,至于什麽狂蜂浪蝶,他們孟家也是官宦人家,哪個敢強搶姐姐?
孟清月點點頭:“好。”
金元池是皇家園林,位于順天門外,崇寧帝登基後,為與民同樂,每到三月中都會向官員與百姓開放,任由他們随意游覽玩樂。
老太太叮囑兩位孫女:“若遇到認識的夫人小姐,問起阿泠,你們就說她熱病初愈,外面風大,還不夠暖,不敢讓她出門,知道嗎?”
看來祖父祖母仍沒放棄堂妹。
也是,給予那麽多期望的孩子,自是不同的,孟清雪應了一聲“是”。
孟清月則道:“祖母就不該,不該下令禁足,泠泠肯定是因為之前生病的緣故才會……”還沒說完,腰上就被掐了一下,她疼得龇牙咧嘴,再不敢繼續。
老太太當然知道是兒媳掐的,只是這大孫女兒居然敢質疑她,倒是膽子大了。
“聽說你之前罵了戚姑娘?”她忽然問。
孟清月一吓,結巴起來:“我,我……”
老太太厲聲道:“以後再見到那戚姑娘,管住你的嘴!”
“是。”孟清月低下頭。
楊氏扶着老太太下車,姐妹倆跟在後面。
迎面而來的風将金柳吹動,也吹皺了一池春水。
望着前方壯闊的仙橋,殿宇,玉樓,老太太一陣感慨,在潞州夢都夢不到的地方,這兒竟可以親眼瞧見,還能肆意游覽,不愧是京城啊!
“母親,那好像是許夫人呢。”楊氏提醒。
許夫人是廣恩伯許登的夫人。
許家原是農戶,家境貧寒,許老爺子為養活三個兒子将小女兒許婵賣去王府為奴,許婵秀外慧中得王妃看重,調她去伺候當時王府的三少爺謝應鴻,謝應鴻就是後來的崇寧帝。
許婵從一介奴婢升為良娣,再成為宮中最得寵的宜妃,誕下了二皇子,三皇子,順慶公主,真當得上“傳奇”二字,且老天也眷顧她,大皇子能力遠不如二皇子,崇寧帝遲遲不立太子,衆人都猜是要選二皇子為儲君了,是以想巴結廣恩侯府的家族數不勝數。
老太太也想自家孫女能嫁二皇子,雖然知道這是奢望。
婆媳倆使了個眼色便要往前,誰料竟見許夫人與袁夫人說起了話。
袁夫人是吏部尚書的兒媳,她的女兒是袁長瑜。
老太太停下了腳步。
人比人是得氣死人,楊氏也不想去讨個沒趣:“母親,我們去仙橋上看看吧。”
倘若袁長瑜想當二皇子妃,京城哪個閨秀能争得過?
老太太沒有反對,朝西面的仙橋走去。
途中她們遇到鄭家的姑娘鄭梅英。
鄭梅英正跟她的好友準備去池中坐船,在水上賞景,發現孟家女眷時忙上前問好,還主動邀請孟家的兩位姑娘:“大姑娘,二姑娘,不如你們也去吧?人多熱鬧。”
上次在鄭家做客時,鄭夫人并未提定親的事,故而楊氏也無需表明,兩家還處在彼此試探的階段,所以鄭姑娘相邀,定是要答應的,就讓兩個女兒謝過鄭梅英。
孟清雪知道母親的意思,笑道:“我們第一次來金元池,正愁不知去何處,有鄭姑娘領着再好不過,”又問,“這池塘極大,去東面還是去西面?”
“西面,清靜些,還可以垂釣,”鄭梅英走了一會,沒能忍住心頭的疑惑,“孟二姑娘,孟三姑娘的病還未痊愈嗎?”
“已經好了,但祖母疼愛三妹,怕出門吹到風着涼,故而令她再休息一陣。”
鄭梅英只知道孟清泠的名字,從未見過其人,此時就有些懷疑這三姑娘是不是身子頗為嬌弱,但她沒再問,行到岸邊時,從袖中取出兩枚香丸遞給姐妹倆:“我坐船有時會感不适,不知你們會否?吃下這個安全些。”
“好香,跟點心似的,”孟清月驚喜地接過,“沒有不适能吃嗎?”
“也能。”
孟清月就吞下了。
看到吃的就不管不顧,孟清雪無奈地搖頭,跟鄭梅英道:“我便不吃了,不過這香丸很特別,真不像藥呢。”
“我怕苦,家母專門尋了一位藥師制的,”鄭梅英還想說說制了別的什麽藥,豈料被也來坐船的戚媛打斷,“晦氣,怎麽又碰到這對不要臉的姐妹!”
她聲音脆又響,跟鈴铛似的,引得衆人側目。
孟清雪的臉又紅了。
孟清月卻是将眼睛瞪得滾圓,仿佛要噴火。
真不知道她們怎麽得罪這戚媛了,總是要羞辱人!
她氣得渾身發抖,但又想起孟清泠的話,便冷靜下來,轉頭與孟清雪道:“我們不要理她。”
戚媛聽見了,冷笑一聲看向鄭梅英:“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鄭姑娘與她們如此相熟,看來是一見如故,要做朋友了。”
會寧侯戚泰之是為國捐軀的,當年拼了命重創了金國鐵騎,後來長子戚略襲爵後又促進了治軍舉措的改革,頗得天子器重,故而鄭梅英也不想當衆與戚媛鬧得不快,解釋道:“我們是在魏國公府結識的,戚姑娘,我不知你與兩位孟姑娘有何恩怨,但我已邀請她們去游船……戚姑娘到此也是為玩樂,何必壞了心情呢?”
算她識趣,沒有偏幫這姐妹倆,但戚媛上回被罵了“老鼠”,仍在記恨:“憑她們也配?我不過是看她們癡心妄想,點醒她們而已。”
癡心妄想?孟清月莫名其妙:“我們并沒有做什麽。”
“是嗎?”戚媛挑眉,“你怎麽不拿鏡子照照你的臉?還有你這妹妹,呵,我都不屑說,你們兩個,多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京城可不是你們以前待的那種地方!”
孟清月氣得又想罵她“老鼠”,可祖母不準她再得罪戚媛,就拉住孟清雪的手道:“我們走!”
不能罵,躲還不行嗎?再留在這裏不知又得挨多少難聽的話。
此時走跟落荒而逃有什麽區別?孟清雪不想走,可偏偏嘴張不了。
堂妹建議把對方當做她,這是個好主意,但她沒有辦法這麽快就做到。
“快走,”孟清月知道妹妹不行,用力扯着她往前,結果撞上了一個人,她站住了細看,竟發現是戚媛的二哥,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這姑娘一回比一回嬌豔,像是要把所有的麗色都在今年的春日綻放。
戚綸笑得很寬容:“故意的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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