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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謝琢沒有動。

這逼仄的巷子, 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能讓他隐隐聞到淡淡的血腥氣。

前世,他就被謝繹派出的刺客偷襲過。

只是當時有孟清泠, 他沒有死。

這次又是誰在背後指使?

此人竟找到一個與孟清泠的聲音一模一樣的姑娘!

他起初真的沒有懷疑, 以為孟清泠是有了決定, 特意來告訴他, 但臨上車時,他忽然想到, 孟清泠是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的——她唯一一次主動提出見面, 是在八仙店的事情之後,怕他中計,約他去煙雨酒樓。

而且, 她當時是派了一名小厮來傳話, 自己根本沒有露面。

那姑娘是有跟孟清泠一樣的聲音, 但是設計之人并不了解孟清泠的性子。

謝琢握緊藏在衣袖中的匕首, 往前走去。

腳步從容, 不疾不徐。

看着并無任何異樣。

萬良卻是吓得腿都軟了。

剛才主子在車上時就已經安排好, 留了兩名暗衛随身保護他, 剩下的四名被他派去探路。

很顯然, 主子感覺到了危險。

那麽,為何還非得赴約呢?就不能調頭回去嗎?

這是拿自己的命冒險啊!

謝琢當然明白什麽是最安全的做法。

但他若就此離開,便抓不到背後的主謀了, 此人既知孟清泠, 既能使出這樣的狠招,那很有可能哪日會抓了孟清泠來威脅他……誰知道呢?他不得不在這樣快的時間內做下決定。

所幸他一直沒有放棄練武, 他身邊也有暗衛,總得搏一搏。

雷源在這個時候手指慢慢扣住懸刀。

還差一丈。

半丈!

就在他快松開手指時, 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雷源轉頭看去,竟發現有暗衛爬上了牆頭。

震驚之餘,他很快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他索性将自己的命完全放棄,将整個後背暴露給暗衛,竭盡全力瞄準謝琢,射出了致命的一箭。

閃電一般而至。

然而謝琢早有準備,側身一躲,那箭沒能射出他要害,只是傷着左臂,帶出一道血痕,深深插入泥地裏。

萬良驚呼一聲:“殿下!”撲上去檢查傷口。

不得不說,這刺客很有本事,他已有防備,卻還是未能完全躲開。

兩名暗衛沒能保護好主子,忙跪下領罪。

謝琢朝那支箭看了看,說道:“你們來不及反應也正常。”

原來那刺客用得是弩,弩比尋常的弓射程要遠,穿透力也更強,就算暗衛在身邊,也沒辦法及時攔住……這麽一想,他今日也有幾分運氣。

萬良卻要哭了:“您說您這是何必?還非得出來,您差點就沒命了!”一邊說,一邊扶着他上車。

血從傷口流出,将地面染出一條紅色的蜿蜒小路。

暗衛們此時已将雷源團團圍住。

雷源知道這一被抓,必定要受酷刑,他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如果受不了,那肯定會出賣世子爺,但出賣了自己也一樣要死,而不出賣,他死得更慘。

念頭一動,雷源用力将手中的弩砸向自己的腦袋。

技不如人,當死!

那弩何其沉重,瞬間将他臉砸了個稀爛。

他整個人也從牆頭掉落,跌在牆外,引起一陣驚呼。

路過的百姓尖叫道:“殺人了,殺人了!”

踴路街頓時像煮開的沸水一樣。

事情鬧大了,正當巡街的幾位兵馬司指揮使急忙趕過來維持秩序。

戚綸到的時候,謝琢已經回宮治傷。

他看着地上的血,詢問蔣萬景:“發生什麽事了,亂成這樣?”

蔣萬景道:“聽說大殿下去鄭記茶館的途中遭遇行刺,那刺客已自戕。”

戚綸一驚。

居然有人刺殺大皇子!

他四處看一眼:“确實是個刺殺的好地方,不過大殿下為何會來此處?”

“還用說,定是被人引來的,至于原因,不得而知。”

這“不得而知”未必是真,之前許信就是蔣萬景抓的,當時有諸多巧合,但好在許信确實罪大惡極,誰也不會追究其中的巧合。

不過他覺得蔣萬景應與魏國公府關系緊密。

戚綸看向牆頭:“敢刺殺皇子,此人怕是瘋了!屍體呢?被拖去大理寺了?”

“拖不拖都沒用,臉已經辨認不出,”蔣萬景伸手掃去肩頭的碎葉,“恐怕是樁無頭公案。”

戚綸沒有發表意見。

這樁案子不管能不能查個水落石出,只要謝琢沒死,那最終得益的一定是他。

當然,這是他喜聞樂見的,畢竟這位皇子喜歡孟清泠,此事對他們會寧侯府毫無壞處。

聽說長孫受傷,太後第一個趕到長定殿。

“阿鳳,你怎麽樣!”老人家已經吓出一身冷汗,滿臉焦急。

謝琢安慰道:“小傷,陳院正都說沒事,養幾日就好的,”将左手臂擡一擡,“您看,只是傷到手臂。”

“只是傷到手臂?你是遇到刺客,他是要你的命!”太後心疼地伸出手,但又怕牽扯到傷口,把長孫弄疼,又縮回去,“我已經派人去請你父皇了,此事一定要徹查!竟敢刺殺皇子,那是誅九族的大罪!”

誅九族不至于,畢竟不是謀逆。

謝琢用右手扶着太後坐下:“您消消氣,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誰知道後面還會不會有別的刺客!”太後道,“你這陣子不要去衙門了,好好待在宮裏。”

謝琢:“……”

謝麗洙聞訊而來,跟太後是一樣的想法:“哥哥,你要先保住命啊,公事有什麽着急的?先把主謀抓到再說!”又問他,“哥哥你不是一直在衙門嗎,為何會去街上?”

謝琢沒有隐瞞,因為祖母與妹妹都知情:“有人假扮孟三姑娘約我去茶館。”

豈有此理!

太後一拍桌案:“實在陰險,居然以此引誘你,不過這主謀怎會知道你跟她的事?”

謝麗洙也很吃驚:“是啊,難道他一直在盯梢你不成?會不會是……”她想到了謝繹,但不能明說,“哥哥t身邊或許有細作,就在這長定殿裏!”

據他對妹妹的了解,自然猜到她是在暗示誰。

但直到現在,謝琢仍沒懷疑謝繹。

前世他是當了太子,謝繹再無希望才會做出刺殺他的決定。

現在,謝繹真的沒必要冒這麽大的風險。

“不可能有細作,”謝琢看向太後,“祖母,我能保證。”

太後卻不信:“還是查一下為好……”

內侍此時前來禀告:“聖上與二殿下到門口了。”

那父子倆幾乎是同時到達的。

見次子滿頭大汗,崇寧帝問:“你是才從都察院趕來?”

“是,孩兒才知道此事,孩兒實在想不通怎麽會有人刺殺皇兄!”

他第一時間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潑了手中的茶。

誰都知道他跟謝琢在争奪儲君之位。

如今謝琢遇到刺客,哪個不會想到他的頭上?謝繹簡直要瘋了,他已經命人去問舅父,看看是不是跟舅父有關,但他覺得不可能。

廣恩伯府才出了表兄的事,舅父老被官員彈劾,哪裏還有精力去安排刺客行刺謝琢?

那不是找死是什麽?

“聽說皇兄傷到手臂了,也不知重不重,”謝繹表明态度,“父皇,孩兒想參與調查,抓住幕後主謀,替皇兄報仇!”

身為兄弟,多會避嫌,誰料他如此坦蕩,不過崇寧帝也不覺得次子會對長子動手,他只是有些懷疑是支持次子的哪股勢力忍耐不住了。

崇寧帝道:“先去看阿鳳吧。”

二人走入殿內。

謝磐跟謝廉此時也從資善堂趕來。

見到兒子,太後急着控訴:“阿鳳的手臂傷得很重,要不是他機靈,就被那刺客得逞了!阿鳳是命大啊,但以後的運氣還有沒有這麽好就難說了!”

萬一那主謀又繼續派出刺客呢?

“母後,您稍安勿躁,”崇寧帝先問長子的傷勢,“真的很重嗎?”

“沒有,祖母是關心則亂,孩兒只不過是被弩箭擦傷,而且傷得是左手,右手無礙,不耽誤去衙門。”

太後叫道:“你這孩子還想出宮?別做夢了!”

崇寧帝笑道:“阿鳳心系公務,有何不好?母後,朕會派錦衣衛保護他,絕不會再有危險。”

這等時候,竟還同意皇兄去衙門,謝繹的臉色微微發白。

皇子的身份何等尊貴,皇兄卻要以受傷的身體繼續去衙門辦公,那官員們會如何看呢?自當是稱贊皇兄勤勞不懈,踏實努力!

父皇這是在給皇兄鋪路吧?

謝繹感覺自己氣都快透不出。

崇寧帝安撫母親:“此案朕會讓大理寺與刑部協同調查,您就安心等消息吧。”

太後皺眉:“你不會真打算讓阿鳳去衙門吧?至少也得休息個幾日啊!”

“那就休息兩日吧,”崇寧帝看一眼他的左手臂,“朕當初在沙場上被刀戳了個窟窿都沒休息,這算什麽?你年紀輕,很快就會痊愈。”

确實不算什麽,謝琢心想,孟清泠前世被箭射中的傷才重。

每次想起,眼前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朝謝繹瞥了一眼,這是他最恨謝繹的地方。

同為皇子,想當太子無可厚非,但刺殺手足,實在過于無情,傷到無辜之人更是不該,所以後來父皇幽禁謝繹時,他并沒有為之求情。

“孩兒也是這麽想的,多動動,興許傷好得更快。”

崇寧帝對長子的态度很滿意,點點頭,看向太後:“您如此緊張阿鳳,您就繼續陪着他吧,朕還要回垂拱殿。”

五個孩子忙恭送父皇。

崇寧帝走出長定殿後,臉色忽然變得極為陰沉。

立儲一事已經拖了好些年,其間他一直都很看重次子,但這段時間風平浪靜,頂多會有官員上書催促,可當他開始偏向長子時,長子竟遭遇刺客!

看來他是應該早下決定了。

*******

刺客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很快傳到祁烨耳中。

他當然沒有瞞着孟清泠,馬上将消息告訴她。

孟清泠正當在給幾只陶盆換水,聞言手一抖,瓢中的水立時潑掉一半:“何時發生的?他受傷了嗎?”

“昨日午時,據說是受傷了。”

前世他們只遭遇過一次行刺,那是在謝琢當上太子之後……

孟清泠放下水瓢:“舅父可知在何處發生的?”

“踴路街,鄭記茶館前面的巷子。”

孟清泠不認識這條巷子。

她跟祁烨道:“舅父現在能帶我去看看嗎?”

“好。”

二人即刻出門。

誰料到巷子此時仍被封着,有衙役在此把守,閑雜人等不得出入。

孟清泠在巷口瞄得一眼,大致猜到發生了何事。

此地牆頭滿是綠蔭,适合殺手躲藏,而地形狹窄,馬車難以通行,謝琢要去茶館便不得不下車步行。

确實是一處最合适刺殺的地方。

但謝琢前世經歷過,應該看得出來。

他怎麽還會受傷的?

孟清泠忽然十分生氣,罵道:“真是個笨蛋!大笨蛋!”

祁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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