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別怕

別怕

陣法外，獨孤惑手腕一翻，收起靈力。

拟态的三魂七魄都構築完成了。

随着魂魄的秩序重新建立，姬雪體內紊亂的靈流也盡數歸位，在筋脈中正常行走。

此後，姬雪便可如從前一般，随意使用體內充沛的靈力。

剛要露出笑容，獨孤惑的嘴角就僵住了。

怎麽回事？

為什麽姬雪和敖熾都陷入了深眠？

仔細探查過後，獨孤惑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敖熾這個瘋子，竟将人拉入了他自己的心境之中！

心境是幻境，卻也不是普通的幻境。

在當中受到的任何傷害，都會直接反應到心境主人的神魂上。

更可怕的是，心境中的人，絕不可能意識到自己正身處幻境之中。

若将他人拉入自己的心境，一旦起沖突，心境的主人輕則神魂受損，重則神魂俱滅。

而被拉入的外人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敖熾到底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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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做，不但不能對姬雪造成任何影響，還會毀了他自己。

他是徹底瘋了要自殺嗎？

忽然間，獨孤惑也想起了，敖熾有三條命。

他沒準真是奔着葬送一條命去的。

獨孤惑深深嘆了口氣，看向始終沉默如石像的萬淵。

“萬淵大人，和我一起為他們護法吧。”他無奈道，“你主人這樣亂來，我們不知要在這裏耗上多少時日。”

萬淵點點頭，還是沒舍得開口。

敖熾的心境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姬雪的頭頂傳來。

“……姑娘。”

“這位姑娘，請醒醒。”那人很有禮貌地輕輕推了推姬雪的肩膀。

這聲音是……小紅？

察覺到肩膀上的觸感，姬雪疑惑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貓貓的爪子不是很軟的山竹嗎？為什麽是人手的形狀？

下一刻，姬雪就愣住了。

映入眼簾的，根本不是什麽紅毛金瞳的小貓咪。

而是一個漂亮得過分的紅衣少年。

他的美貌，就如烈火一般，豔麗、燦爛、張揚，灼燒着人的視線，使人産生不可久視之感。

“你是誰？”姬雪立刻從床上坐起，全身肌肉緊繃，随時準備着防衛。

“你可以叫我紅蓮。”少年看出了姬雪的戒備，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向後退了一步，攤開雙手，以示自己沒有握着武器。

“我見你暈倒在街上，怕有妖魔傷了你，就将你先背回了客棧。”紅蓮誠懇道，“我沒有歹心，還請姑娘放心。”

姬雪回過神來，打量起四周的環境。

這裏仍是她昏迷前所在的客棧房間，可卻看起來新了許多。

“謝謝你。”姬雪對紅蓮道，“能冒昧問一句，你是小貓化成的人嗎？”

紅蓮的聲音和小紅一模一樣，卻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

姬雪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能試探。

“你猜？”紅蓮有些調笑地眨了眨眼，“原來我看起來很像貓嗎？”

姬雪：“……嗯。”

“涿州近來不太平。”紅蓮遞給姬雪一道平安符，上面繡着蓮花的紋樣，“姑娘若不嫌棄，就帶上這個吧。”

“如遇危險，只要撕裂此符，我便會來。”

“謝謝，但……”姬雪還沒說完，窗外就傳來驚惶的呼喊聲，将她的話打斷。

“不好了，魔族來了！快逃啊！”

“救命，救命！”

“不要殺我，求……啊！”慘叫聲響徹夜空。

紛亂的腳步聲在客棧的走廊上響起，房間的木門被轟然撞開，碎木飛濺。

“原來這兒還有一對狗男女。”渾身冒着邪異的黑氣的魔族獰笑道，“別怕，你們很快就會在本大爺的胃裏重逢了。”

“不會說話的嘴，就別要了。”紅蓮冷笑着拔出腰間的劍，朝魔族刺去。

在紅蓮迎擊那只魔族時，姬雪身邊的木窗碎裂，她轉過頭，看到了在月光之中跳入的另一只魔。

月光？

原來，這裏是地上的涿州？

姬雪終于明白強烈的違和感從何而來了。

四周的環境是姬雪熟悉的。

但時空不對。

長劍出鞘，姬雪将那只魔一擊斃命。

她察覺到自己身體內的靈力恢複了，但盡管早有注意，還是不甚熟練，用得多了些。

以致于那魔還沒發出慘叫，就化為了齑粉。

身後傳來了軀體沉重的落地之聲，紅蓮也已将那魔斬了。

“原來姑娘是天界人。”少年的聲音帶笑，“看姑娘的劍法，莫非是蓬萊仙山的仙子嗎？”

“你去過蓬萊？”姬雪回身望他。

“慚愧，我未曾來得及拜訪。”少年收斂了笑意，對姬雪鄭重地一拱手，“只是有幸在戰場上見識過蓬萊仙宮宮主精妙絕倫的劍法。”

“姑娘得的是宮主的真傳，想必就是他的後輩了。”

“我此番來涿州，便是為了鎮壓邪魔。姑娘實力高強，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我是姬雪。”姬雪盯着紅蓮的眼睛，“你不認識我？”

“姬雪……你是姬善宮主的女兒？”紅蓮微笑起來，“她似乎說過，要将自己的女兒取名為雪。”

“龍雲玉葉上，鶴雪瑞花新。真是個好名字。”

見他當真不認識自己，姬雪心中的違和感越來越重了。

若是從前，姬雪不會急着探究小紅身上的秘密。

可如今，小紅當了她的引魂人，又不知術法進行到了哪一步。

為了自己身體的安全，她必須弄清楚眼下的狀況。

“好，我與你同行。”于是，姬雪點了點頭。

“多謝。涿州一事，衆天官都不願參與，一個個都是獨善其身的懦夫。唯有姬雪仙子你，是濁水中的一股清流。”

聽到姬雪答應，紅蓮的雙眼染上了更多笑意t，使他的目光變得更為溫和，但他說出的話确實鋒銳無比。

“那群老不死的東西，給你提鞋都不配。”

“只有我是清流？你不算上自己嗎？”姬雪好奇道。

“存放在涿州的紅蓮聖玉與我的身體息息相關。我也算是為了自己而來，沒有姬雪仙子的這般高義啦。”

紅蓮伸手一揮，赤色的蓮火就蔓延過房間各處，魔族的屍體在蓮火過後消失無蹤，受損的門窗也恢複了原本的模樣。

“我比仙子先到涿州一月，可先聽聽我收集來的情報。”

說罷，他就在桌邊坐下，展開了一張發黃的地圖。

“不用這麽客套。”姬雪在他身側坐下，看向地圖，“叫我姬雪就好。”

“好。”紅蓮笑彎了眼眸，他鄭重地喚了一聲，“姬雪。”

“一百年前，涿州受魔族之亂侵襲，九尾神狐一族被判私通魔域，斬滅滿門。”

“從此，涿州歸為蓬萊仙山轄地，涿州改為凡人管理，蓬萊仙山只設分舵，監管妖魔，謹防大亂再起。此事，你可知曉？”

“……嗯。”姬雪雖淡定應下，心中卻震驚了一瞬。

一百年前？

九尾狐叛變，可是在五百年。

原來，她又穿越了？

穿越回了四百年前。

“百年前，涿州因為魔族之亂元氣大傷，浮屍遍野。”

“由于此事因天官叛投魔界而起，是天庭的責任。因此，為了使涿州更快恢複生機，天帝賜下紅蓮聖玉，鎮守涿州，引來天地氣運，保涿州風調雨順，百姓安居。”

“原本，一切就該塵埃落定。”紅蓮皺起了眉頭，“可最近我忽然察覺，紅蓮聖玉上有魔氣沾染。”

“紅蓮聖玉在百年由天官埋在地下的陣法內，陣法設有結界，任何人都不可造訪，怎麽會沾染魔氣？”

“我向天帝提出要調查，她卻說是我多慮。衆天官也不敢拂天帝的面子。反正，涿州不過是一介凡人聚居之土，就算魔族又侵襲，也傷不到他們一根毫毛。”紅蓮冷笑了一聲。

“來到涿州後，我探查許久，終于發現紅蓮聖玉的位置發生了轉移，它根本不在最初的陣法之中，而換到了涿州州牧府之下。”

“今夜恐有魔族結群夜襲，我打算清理完魔族後再去州牧府探查，可惜涿州城太大，魔族又狡兔三窟，我無法兼顧所有地方。”

“姬雪，能否請你與我一同鎮壓魔族？”

“好。”姬雪也想借此好好适應自己身體內恢複正常運轉的靈力，并探查此時的涿州城。

當推門而出，沐浴在月光下，姬雪忽然生出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仰頭看向浩瀚的月空，緩緩朝上伸出了手。

随着她伸展的五指漸漸握緊，一柄寒冰鑄成的劍就在她手中凝成，散發着霜雪的清幽與凜冽。

劍尖在空中挽過一個半圓，姬雪将冰劍放下，半立于眼前。她注視着它，雖說這是死物，她卻能感受到它的吐息。

剎那間，無需任何求證，姬雪就明白了劍的名字——“斷天”。

“這是……心劍。”紅蓮贊嘆地看着這一幕，“只有以至純之心踐至艱之道，斬斷六欲、摒卻諸念，才能修出的心劍。”

“我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

“心……”姬雪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她的心，居然是想要斬斷天空嗎？

可此刻她并沒有這樣的念頭。

盡管充滿疑慮，但姬雪從不過多糾結，她看向紅蓮：“走吧，我跟着你。”

“好。請随我來。”

其實姬雪懷疑過，紅蓮并不是小紅。

因為紅蓮太禮貌了，他風度翩翩，就像華貴的小公子，帶着清澈的正氣與生機勃勃的燦爛。

就算是在夜色下，他的身上也似乎染不上一絲陰霾，反而如一道金光，照亮殘酷的黑暗。

那只貓貓小紅，卻是會不擇手段地湊近撒嬌，與禮數一點不沾邊，氣息中也時時透着危險與陰沉。

完全是相反的兩面。

可當紅蓮開始剿滅魔族，姬雪又覺得他們是同一存在了。

姬雪看過貓貓小紅殺魔族。

它身上的張揚、驕傲，以及對敵人的不屑一顧，和玩弄敵人的惡劣，在戰鬥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就像一個淘氣的頑童，興致勃勃地摔壞它的玩具。

紅蓮和小紅殺敵風格一模一樣，只是玩弄敵人的手段沒有那麽殘忍罷了。

對敵人而言，這樣精力滿滿又會心血來潮的對手，才最可怕。

相比起紅蓮的花裏胡哨，姬雪就要簡單許多。

她對敵人，向來見血封喉，不浪費任何一秒。

斷天劍帶着寒光降下，連魔族傷口處的血液都一并凝結。

它們無聲無息地死去，幹淨、寂靜，一如死亡本身的味道。

不沾染上一點血跡與血腥味，讓姬雪的心情沒有滑向黑暗的深淵。

她開始相信斷天确實代表着自己的心了。

寒冷又無情的殺人兵刃，連血液的溫度都不願染上。

每殺掉一處作亂的魔族，紅蓮都會給劫後餘生的人送去一道繡着蓮花的平安符。

當那些人問他的名號，他便會回答，自己叫紅蓮。

“原來您就是紅蓮少俠！”一商戶感激涕零道，“這一月來，涿州都仰賴着您的庇護，真是不知……何以為報！”

“你保護好自己，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紅蓮笑起來，他金色的眼眸中盡是熾烈溫度。

“別怕，涿州會沒事的。”

“我定會護好這一方天地。”

他認真地承諾。

少年黑色的馬尾随着夜風飛揚，紅色的寬發帶交錯期間，與他赤色的衣袍一般鮮豔又明亮，如火般給人以安定與溫暖。

真如灼世的紅蓮一般。

“好，好。”商戶抹掉眼淚，“有您在，我們就不怕。”

當清理完最後一處魔族，紅蓮松了口氣，他讓姬雪在原地等他一會兒，随後便牽來了兩匹馬。

“姬雪，要來和我賽馬嗎？”不等姬雪答應，紅蓮就跨上馬，神采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