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破廟

破廟

卻說那十六人,三三兩兩地看見底下喊打喊殺,可是謹記着林韞的叮囑,都抓死了機會,帶着藥引逃回了自家營地。

“游回來的?諸位辛苦。”張熙鶴早就等在那裏,一個個地扶上一把,樂呵道,“快歇歇,把東西送去藥帳。”

諸位将士早就累的不行了,還是有人咕哝:“這麽謝将軍和林姐沒回來?”

張熙鶴扶人的動作僵了一下,笑道:“死小子,年紀不大操心不少,這倆人能出什麽事?”

一邊說着,一邊在心裏犯嘀咕,但是好歹的,這些人精神這麽緊繃了兩三天,也是得歇歇,就算有事也不能找到他們頭上。

于是張熙鶴趕鴨子似的,把人全都趕回去休息。

“張教頭。”

一道溫軟的聲音傳來,張熙鶴幾乎是立刻就聽了出來,笑眯眯地轉頭過去:“池姑娘啊,藥引到了,你們可以用了。這個……救人要緊,有事回頭聊。”

他抓住那傳信的孫子時,恰巧被池南雪撞見了,她醫道精湛,頭腦也聰慧,幾乎是立刻聯想到了林韞。

于是張熙鶴已經被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池南雪堵了幾日,每次問,問的都是林韞那邊的事。

瞧着池南雪又欲說什麽,張熙鶴立刻道:“你看啊池姑娘,他們都好好回來了,阿韞和謝将軍肯定沒問題。”

“話是這麽說,可是……”

她講話慢,還沒說完,張熙鶴就又被人拽走了,可是那股不安在她心頭萦繞着,久久不散。

“池姑娘,來煎藥了!”沈歡招呼她。

張熙鶴覺得完全沒問題的兩人,此時正躲在一處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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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跑的方向是遠離自家營地的,是以那些大宛兵愣了一瞬,給了他們逃跑的契機。

林韞白日裏摸來摸去,早就把逃生路線摸出來了,只是難免有些意外,比如傷口崩開了。

她一向能忍,默默地往傷處摁了塊布,防止血撒下來,然後一聲不吭地跟着跑,直到後面追兵被他們繞的分散開,兩人鑽進了一處破廟,謝珩才在月光下看見她慘白的臉。

失血過多。

“你……怎麽不說?”謝珩低聲兇她。

“沒事。”林韞不在乎地笑笑,“我捂結實了,沒暴露我們。”

誰是說這個?

謝珩感覺到一股無名火往上冒,偏偏發作不出來,硬邦邦地說:“你臉白的像鬼一樣。”

這時候還不能說兩句好聽的。林韞腹诽。然後随口接:“那是月光照的。”

破廟裏面亂的要命,到處堆滿了廢棄的木料,神像倒是還立着,紅紅綠綠的,在晦暗中顯得有點吓人。兩人正是找了一處勉強能容身亂木堆的鑽了進去,此時月光昏暗,一時半會不會被發現。

木料堆裏面灰塵很多,林韞忍不住掩着鼻子輕咳了兩下,然後就感覺到鼻子前擋了一塊布料。

有股淡淡的松木香,跟周遭的塵土味顯得格格不入。

有了布料作緩沖,灰塵沒那麽容易被吸進鼻腔,舒服了很多。過了一會兒,布料挪開,也沒再吸進去那厚重的塵灰。

有人趁着她咳,把挨着頭的木料擦了一遍。

“你說,我們還能藏多大會。”很少得到這樣的關照,林韞頗有些不自在。

謝珩低頭瞥了她一眼,裏面空間狹小,他個子高一些,在上頭撐着,身體是沒接觸着,但是越往頭那一塊空間越小,他若是說話,跟貼着她耳畔沒多大區別。

于是他沒回這一句。

過了一會兒,林韞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自己耳後總被溫熱的吐息拂過,雖然身後人已經盡力克制,可還是不可避免。

于是她也安靜下來,感受着耳垂慢慢發熱,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感覺在胸腔慢慢彌散開來。

氣氛微妙而安靜。

于是外面腳步聲響起時,就顯得格外明顯。

林韞側着耳朵聽了一會兒,悄聲給謝珩翻譯:“找過來了,正下令必須把我們抓起來呢。”

說着,吱呀一聲響,破廟的門被打了開來。

謝珩扒着木料的縫隙,眯着眼往外看:“人不算多,能解決。”

他說話的時候,那種溫熱就愈發明顯。

林韞不動聲色地縮了縮。

畢竟那軍官下令今晚必須抓住他們,那麽大一個村子,肯定需要分散開人手。

“別動。”林韞摁住他,手裏捏着一小塊木料,兩指并攏,借着木料的掩蓋從另一堆的小縫裏彈了出去。

“在那!”那些人大叫一聲,立刻往另一堆木料去扒,趁着他們掀木板,謝珩抓着她手臂,破窗而出。

扒木料的一群人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擡頭看見兩道黑影掠出破窗,立刻召集夥伴追了出去,卻見那兩人身形極快地往山間逃去了。

“他們去山裏了!”那人大喊,“他們想從山裏逃回去!”

虧得這人嗓門大,追過來的大宛軍一擡頭,清清楚楚地看見兩道輕功卓絕的身影往山間去。

“追!”沒人樂意放棄到手的軍功,一窩蜂地朝山間追去。

兩道影子很快地隐沒在山間,不見蹤跡。

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兩人才從陰影處現出身來。

這一番操作讓林韞熱血沸騰,瞬間忘記了剛才的尴尬和微妙,揚起一個笑臉來沖着謝珩:“謝将軍,默契十足啊!”

同時把外衣甩出去裝自己,可不是默契十足。

這句話說完,才察覺到謝珩的手還抓在她手臂上,于是觸電一般收回去,揉了兩下,幹笑:“謝将軍手勁挺大的,嘿嘿。”

謝珩看着她無言片刻,道:“先進去吧。”

這回再見着破廟,簡直跟見到家一樣溫暖親切。

這一遭走下來,破廟怕是有幾天不會被懷疑了。

不過以防萬一,廟裏面的陳設還是不敢動的,只是在藏身的木料堆裏稍微挪了一下,騰出來一個更大的空間,免得出現跟剛才一樣尴尬的事。

“先別動了。”謝珩揪住她後衣領,“喊了你三遍了都不理,怎麽着,忘了你上司是誰?”

林韞後脖頸一涼,怎麽忘了這一茬。

于是她無精打采:“謝将軍,好大的官威。”

謝珩哭笑不得,松了手:“我要是好大的官威你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傷口哪裏崩開了?”

聽見這個,林韞立馬警惕起來:“沒哪,已經止住血了。”

“自己上藥。”謝珩半點好氣都沒,丢過去一把草藥。

這人嘟嘟囔囔地接過去,還得懷疑兩句:“你确定沒找錯藥?”

謝珩:“閉嘴。”

“哦。”

他背過身去,林韞撩起衣裳,身上的傷口崩開在她意料之外,不過這道傷确實也深。

算了,原諒它了。

……

“将軍,那邊又送來了一封書信。”下屬畢恭畢敬。

“念。”格達木支着下颚,半阖着眼。

“他說……說軍中幾日未見謝将軍,有可能一塊來了我們這裏!”念着念着,下屬的聲音顫抖起來,語氣裏滿是歡喜。

“什麽?”格達木瞬間坐直,眼如銅鈴,“謝珩這小子來了?”

“是!将軍!”下屬應道,“是謝珩,對面的那個主将!”

“好……好啊!”格達木轉了兩圈,滿目喜色。

前幾個月他才殺了驚鴻将軍,這現在,謝珩又送上門來。

真是天要助他!

“好!好!傳令下去,給我全力追捕那些膽敢進入我國境的大周人,兩日後,我們進攻!”

“是!将軍!”下屬領了命令,正要歡歡喜喜地下去,突然又想起來了什麽,“那種毒……尚且未解。”

格達木愣了一下,立馬變了臉色,狠聲:“叫軍醫手腳麻利點!”

“欸是是是将軍。”下屬擦擦汗,退了下去。

若是他能再殺,不,活捉另一個大周名将,那他以後肯定能步步高升!

等他班師回朝,百姓夾道相迎,而一向看不起他的那些宗親,以後都将跪倒在他腳下,山呼萬歲!

格達木越想越激動,連帶着對那下毒之人又恨了幾分,發誓捉到人後要把他碎屍萬段。

林韞打了個噴嚏。

謝珩立馬扭過頭,問:“冷?”

其實這時已經臨近夏天,該是不冷的,只是破廟陰涼,夜風習習,帶來了些涼意。

“沒事。”

她怕自己說了“冷”,謝珩這厮就會把自己衣服脫下來給她蓋着。

不是她自戀,是謝珩這幾天太不對勁。

那邊沒了聲音,林韞反倒有些坐不住了,她往那邊蹭了蹭:“我猜,格達木現在已經知道你來了,估計明天這裏就不能待了,你說,我們怎麽跑?”

“等他發兵。”謝珩淡淡。

“英雄所見略同。”林韞覺得自己找到了知音,簡直一拍即合,“那我們明日去幹嘛?找糧倉如何?”

“好。”

得了他這句應聲,那邊的姑娘突然沒了話,過了一會兒,他聽見了均勻的呼吸聲。

她不說話不打架的時候,倒是有了幾分尋常姑娘家的模樣。

睫毛垂着,嘴唇微張,睡顏幹淨又沉靜。

只是眼下有些淡淡的烏青。

還是這些天熬的有些厲害了,何況她身上還有傷。

謝珩看了一會兒,默默把中衣脫下來,輕手輕腳地蓋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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