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集市

集市

盡管搞不明白顧清瀾折騰這一圈的用意, 但最後，江黎還是接受顧清森*晚*整*理瀾的提議，穿上了他曾經的舊衣。

小時候的顧清瀾和現在一樣, 整個衣櫃裏只能挑出同一種顏色的衣服。

江黎對衣飾不挑剔，在顧清瀾給出的一片大大小小的黑衣中選中最合身的一套穿上。

盡管是多年前的舊衣，但顧清瀾保存得很好, 不但沒有任何磨損的痕跡，上面還帶着一股皂角的清香，一如江黎每次埋在顧清瀾懷裏時聞到的味道。

渾身都被顧清瀾的氣息包裹着, 有一種蜷縮在顧清瀾懷裏的安全感，江黎很滿意自己的狀态，在銅鏡面前仔細欣賞了一番才走出房間。

顧清瀾靠在門口，見江黎出來, 他盯着人看了好一會兒, 在心中默默地劃掉了給江黎置辦黑衣的想法。

不是黑衣不好看, 只是顧清瀾堅信他的小貓應該是明媚張揚的，黑衣穿在他的身上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見顧清瀾皺緊眉頭看着自己, 江黎低頭檢查一遍身上的衣服，疑惑地問道：“不好看嗎？”

“好看。”顧清瀾搖搖頭, “阿黎穿什麽都好看。”

江黎當然不信顧清瀾的花言巧語, 他滿臉無語地在顧清瀾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推着顧清瀾往外走：“得了吧, 就你有嘴。”

顧清瀾被罵了也不生氣, 眼中滿是笑意。

江黎帶顧清瀾去的集市離龍島不遠，并且是全妖界最熱鬧的一個。

多年沒有來過, 江黎不由得感嘆這裏的喧鬧程度比之前有過而無之不及。

妖界的集市和木南城的夜市差距很大，相比起夜市裏各式各樣的零食和日常生活用品, 妖界售賣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不會接觸到的新奇玩意兒——靈植，法器，鮮美的獸肉，應有盡有，琳琅滿目的商品讓江黎眼睛都快看不過來了。

江黎的眼睛忙得連路都來不及看，可他的右手不忘拽着顧清瀾的衣角，生怕他們在人群中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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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江黎對商品的專注不同，顧清瀾的視線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江黎拉着他衣袖的手上，只有在江黎發現好東西叫他時，顧清瀾才會主動擡起頭。

一名滿身肌肉的壯漢靠到江黎的身邊，顧清瀾皺起眉頭，冰藍色的靈力從指尖鑽出，隔在了壯漢和江黎的中間。

正在關注街道雙側商鋪的兩人都沒有發現顧清瀾的這個小動作，壯漢只當旁邊有人，自然地往旁邊讓了點。

清理了江黎身邊有意或無意地貼着他的人，可顧清瀾并不放心，一股靈力包圍在江黎的身邊，為他在人群中開辟道路。

江黎自始至終沒有察覺到顧清瀾的小動作，走着走着，熟悉感加深的同時，他的記憶也随之喚醒。

眼神掃過牆角的一處小鋪。

“那裏那裏！”

江黎突然興奮起來，指着街角和顧清瀾介紹，“角落裏的那個鋪子原來是賣糕點的，就是二哥那天給我的那種奶糕。”

顧清瀾擡頭看去，啦啦所指的糕點店現在換成了一家售賣靈植的店鋪。

“當時我很喜歡那家的奶糕，所以大哥找店裏買走了配方，能在家裏做之後就很少再來店裏了。”

說到這裏，江黎的語氣不免遺憾，“沒想到現在店面都關門了。”

顧清瀾心念一動，問道：“他家的味道很好嗎？”

“确實挺好吃的。”江黎頓了一下，很誠實地補充，“不過當時龍島資源匮乏，随便一個做得不錯的食物對我來說應該都算難得的美味。”

說起往事，江黎眼神慢慢放空。

“那個時候天道制裁妖界發展，龍島可不是現在這樣熱鬧，上面一片荒蕪，除了我和哥哥之外，連根草都找不到，所以在吃食上大家都比較不講究，辟谷之後更是随便打發了，只有偶爾才會做點豪華的美食犒勞自己。”

難怪小貓崽總是對零食那麽熱情。

顧清瀾的目光一直落在江黎身上，心髒一陣陣揪着疼。

身旁的人眸子低垂，欣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遮去了眼中的情緒。

提起從前的事，顧清瀾總覺得江黎的身上帶着一股難言的破碎感，好像漂浮在空中的泡沫，一點小小的波動就能讓他蕩然無存。

顧清瀾下意識地想要摸摸江黎的頭，手臂回落，最後拉住了江黎的衣角，就好像抓住了紙鳶的長線。

他聲音幹澀：“你受苦了。”

“受苦？”江黎擡起頭，明豔的眸子擊碎了原先的脆弱感。

他搖搖頭，否認了顧清瀾的話，“龍島只是荒涼而已，我哥可沒讓我過過苦日子。”

江黎舉起一只手，掰着指頭和顧清瀾細數，“我喜歡奶糕，他們買配方找材料，隔三差五就給我做，後來我說想要個秋千，他們就在我院子裏立了一座。”

江黎看向顧清瀾，眉眼彎彎，“如果這都算苦日子的話，你以前過得算什麽呀？”

江黎笑靥如花，但顧清瀾卻覺得心髒被針細細密密地紮着。

他艱難地說：“可是天道沒有讓你們好過。”

“所以我也沒讓它好過呀。”江黎的回答沒有一點猶豫。

他轉個圈拉着顧清瀾繼續往前走，“而且如果不是天道一直在搞小動作，我也不可能成長得那麽快，當時就連我哥都不是我的對手，可厲害了。”

江黎咂了下嘴，遺憾但是并沒有後悔，“可惜我又要從頭開始了。”

顧清瀾沒有再說，他悄悄勾住江黎衣服的一角，鄭重地承諾：“以後都不會了。”

“不會什麽？”江黎扭頭眨了眨眼，烏黑的眸子裏染上幾分困惑。

“我會保護你，沒人能再欺負你。”

江黎被逗得咯咯直笑，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形狀，故意反問道：“那你欺負我怎麽辦？”

江黎本就是在和顧清瀾開玩笑，一點不在乎他的答案，眼看着周圍的人開始變少，江黎松開拉着顧清瀾的手，背在身後一蹦一跳地往前。

“我哪裏舍得欺負你啊。”

顧清瀾小聲嘟囔，奈何他的聽衆已經走遠，顧清瀾無奈地搖了搖頭，快步上前跟上江黎的腳步。

糕點店的存在似乎打開了江黎記憶的閥門，其他有關的一切也随之浮現，江黎開始拉着顧清瀾說他童年的故事。

正如江黎說的，龍島的物資匮乏，但是幾兄弟的家底夠他們随意揮霍很多年，從他們來集市的頻率就能看得出。

聽着江黎的講述，在顧清瀾的腦海中慢慢勾勒出一個被家裏寵愛的掌上明珠。

眼睛被一串鮮豔的石頭吸引，江黎停下了嘴，他拽拽顧清瀾的衣袖，踮起腳湊到顧清瀾的耳邊問道：“那是什麽？”

顧清瀾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水雲竹做成的飾品，戴在身上可以有助于滋養經脈。”

“居然是個靈植嗎？我還以為是塊石頭。”江黎拉着顧清瀾往店鋪前走近了些，湊近了觀察這個陌生的小東西，“我真是離開太久了，這個名字我都沒有聽說過。”

顧清瀾皺了下眉頭，莫名不願意聽見江黎說這種話，他快速反駁，“靈植變異的産物而已，很多人都不知道，不是你的問題。”

江黎笑得更開心了，眼看顧清瀾有要沖動消費的趨勢，他一把将人拉走，不給顧清瀾半點花錢的機會。

等到遠離攤位之後，江黎轉了個身面對着顧清瀾，一蹦一跳地倒着走，“所以，我是不是應該誇誇小顧老師知識淵博？”

顧清瀾怕江黎摔着，伸手把人拽了回來，好似沒有聽見江黎的誇贊一般，“好好走路。”

“知道啦！”

江黎笑嘻嘻地抱住了顧清瀾的手臂，和先前無數次一樣，如果現在還有尾巴的話，恐怕也一起纏到了顧清瀾身上。

他揚起頭，小鹿般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顧清瀾，“這樣可以了嗎，顧老師？”

江黎鬧得開心，被他抱住的顧清瀾卻沒那麽好受。

為了抱住顧清瀾的手臂，江黎幾乎整個人都貼到他的身上，少年的身體只隔了一層薄薄的衣料與他接觸，溫熱感源源不斷地傳遞給顧清瀾。

顧清瀾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他的身體僵硬，好像一個生鏽的機器，哪怕只是簡單的偏頭也做得很艱難。

顧清瀾深吸一口氣，用空着的手拍了拍黏在他身上的江黎，“阿黎，站好一點。”

顧清瀾語氣嚴厲，可江黎太清楚他有沒有真的生氣了。

某只小貓沉迷于在顧清瀾的底線蹦迪，本來只是虛虛地摟着，被顧清瀾警告之後非但不松手，反倒是把顧清瀾抱得更緊了。

江黎好像是沒有骨頭一樣靠在顧清瀾身上，一張小嘴叭叭地控訴：“我以前不都是這樣抱你的嗎？怎麽，不是小貓咪就不能抱你了？難道我沒有以前可愛了嗎？”

江黎一連抛出了三個致命的問題，顧清瀾一個也不敢答，更不敢說江黎這麽抱着他時，他的心中是怎樣的悸動。

拿江黎沒有一點辦法，顧清瀾只好妥協，縱容江黎繼續這樣抱着自己，努力忽略手臂傳來的溫熱觸感。

兩個人吵吵鬧鬧推推嚷嚷，總算是走到了裁縫店門口。

江黎在顧清瀾面前可以無底線地撒嬌，面對生人時就沒那麽厚的臉皮了，在進門前老實地松開顧清瀾，保持一個正常社交距離。

柔軟的身體離開，顧清瀾在江黎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松了一口氣，他摸了下剛才江黎貼着的地方，慶幸的同時又有些遺憾。

店老板是只漂亮的畫皮妖，聽到有人進門，她盈盈一笑迎了出來，“客官，做衣服嗎？”

有外人在，江黎矜持不少，落後一步跟在顧清瀾的身後，模樣乖巧得不行。

畫皮妖眼波流轉，做了多年的掌櫃，她早煉就一雙慧眼，只是在兩人之間掃了一圈，心裏大致有了數。

她走到顧清瀾的身邊，主動地上前詢問：“是給這位小公子挑衣服吧？”

“嗯。”顧清瀾随口應了一聲，目光在屋內挑選起來。

裁縫店看起來不大，但內有乾坤，畫皮妖一拍手，幾名看起來和江黎差不多大的小妖就從屋後小跑進來，身上穿着店內的招牌，整齊地在他們的面前列成一排。

江黎還是第一次走進這樣的店，耐不住好奇從顧清瀾的身後冒了個頭出來，驚嘆地打量幾個小妖。

和掌櫃一樣，這一排站着的全是畫皮妖，種族特性讓他們可按照客人的體型套上畫皮，直觀展示成衣效果。

“小公子明眸皓齒的，可比我家這些孩子漂亮多了。”掌櫃拉着小妖一個個地從顧清瀾面前走過，“這些淺色的衣服配小公子再合适不過了。”

畫皮妖的推薦正合顧清瀾心意，可他沒有表露半分喜惡，而是回頭看向江黎問道：“你喜歡嗎？”

江黎看了一會兒，點了其中兩件，“這兩個還行，其他還是算了。”

被江黎看中的留了下來，其他小妖接到掌櫃的信號連忙退下去換其他衣服。

畫皮妖很會察言觀色，從給顧清瀾展示變成了向江黎詢問，“如果小公子喜歡這類的話，店裏還有不少，我帶你去看看？”

小妖們還沒回來，畫皮妖就帶着江黎去成衣區挑選，根據江黎的喜好盡心盡力地給他推薦，只要江黎稍微露出一點興趣，立馬安排小妖換上展示給江黎看。

原本站在前面的顧清瀾成了跟在最後的尾巴，只在江黎詢問意見時才會有點存在感。

畫皮妖将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她兩只手交握放在身前，笑着對江黎說，“二位的感情真好，我在這裏這麽多年，很少看見能一起置辦衣物的道侶。”

江黎愣了一下，随後綻開笑容，搖搖頭澄清道：“我們不是道侶，但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他轉頭看向顧清瀾，小幅度揚了下下巴，“對吧？”

顧清瀾颔首，認可江黎的話。

畫皮妖很意外自己居然會看走眼，連忙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冒犯二位了。”

說話時，畫皮妖無意識地看向了顧清瀾，在和那雙淺棕色眸子對上的一刻，一股涼意瞬間從頭席卷了全身。

畫皮妖話音一頓，一時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麽，她曲手抱住自己，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轉過頭去不再摻和這兩人的事情。

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有意思，都到這一步了，出門在外居然還要避嫌。

作為街上老店的掌櫃，畫皮妖敢說，她能用百年從商經驗發誓，這兩人若是沒一腿，從明天開始她就只能當白骨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