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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林薄将思緒收回,落于眼下。

已至年末,不知今年的年嗣鎮會不會下雪。

他今日與梁子謙接觸一番,并未察覺出任何不妥之處。

不僅身上沒有任何妖氣,更是難得的好命格。

但那花魁娘子确實是只狐貍,氣味與之前陳玉錦身上一致,傷人者必是她。

狐族多為好相貌,也多靠人之精氣修煉,這娘子花容月貌,與人間女子毫無區別,若不是她偶然之間洩露了氣息,林薄還不敢完全确定她的身份。

能将自己的氣息掩藏地這麽好,林薄猜測,這狐貍修為最少也有五百年。

妖族修煉本就得天獨厚,千年的妖怪可以當一方的妖王,這狐貍至少五百年的修為,絕非林薄現在可以對付,但拼盡全力一試也并非不可。

林薄推開門,點上一盞油燈,揉了揉自己額角,憑他這副破爛身子怕不是要同歸于盡。

林薄修煉天賦不佳,但所涉及範圍廣闊,各門的皮毛都會一點,只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那點小把戲實在是沒眼看。

頭隐隐作痛,想不出來幹脆就先別想了,林薄往後一躺,陷入黑暗。

“昨日如何?”

陳玉錦一睡醒就被陳父陳母拉去了審問:“不如何,我覺得那梁子謙不是什麽良人,昨日還緊緊盯着那花魁看。”

“小錦……”

“我又沒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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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錦哼了一聲,明顯是不滿。

“反正說了你們也不聽,不想跟你們說了。”

陳玉錦落下這麽一句就跑回了房,全然不管身後人怎麽想。

窗外的景色從小到大都沒怎麽變過,不過現在是冬日,樹葉都掉了差不多。陳玉錦一手撐着腦袋,頭發垂落在桌上。

一只白色的小紙人,約半掌大小,從窗戶飄了進來,直沖陳玉錦的臉,被她眼疾手快地拿下。

“這是什麽?”

這紙人一觸陳玉錦就變成了一張折起來的信紙,陳玉錦将信紙打開,上面只寫着四字,子時側門。

陳玉錦将信紙折好貼身放着,耐心等時間到來。

陳玉錦的未婚夫梁子謙身上并沒有狐貍的氣息,林薄卻覺得事情不像這麽簡單,比起不突出的修煉天賦,直覺才是讓他活到現在的法寶。

但林薄千算萬算沒想到這狐貍這麽沉不住氣,隔了一日就動手。

林薄早早到了陳府側門等候,街上的人越來越少,直至空無一人。

陳玉錦用過晚膳便坐在床邊等候,洗漱過後丫鬟們退了出去,只留下幾盞燈。不知想到什麽,陳玉錦起身換了套更利于行動的衣服,頭發也被高高束起,頗有些行走江湖的女俠風範。

這副樣貌一時新奇,陳玉錦對着鏡子看了幾分鐘,鏡中的人跟着她做出一樣的表情,陳玉錦側過臉,餘光好像看見裏面的人笑了一下。

“好聰明的小姑娘。”

還沒等陳玉錦後退,一道聲音便傳出。

鏡面泛起水的波紋,陳玉錦坐在梳妝鏡前動彈不得,看着鏡子裏的臉越來越陌生,最後組合成了一副動人心弦的妩媚樣貌。

——是那個花魁娘子。

陳玉錦心跳突然停了一下,冷汗從額頭流下。

一只手從鏡中伸了出來,撫上陳玉錦的臉:“怎麽還出汗了?我吓到你了?”

這只手順着陳玉錦臉頰骨骼流線而滑下,動作輕緩,似是愛憐。

“可惜妄圖觊觎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就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陳玉錦沒聽懂,被她的殺意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放開我。”

陳玉錦輕輕地顫抖,從鏡子裏看見撫摸在她臉上的手慢慢變成了一只尖銳的爪子。

“我與你無冤無仇……”

陳玉錦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呵,好一個無冤無仇,倒成了我的問題了。”

這只手猛然卡住陳玉錦的下颚,将她的臉對着鏡子,看向鏡中的臉。

鏡中堪稱傾國傾城的女子展顏一笑,眼波流轉,眼尾微微上勾,攝人心弦:“把你的性命給我好不好?”

陳玉錦恍惚了一瞬,一個“好”字卡在舌尖,突然清醒過來,陳玉錦用力往下一咬,舌尖溢出鮮血,疼痛讓她的意識清醒不少。

“滾。”

陳玉錦用力踹了一腳梳妝臺,鋒利的爪子從她臉側劃過,指甲勾出一道血痕,陳玉錦那一腳用了十成十的力氣,連人帶凳子直接往後倒去,發出“砰”的一聲。

“小姐,出什麽事了?”如意的聲音隔門響起。

“我不知道你什麽意思,你認識梁子謙?”

陳玉錦聽見一聲冷嗤,心中的猜測便有了答案。

如意推開門,看見陳玉錦頭發散亂倒在地下:“小姐!”

血液順着陳玉錦的臉流到地下,她卻倏地笑出了聲。

如意扶着陳玉錦在桌邊坐下:“我去找大夫。”

“去找我娘。”

陳玉錦拉住了她的衣袖,搖了搖頭。

半夜三更,陳府燈火通明,陳玉錦坐到床邊。

“我要跟梁子謙退婚。”

“都什麽時候了還說這個!”

陳母看着陳玉錦臉頰旁的血痕,面色煞白。

“這是怎麽回事?”

陳玉慈來得晚一些,也被陳玉錦臉上的傷痕吓了一跳,幾乎跨了半張臉,從臉側一直到下巴。

“你們猜猜這是怎麽弄得?”

房內一片寂靜,陳玉錦接着說:“這不是人做的。”

她盯着陳玉慈:“你說是誰做的?你猜我為什麽會與妖物有染?”

聽她這麽說,陳玉慈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陳玉錦交往範圍狹小,平日裏還樂善好施,又怎麽可能會輕易沾染上這些髒東西。

“我要與梁子謙退婚。”

陳玉錦一字一句緩慢說道,臉側的傷口根本止不住血,讓她顯得如厲鬼一般。

“好好,娘都答應你。”

“怎麽會止不住血……”

如意手都在抖,眼淚滴落。

臉側的傷口陰冷無比,陳玉錦往後靠在椅背,閉上眼睛似是什麽也不在乎:“請林薄過來。”

陳玉慈睜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麽。

小錦在廟裏遇到了什麽?為什麽她當初執意要見林薄?

一陣寒意湧上陳玉慈的心頭:“我去找。”

“在側門。”

林薄靠着牆昏昏欲睡,他的身體支撐不了他熬在這,五感都逐漸變得遲鈍。

某一瞬間他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疲憊與清醒拉扯,林薄擡眼望陳府看去,光亮印入眼簾,頓時一激靈,出事了。

林薄本打算直接翻進去,一個聲音直接叫住了他。

“林薄。”

“陳公子。”

林薄拱了拱手,陳玉慈沒什麽時間來與他做禮節。一只手扯住了林薄手腕,直接往府裏拖去。

林薄跟在他後面跑,不知繞了幾個圈,終于到了目的地。

屋內氣氛僵硬,只有低低的抽泣聲。

陳玉錦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眼睛一亮,滿眼期待,轉過頭看向門外。

林薄入目就是屋內的狼藉一片,紅色的鮮血讓他眼皮一跳。

“林公子,求您幫忙,這血止不住啊!”

“我看看。”

林薄走上前去,陳玉錦順勢側過頭讓他可以看的更清楚。

幾縷妖氣纏繞在上面,普通的止血藥自然不可用,還要先除了妖氣才行。

林薄從袖子裏取出一張符,置于陳玉錦的臉側,符無風自動,林薄修長的手指在空中畫了幾筆,符劇烈擺動,最後突然燃燒了起來,不過幾秒便化為灰燼。

“好了。”

血已經止住了,林薄看着陳玉錦的傷疤皺了皺眉。

陳玉錦不在乎,自之前想開了以後,于她而言,現在種種都是她即将負擔起自己命運的考驗。

陳母一下卸了力,扶着陳玉錦身旁的桌子,朝如意使了個眼色,如意點點頭,順從地走了出去,将門關上。

“多謝林公子。”

陳父陳母一瞬間滄桑了不少,陳玉慈也滿臉懊悔,論誰想到将自己的親身骨肉送上黃泉路都會心有餘悸。

陳玉錦臉上的傷口太過猙獰,從根本上杜絕了陳家人對她和林薄的懷疑。

“無礙。”林薄取出一個小瓷瓶,“早晚各兩次,不會留疤。”

陳玉錦接過,咧嘴笑了笑。

“她今晚來找你了?”

陳玉錦點點頭:“在鏡子裏,她和梁子謙脫不了幹系。”

林薄的猜測得到落實,“确定?之前我沒感覺到梁子謙身上有妖氣。”

“千真萬确,我問了她。”

陳玉慈忍不住,各種情緒充斥,語氣沖動地說:“到底怎麽回事?”

林薄搖搖頭:“還不能保證,只是一個猜測。”

“玉錦是在半年前去了趟佛廟之後才發生了這件事,當時你們在那裏發生了什麽?”

陳母想到什麽,一拍桌子:“我當時還以為小錦是不小心沖撞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現在看來是早有預謀。”

“那日我和小錦從廟裏出來準備回府,我險些摔倒,是小錦扶了我一把,明明都站穩了。但小錦突然崴了腳摔林子裏去了,還是那個梁子謙救了她。”

陳母越說目光越冷,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巧合,若不是今日,他們還都蒙在鼓裏。

陳玉錦“啊”了一聲:“當時有什麽東西打了我的腳,我還以為是幻覺,難不成是那狐妖與梁子謙合作?”

林薄站在陳玉錦旁邊,摸了摸下巴:“就是從那時候,狐妖便盯上了你。”

“但梁子謙既然有狐妖相助,又何必拘泥于我們家。”

陳玉錦不解,陳家組上富庶過,但現如今只龜縮于年嗣鎮,勢力範圍再大也大不到哪去。

陳父陳母僵了一下:“那是只妖怪?”

“道行不淺的狐妖。”

陳父嘆了口氣:“你們知道年嗣鎮靠着什麽?”

“北郡。”陳玉錦,陳玉慈異口同聲道。

陳玉錦撇了陳玉慈一眼,冷哼一聲,陳玉慈苦笑,他差點釀成大錯,玉錦怨他也是應該的。

“北郡那邊多為妖鬼盤踞之地。”

林薄面色蒼白,聲音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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