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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接着彈。”

林薄只當看見了透明人，毫不在意地對外面的人說道。

琴聲悠揚，可惜兩個人都沒有欣賞的心思。

鹿潛白悶着氣坐在林薄的旁邊，不滿地看着林薄一杯接着一杯入腹。

林薄眼前難以聚焦，遲鈍地想到他竟然忘了魔界的酒是能喝醉的。

他刻意不去看鹿潛白，但屏風之後的位置不大，無論怎麽移這個人也占據了他的視線。

林薄心頭煩悶又夾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這個人到底把他當成什麽了？走了一個明棠又來了一個鹿潛白。

這人似乎知道他不高興了，又或許是他們之間的感應增強，他無需過多辨認與揣測，初見之時就認出了這個靈魂。

沒有任何标記也不用任何話語，只要這個人出現在他眼前他就知道是他。

林薄越想越覺得胸悶，雷打不動的招數，自相遇以後鹿潛白就明裏暗裏跟着他，還當自己發現不了。

這個人到底是誰？又有幾個分身？看他猜不出謎底的樣子很好玩嗎？

“咳……咳咳。”

烈酒燒喉，林薄嗆地眼中泛起水光，鹿潛白輕輕拍着他的背：“不喝了。”

林薄突然轉頭，撞進鹿潛白的眼中，距離很近，這個人的眼中全部都是自己。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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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大力推開，一個渾身冒着殺意的人走了進來，他瞥過被吓到的琴師：“出去。”

有一個尋仇的，琴師對這個局面駕輕就熟，抱着琴趕忙離開，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這人繞過屏風，林薄感覺自己醉的不輕，被他腰間繁複的花紋晃了眼。

鹿潛白的手還放在林薄的背上，來人見狀冷意更甚。林薄思考速度都慢了不少，順着衣服擡頭想要看看是哪個仇家，近半月沒看過的面孔在腦中鮮活起來。

林薄先移開了視線，鹿潛白夾在中間不知發生了什麽，他湊到林薄耳邊小聲問道：“你認識嗎？”

“問他不如來問我。”明棠一劍插在放酒的矮桌上，“好歹我們也是相處了幾個月的道侶。”

鹿潛白如遭雷劈，林薄已經有道侶了？

不對，鹿潛白抓住明棠話裏的漏洞，聽他這意思是已經分開了，林薄應當是與他沒關系了。

明棠說話不客氣，林薄也被激起了怒意，半個月多來積攢的思念與委屈全部爆發，他一甩袖口，杯子被摔落到地上，碎裂的聲音打破僵持的局面。

“沒有道侶契約算的哪門子道侶？”

說過的話回到了自己身上，明棠喉嚨幹啞，臉色慘白，心裏的防禦全盤崩塌，他指着鹿潛白：“是，我什麽都算不上，那他又算什麽？”

“你不是要找周赴嗎，怎麽還能找到別人身上去。” 明棠抑制不住地想着既然這個人可以為什麽我不可以，為什麽我要當周赴的影子？

這個想法猶如一根刺紮入心口，他口不擇言道，“你的愛就是這樣誰都能給嗎？”

話音剛落他就後悔了，房內毫無聲響，明棠倏地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那句話是對林薄感情的一種輕賤。

林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他眼角眉梢都是醉意，身體卻沒有絲毫不穩，林薄擋開鹿潛白想要扶着他的手：“你又怎麽知道他不是周赴？”

“你還有一句話說錯了，”林薄踏過滿地的碎片，“我不會找別人，無論是誰我都不要了。”

周赴、明棠、鹿潛白全部都滾出他的世界，林薄咬着舌尖，鐵鏽味彌漫在口腔，他就只是找了一個道侶，談了一段不那麽美好的感情而已，沒什麽好傷心的。

周赴死在葉青久手上的一條命，他在鬼界已經還了。他管他是誰，此後他不欠這個人什麽，一年十年百年，他總有一天能忘了這個人。

心髒像是被撕扯開來的痛讓林薄在醉意與清醒中交錯，他不想知道謎底了，這個人看着他被耍的團團轉是有多有趣？

他的愛給不了別人，總是盲目又偏執地重複愛上一個連身份都不明了的人也太可悲了。

就算如此，他的這份感情也被定義為随意，原來在這個人看來得到他的感情這麽輕易。

林薄獨自走下樓，将一袋靈石扔到男子的懷中，出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跌跌撞撞地靠着路邊想找到回去的路。

別人的看法他都不在乎，只有這個人不行，他從未愛過別人，憑什麽這個人高高在上地審視他。

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宿醉的後遺症很明顯，林薄扶着腦袋，下次不能再喝這麽多了。

他走到院中，明棠正站在樹下，聽到動靜後看了過來。

本就還沒清醒的頭更痛了，林薄有氣無力地說道：“你怎麽來了？”

明棠手裏握着一個瓷瓶，他遞給林薄：“解酒丹。”

林薄沒有接過：“到此為止吧。”

放縱過後林薄逐漸清醒，才發覺這段關系有多荒唐，他連自己道侶究竟是誰都不清楚就愛的死去活來。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明棠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喉嚨像是被堵住，慢慢地問道，“分開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

“以前的每一天都在想你，”林薄表情如常，“以後不确定。”

落葉飄落在他們中間，明棠聲音很輕：“不是周赴，是我喜歡你。”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去克制不喜歡林薄，在得知林薄毫不在意地離去時功虧一篑。他偷偷跟在林薄的身後，僞裝成過路人與他碰面，又不敢出現在他的眼前，得到了一點溫度後匆忙離去。

明棠自嘲地笑着自己的愚蠢，他沒有周赴的記憶，又怎麽會有他的情感，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都是明棠與林薄，是獨屬于他們的故事。

“我現在依舊很喜歡你，但僅此而已。”林薄與明棠對視，誰也沒移開目光，“你問我為什麽你會是周赴，我也不知道，是你們先出現在我眼前，我們才會有後來。”

“時至今日我還是不知道你到底是誰？周赴、明棠、鹿潛白都是同一個人，”林薄歪着頭，一字一句地問道，“明棠，你能告訴我你是誰嗎？”

明棠錯愕地怔在原地，他是誰？

他試圖去找到答案，在記憶中只看見雪白一片，有一個孩子跟在他身邊，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從在身邊變成了在背後看着。畫面中斷，他隐約看見了林薄的臉，他遙遙望着自己流淚，似乎說了什麽，明棠剎那間回神，那兩個字是“周赴。”

“我……我不知道。”明棠想要翻出更多的線索，頭痛欲裂卻想不起任何東西。

“我會想起來的，”他看着林薄眼底的失望，他迫切地想要得到諒解，“我看見了，周赴、周赴是被你那個師弟殺死的。”

他伸手将林薄抱在懷中：“我會想起來的，你別不要我，我會成為周赴的。”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周赴，”

一如他沒有把周赴當成樹妖。林薄推開他，誠然他是因為周赴才與明棠在一起，但他們是同一個人卻有着不同經歷，明棠從來不是周赴的替身。他只愛這個人，而不是他的部分。

只要是這個人他就可以接受，他只要确認他們是同一個人且愛着自己就好。

但是林薄現在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他連這個人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麽敢确定這個人會愛着自己。

明棠眼中的歡喜還未出現就被林薄親手打破：“沒有觸摸到你的真實之前，我不會再愛你。”

他不再看明棠的臉，轉身向房內走去：“畢竟，我的愛也沒有那麽廉價。”

明棠被留在身後，他不再擁有走在林薄身邊的資格。這一瞬間他痛恨上了自己，林薄确實沒說錯，一個連自己都不清楚的人無法對另一個人說愛。

明棠沒有選擇離開，他買下了旁邊的那個宅子，躲在林薄看不見的地方。

他竭盡全力試圖想起自己是誰，可惜事與願違，那些片段時不時閃過他的腦海，卻沒有他想知道的信息。

林薄無所事事地縮在院子裏偷閑，連鹿潛白也一應拒了不見。日子很悠閑，除了他初戀的臉經常出現在腦海中一切都很好。

但外界的消息他也一清二楚，魔界近日有件大事，突然多了許多煞魇，其中不乏實力高超之人。

林薄本不打算去湊這一趟熱鬧，但陳玉錦突然捎來口信，話裏話外都透露了一個意思——這件事并非偶然。

既是事出有因，林薄仔細想想也能得出真相，十有八九是沖着葉青久而去。

這件事并不是個秘密，連這邊遠小城的氛圍都緊張不少，林薄還看見不少魔修直接逃出了魔界避難。

他收拾好自己行李，起身踏上了前往魔宮的路程。總歸是自己養大的孩子，不能真看着他出事。

林薄在魔宮附近随意找了個地方露宿，打算先觀望一下局勢如何，人不能出事，但他也沒興趣加深葉青久對他的情感。

他百無聊賴在樹上挂了幾天，靠着樹幹雙手枕在腦後，在天空數着密布的星子。

今日天氣不錯，适合夜觀星象，林薄正打算推演一番，浩浩蕩蕩的聲音從山腳下傳來，連地面也開始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