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入基地（一）

初入基地（一）

“滾就滾，我最會滾了。”

此處不留姐，自有留姐處。

這是俞月今年第三次失去工作，寒風凜冽，俞月感受不到冷，因為她的心零下八度。

月入兩千八，誰能笑哈哈？愛占便宜的顧客實在沒理，竟然以俞月的臉吓到自己的孩子為由，要求店裏免單，扒皮老板還讓俞月承擔店裏損失，這誰能忍？

俞月摸了摸眼角的魚鱗胎記，真的有那麽難看嗎？不過那小孩确實哭了，呵，還挺脆弱。坐在公交車上，俞月裹緊圍巾帽子，堪堪遮住青色胎記，本想對着車窗玻璃笑一笑，還沒咧開嘴，車窗外的街景模糊起來，一行眼淚不争氣地流了下來。

街上賣對聯的，賣煙花的，都張羅起來了，廣場喇叭裏也放起了好運來，別人不知道，反正俞月的好運沒來，這個時候丢了工作，大姑二姨，出國的哥，高薪的姐，結婚的妹，保準能把媽氣昏過去。

“這拼音都講了幾遍，還不會，你是豬腦子嗎？以後跟你姐你爸一個樣，就知道混日子。”

俞月推開門，熟悉的昏暗燈光，熟悉的吵鬧聲。

媽媽早就聽見俞月的腳步聲，這一層就他們一戶人家，她并不為俞月聽見而尴尬，她認為罵人就是為了讓人聽見，聽不見還罵個屁。

俞月放下快遞和帆布包，瞥了眼做作業的妹妹，刷視頻的爸爸，搓搓凍僵了的手，媽媽在這點上倒是十分坦蕩。

“我聽說你們那個店過年工資翻倍，你到時候可別給我找理由請假，少一天錢看我能不能打死你。”

俞月話到嘴邊咽下去了，走進廚房端菜盛飯，生命已進入了倒計時，好好享受最後時光吧，奶奶說得對，人來這世上就是來受苦的，早死早超生。

吃完飯，輔導作業的爆鳴聲再度響起，這是家裏獨有的背景音，俞月習以為常地拆着快遞，一條藍水晶項鏈還有一封信躺在精美的貝殼包裝盒裏，盒蓋內畫了一條Q版紅尾人魚。

寄錯了嗎？

俞月沒有什麽朋友，自己也沒買東西，仔細查看，這快遞又确實寫的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號碼，這是怎麽回事，拆開信，直接看向署名，姨婆：瀾。

俞月沒有見過姨婆，只在父母口中聽說過，媽媽結婚時姨婆來過一次，是個漂亮又貴氣的女人，看着要比媽媽還年輕，也是媽媽唯一見過的外婆的娘家人。

據說外婆家裏非常富裕，為了跟外公在一起不惜跟家裏決裂，媽媽小時候靠着外婆帶來的錢生活還算優渥，可外公婚後黃賭毒三樣沾了兩樣，很快把家裏的錢敗光了，身體也逐漸被掏空患病離世。外婆不久後也音信全無，有人說她回家了，也有人說她已經死了，媽媽則被送去外曾祖父家，姨婆定期寄錢，直到媽媽十八歲獨立。

仔細閱讀完信的內容，竟是讓俞月去M城一處流浪動物救助基地上班，包吃包住，但工資要一年後發，整整一百萬，外加神秘禮物。

俞月從未出過遠門，連大學都填的本地，公交車兩塊錢就能坐到家。

過于豐厚的報酬也讓俞月懷疑事情的真實性，內心忐忑，一邊相信是真的，一邊又不敢相信是真的，腦子裏迅速閃過許多妙齡少女被拐進大山生孩子，非法摘取器官販賣的畫面。

“月月，你姨婆發信息讓你去她那上班！”

媽媽興奮的聲音打斷了俞月天馬行空的幻想，俞月下意識藏起了項鏈，只把信遞了過去。

媽媽的眼睛黏在一百萬三個字上，看完又檢查快遞盒裏有沒有什麽值錢的物件，檢查了三遍，失望地晃了晃，扔進了垃圾桶。

“你姨婆讓你這兩天就去，明天收拾收拾，有車來接你。”

俞月張了張嘴，還是什麽都沒說，木讷地點了點頭。

“要麽說還得是自家人，看看你家那頭的人，一個比一個精，越有錢越摳，說到底還是你沒出息！”

媽媽手裏刷着碗，嘴裏也不停，爸爸無所謂地窩在沙發上看球賽，像個游戲npc，進球自動觸發歡呼功能。平時媽媽早就該鬧了，可今天她心情好，難得地安靜了會兒，嘴裏還哼起了曲兒，家裏少見的和諧。

在媽媽的感染下，俞月心情也好起來，她不需要再要強了，因為她的強來了。

“月月，媽剛給你轉了三百塊錢，家裏你妹妹上學你也知道的，自己一個人省着點花啊。到姨婆那上班機靈點，好聽話多說說，別跟塊木頭似的。”

媽媽又叮囑了一些人情世故上的事情，俞月敷衍地應了兩聲，戴好口罩，小醜魚配色的吉普車上下來一個眼睛外凸到誇張的中年司機，面無表情地張張嘴，一言不發地将俞月的行李搬上車，撇頭示意俞月上車，媽媽這才不再多說，塞了兩個剛買的餅給俞月，揮手告別。

上車沒多久，司機咕嘟咕嘟喝了兩大瓶水，咕嘟聲好像有什麽魔力，餅還沒來得及吃俞月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間看見司機的嘴越來越突，周圍突然變藍，好像到了大海裏，眼前一黑，一覺醒來就到了M城。

一個十七八歲的大眼女孩給俞月開的門，女孩似乎并不很歡迎她，俞月進來，她便出去了。

基地不大，進了門，一眼就差不多能看完，進門是院子，頂頭是狗屋，左側是貓屋，右側廚房，衛生間，花奶奶的房間，俞月的房間，一溜排，人貓狗區域明确。

基地院子裏滿是雜草，幾只橘貓橫七豎八地躺在枯草上曬太陽，北風吹得院中的鐵門嘩嘩響，引起一陣狗吠。

俞月聽着負責人花奶奶講基地日常事宜，落日餘晖毫無保留地灑向小院，花奶奶每一根銀發都發着光，俞月偷偷打了個哈欠，一只自來熟的大橘親昵地蹭蹭俞月的褲腳，軟軟地貼在她的鞋面。

說白了俞月就是塊磚，哪裏需要往哪搬。

倚在枕頭上回憶破舊大門，掃視老舊的家具，斑駁的牆，俞月合理懷疑把這房子外加屋裏的活物都賣了，也不會值上一百萬。況且房子是租的，真是雪上加霜，俞月這下篤定自己上了個驚天巨當，不過也好，能避避風頭，等年過完了再跑也不遲。

夜，月彎彎，外頭時不時傳來貓叫犬吠，他們對這個突然而至的陌生人感到十分好奇。

“這是誰，這是誰？是她把阿瀾擠走了嗎？”

“她要一直呆在這裏嗎？她也是花奶奶撿回來的嗎？”

“她來幹什麽？她怎麽老是低着頭，是壞人嗎？”

......

俞月将被子拉過頭頂，這幫貓狗話可真密。

要是真的有一百萬要拿來做什麽呢？買房子？買車？旅游？要給家裏多少錢呢？

還是存起來吧。

想着想着俞月的腦子又像在車裏似的迷糊起來，耳邊的嘈雜聲越來越遠，身體好像被水托了起來，輕飄飄的，好舒服。

血月當空。

M城另一頭，朗青風一只手抱着貓，一只手提着狗在山林裏穿梭，後頭還跟着一只巨型哈士奇，樹枝折斷聲伴随着粗重呼吸聲。

“老大救我！”

紅眼棕熊背毛豎起，猛地前撲咬住哈士奇的尾巴，厚重的熊掌狠狠拍在哈士奇的背脊上，哈士奇當即癱軟下去，小聲嗚咽。

“笨比！”

眼看着利爪要紮進哈士奇柔軟的腹部，朗青風放下貓狗，幾息間來到棕熊身後，趁其不備，一把匕首紮進棕熊厚重的皮毛，棕熊吃痛怒吼，甩開朗青風，攻勢更為猛烈，發狂狀态下的棕熊攻擊力又提升了幾倍，先前的車輪戰耗費了朗青風大半體力，速度力量都大大下降，躲閃不及，後背生生挨了棕熊一爪，三道抓痕深可見骨，血隐入黑色風衣。

被壓制的感覺真不爽。

溜了棕熊半個晚上都不見這家夥體力有所下降，也不知道是入了是什麽邪道，這玩意拿去打仗，一打一個不吱聲。

只能硬仗硬打了。

這處樹林人跡罕至，他們所經之處都有如狂風席卷而過，小樹慘兮兮地朝同一方向倒着。

“吼——”

一只巨大玄貓踏過草地，鋒利的爪子閃着寒光，全身弓起，幾乎與棕熊等大，眯起的貓眼散發着駭人的藍光，喉嚨裏發出警告的低吼。

一貓一熊草地對峙，棕熊先按耐不住，照着先前的方式莽撞猛撲，卻不想玄貓體型雖大，但十分靈巧，只一側身便躲了過去。

失了先機，棕熊逐漸落了下風，這一晚上林子裏的鳥都飛走了大半，當東方泛起魚肚白時，随着草地的震顫，這頭比尋常棕熊大了幾倍的變異種終于重重倒地，脖頸幾乎被割斷。

朗青風撐到此時也已經到了極限，踉踉跄跄倒在了一棵枯樹底。

灰白沉寂的天空，小雪飄舞着落在樹梢。

喵喵喵！

汪汪汪！

“這個人也是來照顧我們的嗎？上次那個男孩說我們又臭又惡心，還偷偷掐我了。”

“對對對，隔壁的來福還被他打了頭，送去打針了，花奶奶說他是來吃肉的。”

小貓們圍成圈，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長毛三花貓伊仁優雅地舔順前爪上的亂毛，草莓巧克力配色的肉墊踩在哀仁背上：

“聽我說，讓我們試探試探她！”

幾只小貓頭頂着頭，又一陣喵喵嗷嗷，貍花貓栗子被委以重任。

房門外，一只肥胖的貍花貓有些吃力地躍起，蹑手蹑腳地避開障礙物，鑽進了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