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婚約

婚約

察覺到陣法的變動, 敖熾奔到了涿州的地面之上。

他黑色的長靴剛剛踏入一地雨水，眸中便映入了霜雪的浩瀚輝光。

在他愣怔的目光中，雨水紛紛凝成鋒利寒刃, 在空中列成一巨大的持劍神女。

法天象地，三界已經萬年沒人能使出來了。

這是仙人才會的神術, 并且極難做到。它需以非常複雜的陣法結成，必須是極聰慧也極強大之人才能施展。

使出此術者，不僅境界高遠，在才能上也是文武雙全的頂峰。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震撼無比。

姬雪手中挽劍, 朝前刺去，那持劍神女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神女刺出的劍刃至潔至銳, 無限寒意朝着諸魔馳騁而去。

浩瀚、淩厲、迅捷, 威勢萬裏。

無數魔族于寒光中化為齑粉, 層疊的烏雲也在利劍帶起的狂風中被撕裂, 洩下皎皎月光。

皓月當空, 英雄降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在姬雪身上。

一劍霜寒十四州, 正當如是。

一炷香時間過去，陣法構築完畢，白色的巨陣于天幕中倏然綻放，又頃刻碎裂, 化為紛紛揚揚的雪花, 于放晴的夜空中飄落。

灼灼六月，飛雪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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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州城中, 人與妖的生機流逝徹底被遏制，他們面面相觑, 随後相擁而泣。

“太好了……得救了，得救了啊！”

“多謝神女大人！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唉……要是再早一點，我的母親就不會……！嗚……”

“是蓬萊的仙人嗎？我的供奉果然沒有白費……”

才來到地面的青栀望着空中的姬雪，神色悲戚，她喃喃道：“少宮主……何苦啊！”

古城之下，禿樹撐起的夾層中，姬善狠狠閉目，嘆息一聲後，轉身走入黑暗裏。

而最下方的地裂城中，垂垂老矣的獨孤惑擋住危異的長槍，笑道：“魔尊，你們的陰謀終究是落空了。”

他已察覺到那陰毒的陣法被破除。

危異的神色驟冷，她咬着牙一挑長槍，打飛了力竭的獨孤惑手中的劍。

“還有心思想這些？”她扯了扯唇角，“你可是快要命喪于我手中了。”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白色的晖光閃過，巨大的九尾狐從雲霧中走出，老去的身軀上，純白的毛發變得很長，但也不掩它的威嚴。

“小狐貍，你還是這麽喜歡做無用功。”危異笑起來，“這次，我會親自将你做成毛皮大衣。”

強大的魔氣朝獨孤惑湧去，在它的身軀上割開道道血痕。強行催動的妖力使它從骨髓中感到撕裂的痛苦，但它絕不會停下。

血海深仇橫亘于前，他就是死，也要從危異身上咬下一塊肉。

但他也清楚，自己最多能撐一個時辰。

一個奢求般的願望在他心中升起。

要是死去前，能看到涿州徹底得救就好了……

地上的涿州之中，一派劫後餘生的喜色。而姬雪卻并未放松片刻心神。

紅蓮聖玉被她攥在手中，灼灼發燙。

她找回了從蓬萊仙宮失竊的寶物，也暫且保住了涿州。

但涿州的危機并未徹底解除。

再度現世的魔尊，涿州城下的地裂，凡界和魔界之間擴大的通道，都是相當棘手的問題。

這裏是蓬萊仙宮的轄地，出了亂子，一旦不能完美解決，難免被扣上罪名。

就如五百年前被抄家滅門的九尾狐一般。

四百年前，魔尊危異利用了紅蓮聖玉的力量撕裂了兩界界門。

那麽能否再度用紅蓮聖玉封閉兩界界門？

姬雪不知道使用紅蓮聖玉的辦法，但敖熾也許會知道。

一次性使用了如此多的力量，即使是剛剛悟道，對姬雪而言也是太過巨大的消耗。

法天象地再也不能維持，巨大神像化為冰晶消散。姬雪斂住心神，打算就此去找敖熾。

然而，就在她要往下飛時，耳邊忽然傳來了鶴唳之聲。

“蓬萊仙宮少宮主，姬雪。”一道渾厚的聲音從雲層中來，充滿了嚴厲的呵斥之意。

“汝身犯諸罪，霍亂涿州，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白色的飛羽淹沒了姬雪的視野，成群的仙鶴将她團團圍住，它們身上挂着鎖仙網，将姬雪層層纏繞。

雲層中浮現金光，天兵天将們領着天帝的诏令來了。

他們姍姍來遲，又來得巧合之至，正是姬雪剛剛為了涿州耗盡力量的時候。

和四百年近乎一模一樣的登場時機，讓姬雪露出了下眼白，她無言地望着他們，已經懶得申辯了。

斷天劍一閃，将她周身的鎖仙網盡數斬落，純白的仙鶴也瞬間斷裂為赤色的血塊，綻放開的血花将姬雪的白衣徹底染紅。

“豎子爾敢！”一長須天将怒斥道，“少宮主，你既要如此謀逆，就別怪末将們行事粗魯。”

難聽的話語都成了姬雪的耳旁風，她根本不去聽這些老匹夫說什麽，毫不停歇地揮起了劍，要将圍到她眼前的天兵們擊退。

然而，就在兵刃即将相交之時，所有人的動作都不可控制地一頓。

一個帶笑的清朗聲音傳來：“各位大人且慢，我看，這當中似乎有什麽誤會。”

姬雪連脖子都扭不動，只好看着那人踏入她的視野中，将她和天兵的武器向兩側分開。

那是個滿頭銀發的男人，看起來二十來歲。

他的長發不似老人的蒼白，而是銀絲般的華貴漂亮。一根藍色發帶只将他的上半發絲簡單豎起，下半則自然垂t落，潇灑不羁。

他的衣着也如此，藍白相間，胸膛微敞，廣袖飄飄，手中一把折扇輕點，風度翩翩。

與文人雅客的形象風格不同，他的身軀又明顯是武人，高大修長，肌肉豐滿分明。

然而，即使他身材已是如此吸睛，他的臉龐卻更為引人注目。

一顆淚痣落在他蔚藍色的眼眸下，讓他的英俊帶上了些惑人的美麗。

“阿雪，好久不見。”

男人先對姬雪笑着打了招呼，他脫下自己幹淨的外袍，披在滿身狼藉的姬雪身上。

這是誰？

姬雪滿腦疑惑。

要是姬雪的系統沒有休眠，她一定能知道，這就是此界的氣運之子，原著男主，顧白。

也是她的未婚夫，她在任務的指引下跪舔了八年的“心上人”。

然而，在此時的姬雪眼裏，顧白只是個莫名其妙的路人。

好在下一刻，所有人身上的禁制倏然解除，一天将脫口而出的話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顧白上仙，”天将沉聲道，“即使蓬萊少宮主與你有婚約，你也不該為此來此妨礙緝拿。”

姬雪眨眨眼。

啊，原來這個世界的她還有未婚夫？

“秦将軍冤枉我了，我豈會将兒女私情淩駕于天規之上？”顧白的折扇在手中微點，他笑吟吟道。

“只是我身為方丈仙山主人，與蓬萊仙山、瀛洲仙山同為三山之一，皆有共責。”

“蓬萊仙山失職，我自要前來探究狀況。”

“剛巧，在下比你們先到涿州片刻，親眼看到了姬雪少宮主救下涿州的壯舉，涿州千萬百姓，皆為證人。此情此景下，少宮主何罪之有？”

“她竊取紅蓮聖玉——确鑿的罪名僅此一條。”秦将軍铿锵有力道，“涿州之亂牽涉甚廣，天帝并未全怪罪于少宮主。”

“這就更怪了。”顧白面色不改，“百年來，紅蓮聖玉都歸蓬萊守護，紅蓮聖玉在少宮主手中，如何談得上竊取？”

“紅蓮聖玉應當在天界的蓬萊仙山之上，而不是這般出現在凡界。”秦将軍的眉毛都擰了起來。

“姬雪少宮主與那罪人敖熾一同下界，手持紅蓮聖玉，此事，天庭并不知情，而這兩人顯然已在涿州活動已久！”

“方才天庭得探子來報，說是敖熾于幾日前起就出現在涿州地裂旁的拍賣行中，而那拍賣行得了一寶玉。”

“又聞今日涿州諸多狐妖堕魔作亂，敖熾與獨孤惑，不就是四百年前與魔族糾纏之人麽？”

“因這玉的力量，涿州才一片動蕩，姬雪少宮主卻與敖熾、獨孤惑等厮混至今，此情此景，難道還不足以定罪？就算是疑罪，也必須先拘捕入天牢審問！”

聽到這裏，姬雪雙眼微眯，原來之前在拍賣行中假冒敖熾的人，和涿州魔狐作亂的流言，是在這裏等着她，要成為她的罪證。

清朗的笑聲将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顧白搖着扇子道：“哦？這難道不恰恰說明，是敖熾偷竊了紅蓮聖玉，少宮主是來追回寶物？少宮主抓捕罪人數日，兢兢業業，就算沒有立刻立功，也不該定罪吧？”

說罷，顧白看向姬雪。

一道溫雅的聲音在姬雪識海中響起。

【阿雪，将此罪推到敖熾身上。】

【這是我能保住你的唯一方法。】

【千萬不可認罪。】

顧白的話音剛落，天兵之中，一少年就垂下了眼眸。

那正是易了容的敖熾。

早在發現天兵到來之時，他便往高空掠去，在混亂發生的第一刻潛入到了天兵的隊伍中，想要出其不意地取天将首級，趁亂救下姬雪。

恰好，他的儲物戒裏，還有他最初當小兵的制服。

可沒等他出手，顧白就來了。

敖熾自然認得顧白。

他是姬雪的未婚夫，姬雪的心上人。

也是如今天帝之下，實力第一的仙人。

敖熾當了一年姬雪的侍衛，也看了一年姬雪對顧白的思念。

看來，無需他出現了……

顧白一定能護好姬雪。

他攥緊了五指，掌心中鮮血淋漓。

酸澀與苦意被他咽下，卻不甘地灼燒他的五髒六腑。

恰好，他可以下去救出獨孤惑，無需在此久留。

顧白已給姬雪鋪好了臺階，她一定會聽顧白的話将罪責推到他身上。

這樣就好。

“我沒有偷竊紅蓮聖玉。”姬雪清冷的聲音傳來。

敖熾轉身，就要悄悄隐于雲中。

“敖熾也沒有。”

他的身形猛地頓住，瞳孔瞬間凝成了一條細線。

“有罪的，是你們這群污蔑人的老匹夫。”

在顧白愣怔的目光中，姬雪利落地扯下披在她身上的白袍，拍到顧白懷裏，平靜道：“謝謝，但我不需要。”

身體內的最後一絲靈力被姬雪榨出，斷天劍以銳不可當的威勢将天兵的陣列撕開一道裂口，敖熾轉過身，眼眸中就映入了姬雪的身影。

天兵皆會馭空之術，攻勢從上下左右而來。

姬雪的劍剛剛斬過上空中一人的身軀，雲霧中，她以後翻的姿勢落下，衣袍飛揚，腰腹柔韌，身形倒轉，綢緞般的黑發被勁風吹着散開。

真如翻飛的仙鶴一般，帶着風朝敖熾而來。

在姬雪落于雲上的一瞬，她與敖熾已近在咫尺，冷冽而堅定的聲音敲在敖熾耳側：“走！”

下一刻，他被姬雪用力抱進懷裏，兩人的身影在雲間瞬息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