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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謝琢坐不住了, 急忙去太醫院。
他前世深受孟清泠影響,對她十分信任,根本就沒想過她會騙他, 所以一直都沒有求證過。
陳院正聽說大皇子駕到, 忙起身迎接。
謝琢直接問道:“我有件事想弄清楚, 陳院正你回答我, 熱病可會改變一個人的性子?”
陳院正愣了下:“殿下所謂的改變性子是何種情況?據下官所知,若是病得極嚴重的話, 可能會傷到腦子, 那病者會變癡傻。”
“哪種癡傻?”
“宛如孩童。”
孟清泠顯然不像孩童,她的言行舉止仍符合十五歲的姑娘,就是性子變了, 但謝琢仍不敢就此确定, 又問了一句:“可會變懶, 比如不想念書, 不想動腦?”
這是什麽奇怪的症狀?陳院正微微皺了皺眉:“下官從不曾聽說過, 醫書上亦沒有此種記載, 殿下, 以下官的經驗來看, 熱病不難痊愈,傷到腦子也是極少出現的,除非當時醫治不及時。”
孟家又不是窮人家, 斷不會請不起大夫, 何況,孟清泠也不是癡傻, 謝琢手指在袖中握緊,那她真是在騙他了?她為了騙他, 甚至将自己裝得與前世完全不同。
而他,竟真的信了,還因為找不到那個聰慧小姑娘的影子而傷心……
那瞬間,胃忽然一陣劇痛。
他身子搖動了下,額頭溢出汗來。
萬良見狀,忙道:“陳院正,你快給殿下看一看。”
陳院正便要號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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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琢卻轉身就走。
“殿下!”萬良很着急,追上去,“您既然都在太醫院了,為何不順便治一下?奴婢t看,您這胃疾似乎越來越嚴重了,殿下您別走啊……”
謝琢置若罔聞。
他腦子裏只有孟清泠騙他的事。
如果沒有猜錯,憑她的聰明,肯定一早就知道他是重生的了,所以她剛入宮就在妹妹面前僞裝,以至于妹妹誤以為他找錯人!
為什麽?
他們前世不是夫妻嗎?既然都重生,難道不該重續前緣?
可她竟騙他!
難道她對他就沒有一點……
他腳步猛地頓住。
不,她又怎麽可能會對他有感情?她嫁給他是因為父皇指婚,不是心甘情願,她又為他吃了那麽多的苦,到最後還因為操勞病死了,她為什麽要對他感情?
她騙他,是為了不嫁給他!
謝琢忽然間全想通了。
但這件事讓他受到了極大的沖擊,他一整日都精神恍惚,飯都沒吃一口。
萬良急得不知怎麽辦才好,正打算次日去禀告太後時,謝琢早上起來卻又恢複了正常——他将臉洗得幹幹淨淨,換上光鮮亮麗的衣袍,吃了早飯,去兵部了。
*******
卻說孟清月為了見堂妹,這日去上房求見老太太。
老太太正在看賬本,見到她,難得一笑:“阿月你有何事?”
笑比不笑還可怕,孟清月未免發怵,深吸口氣道:“祖母,我想去祁家……”
老太太臉色一沉。
她心頭狂跳,但還是鼓足勇氣道:“祖母,泠泠雖然搬了出去,但她還是我的堂妹,我們情同親姐妹,如今十數日未見,我很想知道她過得如何,還請祖母準許。”
長輩在還搬出去住,那是忤逆,大不孝,這長孫女竟然還想去看她,老太太的手“啪”的聲拍在桌面上:“你不知道你現在是定了親的人嗎?還想出門?女紅學好沒?在婆家有什麽是拿得出手的?”
見她聲色俱厲,孟清月吓得一個抖索。
“我最近都在認真學的,”她結結巴巴道,“我沒有偷懶……”
“那就繼續回去學,退下吧。”
為什麽跟堂妹說得不一樣?孟清月不明白,堂妹說祖母會給她面子的。
難道哪裏沒有做對?
她邊想邊走,臨到門口,忽然回過頭道:“祖母,您莫非是要我跟泠泠斷絕關系嗎?我不會答應您的,等下個月我嫁去戚家,我照樣可以去看泠泠,我只不過是多等一陣子而已!”
老太太大驚,喝道:“你說什麽?”
孟清月眼裏含了一泡淚,低聲道:“我就是想去看一下泠泠,我不知道您為何不答應……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除了那次泠泠入宮,都沒有分開過,如今我想看看她有何不對?您為何阻止?您現在阻止了,往後我去了戚家,我還是能去看的,您何必要這樣?”
提到幾次戚家,真是膽肥了!
老太太極其生氣,但這孫女兒很快就要出嫁的,她如何責罰?
打她嗎?還是罵她?
往後她還要指望這孫女借着戚家幫扶孟家子孫呢,還有二孫女的終身大事……
老太太深吸口氣,平靜下來:“阿月,祖母不是攔着你不讓去,你定親了,原就不該出門,不合規矩,不過你跟阿泠感情深厚,見不着許是不安心,我便準許你去,但只準待半個時辰。”
第一次憑自己的能力辦成了事,孟清月心花怒放:“好,多謝祖母。”
她幾乎是蹦跳着告退。
東次間傳來一聲咳嗽,老太太連忙過去。
骷髅般的老爺子聲音沙啞:“你就這樣答應了?阿泠你管不住,連這個傻孫女你也管不住?”拿起床邊案幾上的茶盞朝老太太扔過去。
老太太身上頓時濕了一片。
張嬷嬷心疼主子,急忙拿手帕擦拭。
老太太低聲勸道:“老爺,以後我們還要靠阿月替阿雪找門好親事的,且這戚家……你也說過,戚将軍前途無量,戚二公子有這樣的兄長,自己也不差,以後指不定高升,阿月嫁給他,我總要多方考慮。”
老爺子喘着氣道:“再怎麽說都是你,你管教無方,我娶了你真是倒了大黴,要不是你這喪門星,我能病成這樣?”他又一陣咳嗽。
老太太忙上前替他拍背:“是我的錯,你別氣,小心病又……”
“滾,你給我出去好好反省。”老爺子不想再跟她說話。
老太太只好收回手,退出東次間。
張嬷嬷忙去找了件秋香色的幹淨外衣:“您快換上吧。”
老太太點點頭。
見她滿臉皺紋,滿頭銀絲,張嬷嬷心裏難受,輕聲道:“您并沒有做錯,大姑娘孩子氣,念着三姑娘,您讓她去看看也情有可原,老爺子就不該責備您,三姑娘只是搬出去了,但還是孟家的人啊,難道真的要……”
“別提她,”老太太打斷道,“我真沒想到這孩子如此無情!”
“可三姑娘以前并不是這樣的,她以前多孝順您啊。”
老太太又哪裏不知道呢。
張嬷嬷瞅了一眼東次間:“三姑娘那日有句話也沒說錯,自從老爺子病倒好,孟家的事兒都是您操持的,老爺子做了什麽?只出一張嘴,您拿個主意又如何……”
“你給我閉嘴!”老太太一聲怒喝,“他再如何也是孟家的當家人,是我相公,你不準這麽說他!”
張嬷嬷只好閉嘴不言。
可那句“喪門星”卻在老太太耳邊不停回響。
孟清月高高興興回到後罩房去找妹妹。
“祖母答應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孟清雪詫異:“真答應了?”
“是,”孟清月去拉她手,“早去早回。”
堂妹的行為于孟家來說等同于背叛,祖母照理應是極為惱恨的,可卻同意姐姐去……
必是不得已。
孟清雪抽回手:“我不去,你莫糾纏我,省得被祖母發現你也去不了。”
孟清月大為失望,咬了咬唇轉身離開。
聽說女兒要出門,楊氏急慌慌跑來,一指頭戳她腦門上:“你瘋了?主意這麽大,竟然不跟我商量就去求老太太,你怎麽想的!”
“祖母已經同意,您莫攔着我了,”她輕聲在母親耳邊道,“我能嫁入戚家,其實都是泠泠的功勞,娘,您千萬不要忘了這份恩情。”
楊氏整個愣住。
孟清月坐上車直奔祁府。
門房小厮去通傳後便請她進去。
孟清月第一次來,東張西望間連連驚嘆,一路驚嘆到孟清泠住着的院落。
“我都想住這裏不走了,”她轉着圈看擺滿奢華家具的閨房,“泠泠,這裏真漂亮,孟家比不上它一個小指頭!”
孟清泠被逗笑:“好呀,你今日就住下吧,要哪座院子随你挑。”
真能這樣就好了,孟清月垂下眼簾:“祖母只準我留一會,我不敢,我只是說說的……泠泠,我是不是很沒用?”
“沒用的話,你就出不了門了,”孟清泠拉着她在美人榻坐下,“吉日定在哪日?我一定會準時來的。”
“八月六日,”孟清月的臉浮起一層嫣紅,緊緊握住她的手,“你一定要來,不然我會害怕,但有你在,我就沒有一點擔心了。”
“戚二公子都願意娶你了,怕什麽?如果是戚媛,你如今是她二嫂,就憑這身份她也不能欺壓你,何況……”孟清泠說着停住,“你今日能來見我,已是今非昔比,我其實不用再教你的,大姐,你要相信你自己。”
能嫁入戚家,全是因為堂妹跟妹妹,自己又出了多少力?孟清月搖搖頭:“可是……”
孟清泠道:“我還想你以後幫我忙呢!”
“啊,”孟清月聽到這句,不由振奮,挺起胸膛,“你說得對,我差點忘了此事,我,我會努力的。”
楓荷跟銀花端來香瓜,葡萄:“大姑娘晚上要吃什麽,奴婢讓廚房準備。”
“不用不用,我一會就走,”孟清月笑一笑,“看到泠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孟清泠也不留她:“往後我們有的是見面的機會。”
“嗯,我請你來戚家做客。”
“好。”
孟清月吃了些果子便告辭離去。
孟清泠歪在榻上問:“送什麽添妝好呢?你們可有建議?”
銀花道:“要是能送吃的,當然送吃的啊。”
孟清泠撲哧一笑。
楓荷也笑:“要不送本食譜?”
在這裏住久了,楓荷也會開玩笑了。
孟清泠認真想了想:“可以,不過得藏起來,不然大伯母發現不定氣成什麽樣,所以還得用別的掩飾一下,”她站起身,“去街上首飾鋪看看吧。”
最近她時常出門,兩個丫鬟也習慣了,忙去準備。
馬車從東榆林巷出來時,與另一輛馬車擦身而過。
裴亦秋微閉起眼睛,聽母親說t那明二姑娘。
“什麽都好,就是聲音難聽些,刺耳,說是傷到過嗓子,可惜了,你要是不介意,倒也能考慮考慮。”
“我看您是介意了,既如此,為何還讓我去?”
“給你堂伯母面子,小姑娘人不錯,就這一個缺點,你看都不看未免太傷你堂伯母的心,傳出去,只怕以後無人再給你介紹。”
裴亦秋嗯了一聲。
裴夫人又道:“你給公主殿下授課,與那俞姑娘,鄭姑娘都接觸過,當真也沒什麽興趣?”那兩位姑娘在京中也算條件不錯,不知兒子是何想法。
裴亦秋眉心微蹙。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孟清泠。
之前還想以後授課時看她交不交畫作,誰想嘉福公主如此任性,說不聽課就不聽了,枉費他花了精力去準備。
這原是他不情願的事,可他不喜歡敷衍。
不像孟清泠……
上回她又去八仙店聽戲,瞧這玩樂的勁頭,多半是沒有在家中練習畫畫,所以她不直接回答,而是狡猾地說“等聽課時帶畫來”。
難道她是想等入宮了再畫畫?
可萬一入宮後的第一堂課就是他教,她怎麽來得及?
裴亦秋心念一動,她總不會早就猜到不用再當陪讀了吧?
見兒子忽然出神,裴夫人問:“弈秋,你怎麽了?可曾聽到為娘問什麽?”
裴亦秋道:“您這問題就不該問。”
看來是沒興趣!
裴夫人又有些發愁,覺得或許該将就下。
聲音有什麽重要的?她便勸了兒子幾句。
可裴亦秋光是聽母親的評價就對明二姑娘徹底失去興趣了,到了那裏也只是走個過場,仍跟平時一樣冷淡,明家人當然心知肚明。
裴亦秋也不久留,提早坐車離開。
路過東大街時,從車窗外忽然飄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泠泠如清泉。
他心念一動,讓車夫停車。
就停在孟清泠前方三尺之地。
男人個頭高挑,着一襲石青色錦袍,烏沉沉的顏色肅穆莊重,偏生他臉又極白,總是顯得格外的紮眼。
孟清泠停了下來。
在她前方兩步之處,就是一家首飾鋪。
她是準備再來這裏挑一挑送給大堂姐的添妝的。
重生後,她對自己戴什麽首飾并不在意,但她做過皇後,眼光其實很高,是以一家一家找了,都不太滿意,一直挑到現在都沒選到稱心的。
結果就在這裏,遇到裴亦秋。
而且,裴亦秋還朝她走過來了。
孟清泠有些奇怪,正當見禮,卻聽見他問:“你回去到底有沒有畫畫?”
“……”
這很重要嗎?
孟清泠根本沒想到他還會在意畫畫的事。
嘉福公主已經取消陪讀的事情了啊。
二人就站在店門口。
因他的出現,裏面已經傳來竊竊私語。
裴亦秋是從來不會主動與姑娘說話的,那些人已在好奇,為何裴亦秋會問這樣的問題。
他們很熟嗎?
隔着門窗,各種目光在肆意打量。
孟清泠側過身,輕聲道:“裴大人,無關緊要的事,不要提了吧?”
這樣光明正大的事為何不能提,裴亦秋淡淡道:“你敷衍我的時候,難道沒想過這種結果?”
他平生第一次認真教一個姑娘,卻被她如此對待,心裏不舒服。
既然不舒服,他就要一個确切的答案,他想知道孟清泠出宮後,到底有沒有在家中練習,她又為何不願意被他指點,需知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
孟清泠:“……”
好吧,她現在知道敷衍的後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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