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長玄洲平日人便多，遇到了十年一次的宗門大比更是熱鬧非凡。

林薄跟在周赴身後，周赴牽着他的手穿過人群：“喜歡這個嗎？”

沒等林薄回答他就把東西帶了上去，紅色的晶石綴在林薄的手腕上，鮮豔的紅與極致的白碰撞，一秒抓住人的眼球。

“買這個。”

周赴就要付錢，林薄制止他的動作：“已經買了很多了。”

從街頭到街尾，周赴只要看上的東西全都買了，林薄連話都來不及說，說了也會被他屏蔽。

周赴單手一繞，從背後握住林薄的手腕：“沒有很多。”

季遇之從後面經過，有一刻好像聽見了林薄的聲音，他轉頭看過去，是一張陌生的臉。

這不是他第一次遇見這種時刻，他常在某一瞬間眼前會出現林薄的臉，或者聽見他的聲音，只是這次他不知為何，沒有立刻離開，他看着那一對……愛侶走向了下一個店鋪。

“小玉不喜歡嗎？”

“不喜歡。”

即便知道他不是林薄，季遇之還是有些恍惚，這聲音實在是太像了，他曾經聽着這個聲音喊他師兄兩百年。

興許是跟周赴在一起相處久了，林薄也染上了些他的影響，話也比從前多了許多。

他們越走越遠，季遇之停在原地，克制地沒有跟上去。

一直回到客棧周赴才問他：“你認識那個人？”

Advertisement

“不認識。”

話是這麽說，林薄卻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裏修為高深的人不知多少，林薄不會掉以輕心，他如果被那些人知道沒死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波瀾。

小玉這個名字是來這之前他就和周赴說好了的，用的是陳玉錦中間的字。

“明天大比就要開始了，注意安全。”

比賽向來點到為止，但刀劍無眼，他不想周赴受傷。

“嗯，我看着你先睡。”

周赴照舊看着林薄睡着了才在他身邊找了個位置打坐修煉，他想起了白日的那個男子，是林薄的故人，他看不透他的修為，這讓周赴有些挫敗。

他的天賦縱然出衆，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比其他人的修煉時間要短得多，一時半會也無法趕上。

夜晚很快過去，房間裏布了結界，外面的喧鬧聲被阻隔。

周赴小心地沒有吵醒林薄，他抽簽回來的時候林薄才醒來。

林薄呆呆地坐在床上，前額的幾根頭發翹起，看見周赴進來的一刻他有些許心虛，自他成為凡人以後他就很少早起了，但這點心思很快又被扼殺，林薄理直氣壯地想，他早起又沒事，還不如好好睡覺養身體。

周赴顯然是他這個理論的集大成者，他将買的早膳放在桌上：“怎麽就醒了，天色還在，再睡一會。”

周赴沒能攔住林薄的起床，兩人提前到了賽場來觀看。

這個宗門大比林薄也參加過，不過他天賦一般，沒拿過魁首，最好的一次成績是第三。

要論這個比賽成績最好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師尊，一個是他的師姐，都分別參加了四次比賽，全部都是魁首。

前幾日的對手簡單，周赴結束比賽的速度很快。

他沒有花裏胡哨的招式，用他的刀擊敗一個又一個對手。因為林薄在下面看，因為林薄所需要的藥材在這裏，因為這是他獻上忠誠的第一步，所以周赴只能贏。

刀橫在對手的脖子上，對方認輸，這是今日周赴的最後一場比賽。

季遇之隔着人海從高處看着這個叫小玉的人，他是這次極命宗的帶隊師兄，前幾日的比賽本不用來了，但他不知出于什麽心理還是來了。

場上極命宗的弟子輸贏他都沒在意，他的視線粘在了這人身上。

也許是他的視線過于明顯，這人不知所以地朝他望過來。季遇之的心跳漏了一拍，但這人的反應與他想象中的大不同，他只是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見季遇之沒什麽反應就移開了視線。

無論看多少次都是很陌生的五官，從眼睛到鼻子嘴巴沒有一處與林薄相似。林薄的眼睛要更大一下，睫毛很長，眼珠也很黑，看人的時候總是很認真，不開心的時候會眯着眼睛肆意撇開；鼻子要更挺一些，鼻梁處有一顆小痣；嘴巴也要更紅一些，林薄很愛笑，嘴角總是勾着的；還有……

明明已經過去了很久，林薄的臉在他腦海中還是沒有絲毫褪去，每一個神情，每一個細節，每一處角落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季遇之也懷疑過這人是不是用了什麽易容的法子，他只是不敢去想。距離林薄跳下思過崖已經過去六十年了，他找過很多地方，也把崖底下翻了個遍，最後只找回來了一抹白色的布料，上面沾着血跡。

季遇之不願回想當時的心情，也害怕希望落空。如果這個人真的是林薄，為什麽他看着自己沒有絲毫波動，他不求林薄能如同往日一般，但哪怕是恨意也好，總好過漠視。

比賽持續了一個月，最後的比賽是周赴與極命宗的一位弟子。

林薄沒見過這位弟子，應該是後來宗門新收的。

季遇之走到林薄旁邊：“你覺得他們誰會贏？”

林薄沒看他，他的心神全部都放在比賽的周赴身上，回答得斬釘截鐵：“周赴。”

結果也沒有出乎他的預料，周赴長刀一挑，那名弟子摔下賽臺，上面只餘周赴一人。

今年的冠軍出現在了一個無名小宗，這件事迅速傳遍了十四洲，連帶着明澤宗這三個字也正式在十四洲有頭有臉。

周赴放好天參玉心蓮，他帶着戰利品走到林薄的面前：“我贏了。”

“很厲害。”

林薄沒有一句虛言，戰鬥時的周赴很吸引人的目光，大開大合的招式與人狠話不多的氣質讓他在賽場上揚名，而達到頂點的那一刻就是他拿下冠軍之時。

沒有管其他人的看法與讨論，周赴馬不停蹄地帶着林薄回了赤雲洲。

穆掌門與幾位長老笑眯了眼，看着周赴連連誇贊。

結束了這幾日的奔波，回了宗門林薄躺在床上休息。

閉眼就是季遇之的那張臉，林薄想了片刻都沒散去，無奈地睜眼。

他不想再與極命宗有牽連，也不會再對他們有所在意，但這不代表他想看見他們。

彼此存在，且永不相見才是他最喜歡的狀态。

周赴正坐在他的床邊，手指撫弄着林薄的睫毛。林薄的突然睜眼讓他飛快收回手，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在幹什麽？”

周赴的存在覆蓋了季遇之的臉，林薄的心情又好了，他拉住周赴的手臂坐起來。

“我還以為你睡着了。”周赴小聲地回答完他的問題，然後大聲地說，“我贏了，我拿回了獎品。”

林薄看着周赴的眼睛，倏地心領神會他的意思，一個很輕淺的吻落在周赴的臉側：“真的很厲害。”

周赴卻不滿意：“比那個人還厲害嗎？”

那個人？林薄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周赴說的是誰：“不需要比，在我這裏你最厲害。”

周赴把林薄抱到懷中，下巴抵着他的頭：“我和師父說好了，再過兩日我們就出去歷練，我一定會找到龍星花。”

林薄保持着這個姿勢，時至今日他依舊沒有找到周赴為何會對他這麽好的緣由。他對周赴的感情可以稱得上喜歡，但只能說淺薄，随時可以抽身離開，但周赴……林薄下意識不想用那些詞語，這會讓他感覺虧欠周赴。

越相處，林薄越好奇這最後的謎底。

兩人定的第一站定了婆音洲，婆音洲以商聞名，也是十四洲中最不缺錢的地方。

因為林薄與他同行，周赴也沒有風餐露宿，而是找了間上好的客棧。

兩人帶出來的靈石不多，周赴大致清點了一下剩下的靈石，第一次為錢財煩惱。

在客棧休整片刻，見林薄沒有身體不适，周赴帶着林薄一起出了門。

十四洲各有各的特色，婆音洲有錢就是最大的特色，街上的裝潢，路過的行人無一不在表述這一點。

兩人走了片刻，忽然周赴停下了腳步，林薄跟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個露天的牌子，上面寫着委托二字。

大大小小的木牌挂在一根橫木上面，林薄和周赴走近了些看，發現上面是任務要求，背面就是委托金額。

剛好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周赴一一掃過這些木牌，伸手取下了幾個，一道白光浮現，象征着他正式接下了這個委托。

周赴的身體擋住了木牌上面的字，林薄只能看見他的動作：“你選了哪些？”

“随手挑了幾個簡單的。”

林薄也沒強制要看：“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周赴牽着林薄的手，十指相扣，“你身體不好，要多休息。”

林薄還是有些不放心，打算明日直接跟着周赴出去。

是夜，寒芒刺破寧靜，一道黑影穿梭。剎那間，“噌”的一聲，長刀直接将那東西釘在樹幹上。

周赴拔出刀，紅色噴湧而出。樹上的鬼物看到這一幕控制不住欲望，四肢并用，飛快地攀爬下樹，不過眨眼的功夫就出現在周赴面前。

巨大的獠牙上纏繞鬼氣，被周赴用刀背擋住，獠牙與刀身的碰撞讓周赴手腕一振。

鬼物順勢而上，周赴後撤一步，手腕一翻，利刃朝向攻擊。鬼物嬉笑一聲，認為周赴不過是在負隅抵抗，毫不猶豫地咬上了長刀，聽見的卻不是刀身破裂的聲音。

“啊——”

尖利的叫聲激起一陣鳥雀，到處都是拍打翅膀的聲音，盤旋在樹林中，頭頂上的陰影遮天蔽日。

靈力裹挾着長刀插入鬼物的喉嚨，烏黑的氣體從鬼物的喉嚨中升起，能聽見“嗞嗞”的聲響。

鬼物抵抗的力道逐漸變小，最終如同雕塑一般一動不動。暴起的眼珠死死盯着周赴，臉上只有一層皮，青白交雜。

任務結束，周赴将刀上的髒東西甩到地上，動作順暢如千百次經歷了這種時刻。

周赴手裏拿着十幾個東西去木牌處交了差。他騙了林薄，選的不是簡單的任務，而是靈石多的任務。

靈石多，就意味着風險大，他拿的那幾個任務全部都是一些窮兇惡極的妖鬼。

其中不乏有修為比他高的，但周赴卻應付自如，在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時身體就已經避開，他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适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