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真心

真心

“識海相交會如何？”姬雪問獨孤惑。

“他人的神識對你而言是異物，會帶來些許不适感。除此之外，你們可短暫地以神識傳達心意。”

“但要做到後者，需要向對方交付全部的信任。”

“所以，一般而言，只要控制自己不攻擊外來的神識，除了感到些許疼痛，不會有任何影響。”

“好。那就拜托小紅了。”姬雪看向貓貓。

本以為姬雪又會拒絕的敖熾愣住了。

獨孤惑點點頭：“他是我們當中修為最高的，的确最合适。”

“只是因為小紅最不信任我。”姬雪直言不諱，很有嚴謹的科學精神，“我們兩個對彼此的影響是最小的。”

姬雪不是傻子，她當然明白，相遇至今，貓貓嘴裏幾乎沒有一句是真的。

它來路不明，身份神秘，實力高強，又對她別有所求。

說出這句話，也是希望小紅少費點力氣，別再騙她了。

要應對謊言，花費的精力比識別真話多更多。

敖熾：“……”

他雀躍片刻的心又落了回去。

原來姬雪還沒有對他多一點偏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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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從鬼門關走回來的獨孤惑已完全恢複了精神，他在客棧的房間內布下構魂之陣，并将珍貴的藥材煉制成了拟魂丹。

陣法之中，姬雪和敖熾面對面而坐。

“姬雪姑娘，請放空思緒，将自己沉入識海中。”

“待服下拟魂丹，引魂人就可以連接識海了。”

“我會在外協助，塑造虛拟的三魂七魄。”

兩人都應下了，在丹藥的清香中閉上了眼睛。

*

逐鹿樓的最高層，它的主人正笑着抹去唇邊的葡萄汁漬。紫色在她唇上洇染開，使她的面龐越發邪魅豔麗。

從無敗績的逐鹿樓主人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此刻卻大大方方地展露原本的昳麗容顏。

因為護住這個房間的是三界最強的陣法，無人可以窺伺當中景象。

“尊上，那四人還在裂隙附近。”下屬跪在一旁向她彙報。

魔尊危異嬌笑一聲：“真是膽大包天，赤龍就這麽信任自己的能力麽？”

“也不看看四百年前，他是如何狼狽才堪堪保住小半涿州？”

說着，危異的神色愈發諷刺。

“如今他被扒皮抽筋，實力大減，又哪來的勇氣在我眼皮底下作亂？”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女聲從帷幔後傳來，打斷了魔尊的嘲諷。

“危異，你太過心急了。”一身白衣的女人拂開沙帳，走到魔尊身前，她的美麗與危異不相上下，卻是另一種風格。

若說危異是荼蘼的罂粟花，那麽白衣女人便是天山雪蓮，高潔凜然。

無需細看，就能發覺她的面容與姬雪有七分相似，連氣質也如出一轍。

“姬善，你不去看着紅蓮聖玉，來我這裏幹什麽？”危異雙眼微眯，看向蓬萊仙宮宮主，“我不是你的下屬，不過是暫且與你合作。”

“這裏不是你的仙宮，你別太傲慢。”

姬善沒有回應危異的質問，只平靜的垂眸看她，道：“你用魂釘操控獨孤惑，是想現在就殺了他？”

“危異，你明明知道，現在不是除掉獨孤惑的時機，還需他來維持表面的平靜。你也不該立刻就暴露自己。”姬善的語氣愈發寒涼嚴厲。

“你不會忘了，四百年前，你在他們面前‘死’了吧。急着展露力量是趕着再度被他們追獵嗎？”

“姬善！”危異從椅子上站起來，她的眸色也變得銳利冷淡，暴怒如同淬了毒的箭矢，“別把我說得像過街老鼠。現在的我，可以随意将他們玩弄在股掌之間，無需你來高高在上地指點。”

“是麽？”姬善的神色仍舊平靜如寒潭，“那你知道，敖熾已經堕魔了麽？”

危異不屑道：“堕魔又如何？他更該立刻前來我面前跪下，尊稱我為尊上，歸順于我。”

姬善嘆了口氣。

“危異，你總是如此輕敵。不，或者說，你總是自視過高。”她伸出手去，随手将房間內的魔族下屬殺了。

鮮血噴濺，寂靜的房間中，危異的神色變得難看。

她無法對姬善還手。

因為這個房間的結界，是姬善布下的，危異在其中，既受庇護，也受束縛，如同籠中之鳥。

因此，她才對姬善如此火氣沖天。

明明都為同一個主子做事，姬善就是處處壓她一頭，就因為姬善是仙，而她是魔。

蓬萊一脈，既修劍術，也修陣法，她們的劍法或許不能稱天下第一，但陣法絕對是三界最強。

危異被安排居住于此，就是要姬善制約她。

“好了，現在沒有髒東西偷聽了。”姬善手中長劍一挑，就從那被殺的魔族體內抽出一片紅色的東西。

那是一片紅蓮的花瓣。

危異的神色徹底僵住了。

怎麽可能。

她怎麽可能沒有發現敖熾的監視！？

不等她焦躁到發狂，姬善就貼心地緩緩解答了她的疑問：“敖熾是天道聖子，生而有三命，仙命，魔命，妖命。”

“紅蓮聖玉，是屬于他仙命的力量。”

“而他魔命的力量，可從未被削弱過分毫。”

“他是仙人時，可以被尊為聖子、天帝之下第一人，身為魔時，又為何不能呢？”

“危異，若要以實力分權，此時的魔尊就不該是你，而是敖熾了。”

“這就是天道寵兒。”姬善眼中也帶上了一些譏諷與感嘆，“當堕魔的那一天，他生而就是世間最強大的魔。”

壓抑着嫉恨與怒意喘息片刻後，危異又忽然燦爛地笑起來：“敖熾堕魔，還不是你女兒幹的好事？讓最疼愛的女兒親手培養出死敵的滋味如何？”

“讓我猜猜，那位少宮主對赤龍做了什麽呢？虐打他，折磨他？亦或是……玷污他？”

“姬善，你看到剛剛赤龍對你女兒‘深情’的樣子了嗎？那是魔族在看自己的所有物的眼神呢……”危異大笑起來，“你那被譽為純白之雪的女兒，想必早已不幹淨了吧！”

“看看你們這些天界的僞君子，一個與魔界勾結，一個與魔龍糾纏……真是毫無廉恥、贻笑大方。”

危異好整以暇地等着姬善露出不堪的失态神色。

誰聽自己的女兒被安上這樣的污言穢語還能面不改色呢？

可當她話音落下，房間中仍是一片寂靜。

危異看姬善的目t光越發不可置信起來。

面色冷淡的女人連眼角都未動過一下，好像沒聽到危異的話。

“……姬善，都說虎毒不食子，但對你而言，這句話似乎也不适用了。”危異再度刷新了對姬善無情程度的認知，“你女兒深陷亂局至此，你竟一點也不在意麽？”

“阿雪不是傻孩子。”姬善淡淡道，“她可以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也該對自己的決定負責。”

*

客棧內，獨孤惑繼續認真為兩人護法。

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小紅的神識探進來的時候，姬雪還是陡然收緊了五指。

完全陌生的感覺席卷了她。

按下倏然而起的殺意，姬雪控制着自己，不要反擊貓貓。

坐在姬雪對面的敖熾也微微皺起眉頭，額上冒出一層薄薄的細汗。

引魂是非常精密的術法，敖熾需極其小心地對待姬雪。

他耐心地以神識滌蕩過姬雪的周身，辨別她的魂關所在之處，感受她生機的流向。

如同握起一捧輕輕的雪，要小心別壓碎她，也別把她捂化了。

一炷香過去，兩人神識的相接已變得平穩，當敖熾無需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引魂中，一個瘋狂的念頭就在他心中緩緩升起。

要讓姬雪相信他的真心，這不是絕佳的機會嗎？

神識相接，若對對方完全信賴，便可傳遞心緒。

誠然如姬雪所言，他們兩人之間無半點信任。

但敖熾身上，還有魔蠱。

魔蠱的作用之一，便是讓敖熾對姬雪全身心服從，在精神上也成為姬雪的傀儡。

只是因為姬雪不知道魔蠱的存在，沒有催動過一次，同時，敖熾也在竭力克制，這一效果才遲遲沒有發作。

只要敖熾放棄抑制魔蠱，一瞬之間，他就會甘願成為姬雪腳邊的走狗。

到那時，不止是信任，敖熾連性命都可以交付。

敖熾并非生來就是魔頭。

他也曾當過幾百年的好人，心中燃燒過炙熱真情。

他自然明白，唯有真心能換真心。

可堕魔之後，他已然丢了心。

因此，他只會不斷以花言巧語、心計算機讨好姬雪。

眼下，他卻可依仗這魔蠱，造出一顆虛假的真心來，剖給姬雪看。

要騙過別人，需先将自己也騙了。

原本，一旦不再抑制魔蠱，敖熾就會徹底失去對自我的控制，也不會再想殺了姬雪，

這與他的本願背道而馳。

但敖熾與常人不同。

誕生于創世紅蓮的敖熾有三條命，分別對應三界本位，便是仙、妖、魔。

妖命借給了獨孤惑，還剩仙與魔。

那便把仙命送給姬雪好了。

只要将自己的二命分離，讓身為仙的自己沉溺于魔蠱中，就能騙取姬雪的信任。

最終，他可用身為魔的自己将仙命摧毀。

要做到這一點，需讓魔命主掌軀體，把仙命與姬雪的神識一起關入他可完全管控的心境之中。

雖然浪費一條命很可惜，但若能憑此早日獲取姬雪的好感，騙來她的心頭血，敖熾也願意去做。

他嘴角微微翹起，繪出徹底的瘋狂，那一瞬間，仙命與魔命分離，魔蠱蠱惑人心的力量完全污染了仙命。

身為仙人的敖熾，在一瞬之間徹底愛上了姬雪。

與此同時，姬雪感到越來越多的陌生神識湧入了自己的識海，強烈的纏縛感裹挾了她的全身，帶來溺水般的窒息。

還沒等她弄清楚狀況，她就失去了意識，沉溺于敖熾滾燙的心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