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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林薄腰部用力，腳尖勾着樹枝換了個姿勢，看着山下的景象眉頭緊皺。

他從未見過如此多的煞魇，這些人似乎都殺紅了眼，只待葉青久出現就撕碎了他。

有人在飼養煞魇？

不可能，林薄的耳中被嘶吼填滿，煞魇并非魔疫，他們雖擁有理智和大增的實力，但無法停止戰鬥，誰也不能保證煞魇不會對自己動手。

在林薄沉思的時候葉青久從魔宮中走了出來，他垂首看着腳底下數不清的煞魇，并無畏懼。

林薄看見一個煞魇指着葉青久說了什麽，話語被其他聲音概括，他只看見在空中炸開的血雨，伴随屍首一起從天而降。

“聒噪。”

太吵了，葉青久擦去濺在自己手背的血液，這些東西真是越來越多了。

這個煞魇的死亡讓這場暴動寂靜一瞬，随即更大的殺戮在此展開。

濃重的腥味彌漫在這片土地，葉青久的眼瞳逐漸變成豎瞳，他舔了舔唇瓣，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動過殺戒了。

這是林薄第一次親眼見證傳說中龍的力量，可怕的力量蔓延在這個地方，不過片刻，數丈之內的煞魇爆體而亡，連驚恐都來不及發出便化為一攤血水。

萬籁俱寂，葉青久看上去像是從地獄而來的修羅，附近的煞魇一哄而散，看過這一幕的人根本升不起反抗的念頭，這絕非他們能到達的力量。

一場大戰寥寥結束，林薄本該松了一口氣，卻不知為何心神依舊不寧。

不久前還星子閃亮的夜空只餘黑暗，烏雲籠罩在頭頂上，彙聚成一個駭人的漩渦。

葉青久的舌尖抵着尖牙，眯着眼睛看向天空，那是屬于天道的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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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剛才還經歷過一場戰鬥，嗜血的欲望卻沒有絲毫消退，葉青久笑了笑，那就殺更多的人好了，殺到這個欲望徹底消失。

“那是什麽？”

無數魔修驚恐地向上看，風雲變色，巨大的黑影看不清真身，盤旋于漩渦之下，像一個遮天蔽日的怪物。

林薄後背發涼，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葉青久失控了。

下面的人連尖叫也來不及發出，死亡近在咫尺。

一柄長刀劃破夜幕，直直地抵住黑影的動作。

黑影的身軀擺動，藐視着這個阻攔他的蝼蟻。

林薄的樣貌出現在他的眼中，他記得這個人，不能殺。

葉青久收回動作，轉而攻向其他人。林薄暗道不好，催動體內靈力，猛地揮向黑影。

“讓開。”

葉青久看着不知死活的林薄，他的師兄，他渴望擁有的愛人。

林薄刀身反震到虎口劇痛，一道傷口順延而上，血液滑膩，浸透了他握着刀柄的手。

他對于這個黑影來說太過渺小，清除這條龍體內的混亂靈力無異于癡人說夢。林薄想要讓葉青久恢複人形，神情焦急地說着什麽。

葉青久什麽也聽不進去，內心的空洞擴大，被林薄手上的紅色奪取了全部心神，這是師兄的血。

如果得不到這個人，葉青久看着他可以輕易摧毀的人，毀掉好像也不錯。

這個人會死在他的手中，他不會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從內到外，這個人的每一滴血都将屬于他，在他的掌心失去生命。

他會将林薄帶去極北之原，再借由這個人的手殺死自己，一同長眠于雪原之下。

林薄突然感受到一陣寒意，他緩緩閉上嘴巴，若有若無的殺意直沖他而來。

黑影将攻擊轉向他，林薄這才感受到實力懸殊，他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刀身被輕易捏碎，巨大的龍爪刺向他的胸膛，速度快到林薄來不及反應。

電光火石之間，一串火花在林薄與黑影之間炸開，一柄黑劍擋在林薄身前，龍爪與劍身相撞，卻無法再前進一步。

林薄訝異地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黑劍，這柄劍不知是由什麽制成，在葉青久的進攻下毫發無傷。

花哨的外袍随着狂風劇烈抖動，占滿了林薄的全部視線：“你怎麽來了？”

黑影在空中緩緩舒展身體，萬物在他的籠罩下都如此渺小，葉青久看着阻攔自己的黑劍，又是這個人。

暴虐的情緒在心頭暴漲，既然他能殺了他一次，就能殺了他第二次。

林薄還未聽見明棠的回答，一只手從後面攬住了他的腰，剎那間就遠離了戰局，連明棠的身影也藏在黑影中消失不見。

“別過去！”

鹿潛白拉住了想要回去的林薄。

林薄發熱的腦子逐漸冷靜下來，要想個辦法，不能放任葉青久這麽失控下去。

他快速在記憶中搜索，到底有誰可以阻止這條活了上千年的龍，師姐？或許可以，或許不可以，但他不可能讓步不語一人涉險。

林薄臉色蒼白，突然感到一陣涼意，一個許久未見的身影走入腦海，他抓住那只手，這個人低下頭看着他。

他拿出留影石，不知為何聯系不上步不語。

林薄的心落到谷底，他找到陳玉錦，語氣焦急：“你能找到師姐嗎？”

“師父她閉關去了。”

“葉青久他快變成煞魇了！”

陳玉錦腦袋嗡的一聲：“我這就去告訴師父。”

地上的人四處逃散，這裏轉眼變為一座空城，之前死去的煞魇淹沒在道路上，比林薄當初見過的魔疫之景還要可怕萬分。

天空電閃雷鳴，一道銀光刺破雲層，林薄眼前花白卻不肯閉上，他聽見一聲咆哮，似是龍吟，耳膜震痛，林薄的手放在耳邊，觸及一片滑膩。

鹿潛白抿唇凝眸，他伸手在此設立結界，在林薄還沒反應過來時突然緊緊抱住了他，并不貪戀，他松開懷抱：“我上去看看。”

林薄面色一變，想要攔住他，卻被結界毫不留情地擋住，只能看着鹿潛白消失在自己眼前。

不停有鮮血從天空揮灑而下，下一瞬掉落的東西砸在他的不遠處，這是一條斷裂的手臂，上面布滿了傷口，此時與這片髒污躺在一起。

上面的局勢漸漸明了，黑影變換攻擊，林薄看見手持黑劍的明棠懸在空中，面無表情地與葉青久對峙。

這個神情林薄既陌生又熟悉，他僵在原地，在想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林薄從未在明棠臉上看過這樣的神情，卻在他師尊身上看過無數次。

林薄神情茫然了片刻，鹿潛白與明棠配合無比默契，如出一轍的神情，所用的招式他再熟悉不過。

“林薄！”

一襲粉衣從上而降，落在林薄的身前，發顫的聲音将林薄從自己的意識中拉出：“你怎麽來了！”

“師父她馬上就過來。”陳玉錦一劍劈碎了鹿潛白設的結界，“我先帶你走！”

“你先走。”

一陣風從陳玉錦臉側刮過，吹起她的秀發，眼前的林薄早已不在原地。

陳玉錦驚恐地回頭望去，那抹白色直直地沖向了上面的戰鬥，罡風環繞在上空，林薄義無反顧地闖了進去，瞬間鮮血淋漓。

血人映在陳玉錦的瞳孔，她暗罵一聲，毫不猶疑地也跟了上去。

意外卻突如其來，雷鳴聲響破天際，林薄好不容易穿過罡風，卻倏地停住動作。

龍爪将剛剛還擁抱着他的人撕成兩半，在墜落之前似是與他對視一眼，飛快地化為一縷縷金色光芒。

明棠卻沒心思多想，大口大口地鮮血從他口中湧出，他看見向他飛來的林薄，想叫他離開的話語還未說出口就被腥甜代替。

林薄扶住了搖搖欲墜的人，一點光芒在他的眉心亮起，他不知道獻祭是否能攔住葉青久，但只要能拖到其他人來就足夠了。

突然出現的林薄奪取了葉青久的視線，龍吟回蕩在天際。

明棠被那點微弱的光芒奪取了心神，他攥緊劍柄，巨大的黑影破開長空而來。

林薄不能死，這個執念仿佛深植在他的靈魂之中，他不能再一次承受林薄的死去。

明棠揮開林薄扶着他的手，破空聲響徹耳邊，黑劍沒入葉青久的身體，淩厲的劍意剎那間将黑影吞沒。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林薄思緒一片空白，他看着驟然安靜的局面，倏地想起了他在哪裏看過這柄黑劍。

“這個劍好高啊。”

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這劍還太高，鋒芒內斂的挂在牆上，小小的孩子好奇地伸出手去碰：“嘶。”

他明明還沒碰到劍身，怎麽就出血了。

如玉做成的五指将劍從他的身邊拿開：“我看看。”

孩子的注意從劍身上離開，分明只劃破了一條小痕，他卻像是什麽致命傷一樣高高捧起：“好痛。”

自那以後他再也沒見過這柄劍，長大後的林薄曾經問過步不語：“怎麽沒見師尊用劍？”

“師尊可不是你我，”步不語敲了敲他的頭，“大道歸一，劍意無形，萬物皆可為劍。”

林薄似懂非懂，只當師尊已經厲害到不需要用劍了。

藏在時間縫隙中的回憶碎片湧上心頭，林薄整個人怔住，看着沒入黑影中的劍身。

熟悉的靈力從明棠手中蔓延，千萬條白光纏繞在黑影之上，龐大的靈力炸開，盤旋在上面的黑影消失，剎那間亮如白晝。

醞釀了許久的暴雨終于落下，風将明棠的身軀吹散，同鹿潛白消失前一樣的金光在空中跳躍，消散在雨線之中。

林薄慌亂的手穿過明棠，愣愣地看着變為人形的葉青久，蘊含無上威壓的雷電照亮眼前慘白的臉，他下意識地将人推開。

林薄只來得及看清葉青久驚恐的神情，他好像在喊着什麽，林薄還聽見了陳玉錦的叫聲，但是一一被雷電擋住，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小。

好痛，林薄只覺神魂都要被劈碎了，還有心情想着以前突破的時候也沒這麽痛。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倒黴，連替人擋雷劫都能選中威力最大的那個。林薄的視線之中只餘白色，萬籁俱寂，一切都化為虛無。

林薄緩緩閉上眼睛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