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成親

成親

劍拔弩張之時, 姬雪開了口,她清冽的聲音如同一潭冰水,澆上敖熾的心火, 讓他在崩壞邊緣的理智稍稍冷卻回有秩序的模樣。

“我不會将方丈仙山當做自己的家,也不打算跟在你身後。”姬雪微微仰頭看着顧白, 面對處境比她好了太多的男人,她眼中也毫無怯意。

“顧白,既然你有與我合作的意願,就不能藏着背叛的心。”姬雪注視着顧白的眼眸,問道, “當年涿州的事,你是否早就知道我會被推出去當替罪羊?”

“我并不知情。”顧白毫不猶豫道, “我連你去涿州所為何事都不知曉。阿雪, 那時你的母親将消息封鎖得很好。”

“我曾以為你始終在計劃之外, 所以直到涿州魔族肆虐, 我才察覺不對, 趕去救場。”

“但我還是要與你道歉。”顧白苦笑,“從前我未考慮過你的意願, 沒将關于天帝與涿州的各種計劃告知于你,使你落入了陷阱之中。”

“這是我作為婚約者的失職。”

“對不起,阿雪。”

“我不求你原諒我,只願你不因我的愚昧, 而放棄我。”

姬雪點點頭, 平靜道:“今後,只要你不背叛我, 我也不會背叛你。”

對于所有的合作夥伴,她的态度都是如此。

“你已在天界運籌帷幄多年。”姬雪尊重合作夥伴的想法, “對于扳倒天帝一事,是否找到了可行的計劃?”

“自然。”顧白語調從容,“數百年前,我終于從各類古籍的滄海遺珠中找到了一條弑神的線索。”

“如今的天帝淵,并非三界最初的掌控者。上古之時,統領天地的是帝岳,她于戰争中落敗,被帝淵封印于幽冥。”

“只要找到帝岳,借用她的力量,就能與帝淵抗衡,屆時,衆神也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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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白慷慨地說出了他所知的這世間最大的秘密,展現出了他最大的誠意。

千年過後再度聽到小岳的名字,姬雪心中波瀾驟起。

如今,她的情感已經很淡了,但當憶及那個逝去的小玩伴,情緒的湖面還是被投下的石子激起了微小卻不可忽視的水花。

姬雪的聲音低下去,她輕聲道:“她死了。”

顧白的眼眸微微睜大:“什麽?”

“帝岳已死,你的計劃失效了。”

一片靜默中,姬雪再度開了口。

“既然如此,顧白,要不要追随我?”她認真道。

聞言,還沒從巨大變故的沖擊中回過神來的顧白第二次因姬雪而愣怔。

追随?

儲物戒的靈光閃過,黑白兩色的長劍出現在姬雪手中。

那劍一出現,顧白就感受到了從劍身上傳來的玄妙之意,與浩瀚無邊的威壓。

它無疑蘊含着天道的力量。

“這是帝岳交與我的補天劍,我能用此劍弑神。”姬雪語調淡淡,似乎并不是在說什麽驚天動地的了不得的話,她重申道,“既然你要找的帝岳已不在,要不要追随我?”

顧白看着那柄劍,久久不語。

再度開口時,他的話音中仍帶着不可置信:“你打破了鎮魔塔?這如何做得到?”

對于補天劍,顧白也并非一無所知。

若鎮魔塔不破,帶着這把劍出魔界,一定會被帝淵察覺,姬雪便不可能瞞着天帝站在這裏,與他共議謀反之事。

不破塔的前提下帶着補天劍來到凡界或天界,就是明晃晃地朝天帝發出帶着坐标的信號:我要來殺你了。

然而鎮魔塔,是絕不可能被人打破的。古往今來,再多神聖都無法做到。

正因如此,即使知道補天劍的存在,顧白還是放棄了用劍弑神。

“做得到。”姬雪回答顧白的問題,“只是需要億萬年。”

站在姬雪身後的敖熾倏然看向她。

原來,鎮魔塔內過去了這麽久麽?

姬雪過得比他想象的還要辛苦太多。

敖熾感到自己的心髒微微縮緊,隐隐發着痛。

從驚愕中回神後,顧白看向姬雪的目光難掩驚豔。

這一刻,姬雪在他眼裏好像會發光。

對魔界之事有過深入調查的顧白明白姬雪的話意味着什麽。

從上古之時鎮魔塔設立至今,能從塔中出來的只有姬雪一個。

顧白從未如此認真地看過姬雪。

許久後,他笑起來:“那就拜托你打頭陣了,阿雪。我會輔佐你左右。”

他甚至用上了“輔佐”這這個詞。

因為在此刻,顧白已明白了。

将來這三界的主人,會是姬雪。

只要那把劍一直屬于她。

顧白想要推翻天帝,并不是為了自己掌權。他只是發現了天帝作惡多端,竟是三界最大的禍害,這才起了弑神的心。

顧白想要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雖然知道這不可能辦到,但至少能盡力将三界往安穩之态塑造。

而只要帝淵存在一天,三界就會不斷朝混亂滑去。

看過姬雪在涿州的舉動後,顧白便明白了姬雪并不是意欲殘害衆生之人。

這就足夠了。

只要站在天界的最高峰,就不存在絕對的善者,掌控者不刻意為惡,對這三界而言就足夠了。

根本沒想過當天帝的姬雪不知道顧白已經暢想到她治世的場景,她只知道顧白同意了加入她的陣營。

時間緊迫,她接着說出了自己的計劃:“僅憑我們傾覆不了天庭,就算殺掉帝淵,舊塔中也會産生新的帝王。”

“必須直接瓦解昔日的格局。”

“為此,我必須洗脫自己的冤屈,将諸神攬為同盟。”

“千年前,并不是敖熾偷走了紅蓮聖玉,我也沒有包庇真正的罪人。涿州一事,必須找到證據翻盤,讓我們的行動名正言順。”

“獨孤惑還活着,他能提供一些人證物證,但他與我們是故交,僅憑一個曾經戴罪的凡界州牧的聲望也不夠。”

“當年的更多線索,我的母親應當清楚。顧白,你有沒有找到我母親蹤跡的辦法?”

顧白沒想到姬雪的野心比他想象得更大。

傾覆天庭?

他忽然覺得有趣了。

殺掉天帝,拯救蒼生,對顧白而言是想做的事,卻也是無趣的事。

他的性情中有頑劣的一面,只是平日裏都被他隐藏得很好。

攪動風雲,是他天生就喜歡做的。從前沒想過,是因為傾覆天宮吃力不讨好,什麽也不會改變,只能換掉一批天神,也帶來一地雞毛。

但若傾覆的結果是帶來新主和新的秩序,顧白就樂得看見了。

男人眼中露出了些許愉悅,他微笑道:“若是要找你母親,我正巧有些獨家門路。”

“其實,你母親此刻應當就在昆侖山中。而近千年來昆侖山不開山門,只有通過蓬萊仙山的密道才能前往。”

“而我恰好在蓬萊安插了幾只耳目,他們可從內接應。”顧白笑眯眯道,“阿雪,我是為了自保才涉足蓬萊,你別怪我。”

姬雪:“……嗯。”這人真是心機深沉的笑面虎。

“我可去拜訪蓬萊仙山,借機前往昆侖,只是要困住姬善宮主、徹底封鎖昆侖,就必須兵分兩路,從內外共同擊破。”

“我與阿雪一起從蓬萊到昆侖,敖熾将軍就請從昆侖外包圍,如何?”

顧白轉向敖熾,禮數周到地喚他“将軍”,然而他早已不是将軍,這稱呼便不可避免地帶上諷刺來。

“将軍,你身上魔氣太重,會觸發各個仙山的禁制,不便與阿雪一道進去。”

敖熾冷冷看他,雖然不虞到了極點,卻沒有出聲反駁。

他明白,顧白提出的計劃無可挑剔。

确如顧白所說,他的存在會引發所有仙山的警戒。

如今已不似他剛剛被扒皮抽筋、剝除大半力量的時候。

千年過去,他的力量強大了數倍,僅僅是站在原地什麽也不做,他的身軀也會不停不斷地吸收天地的魔氣。

他已是世間最強大的魔,無論做多少壓制與僞裝,都會破壞仙山的靈流。

甚至一不小心,與他力量相斥的仙山就會被他毀滅,夷為焦土。

敖熾這樣超出常規的異質,本就不被天地所容。

除非他仍是聽從于天道的仙人。

“只嘆阿雪必t須要在天界活動,讓你無法跟随。”顧白笑意不減,“但請你放心,我會保護好你的主人的。”

敖熾咬緊了後槽牙,竭力壓下沸騰的戾氣與殺念。

片刻後,他收斂了全部異色,也露出滴水不漏的微笑來。

“阿雪不需要你保護,她甚至可以殺了你。”敖熾眉眼間都是輕松的快意,“千年前,她就已和你這般說過了。仙君是不是年紀大了易忘事,竟如此遲鈍?”

顧白:“……”

再争下去,就不得體了。顧白只好止住話頭,轉而和姬雪商議起接下來的行動事項。

達成共識後,姬雪沒有立刻動身前往蓬萊仙山,而是和敖熾一起往涿州城中去。

他們要先看看老友——千年前被天庭正式任命為涿州州牧的獨孤惑。

兩人都不願再拖。

因為當年延緩了獻祭涿州的陣法的運行,獨孤惑不再擁有無盡壽數。

千年太長,不知何時,獨孤惑就會離此世而去。

州牧府的大院中,白發蒼蒼的老者放下茶杯,擡眸看向打開的門扉。

望見站在那裏,與從前別無二致的少年少女,獨孤惑的臉上露出了欣慰而慶幸的笑容。

他起身,對他們微微鞠了一躬,随後直起腰道,笑着道:“我就知道,你們一定都還活着。”

敖熾走到石桌邊,不客氣地給自己倒茶,他也笑起來:“對我這麽有信心?”

老者嘿了一聲,摸摸胡須道:“其實沒有,是因為你的一條命還在我這,所以我知道你沒死。”

敖熾:“……”

“而只要你沒死,姬雪姑娘也一定不會死。”獨孤惑笑眯眯地看着兩人。

“你說了,要送她一道擋下任何災厄的保命符,怎麽敢讓她先死而獨活?”

敖熾耳根微紅:“你閉嘴。”

姬雪沒說話,一直認真地打量獨孤惑。

大狐貍真的老了啊。

她細數着從他身上流過的光陰。

仙人和魔尊都不會變老,姬雪過的那億萬年,亦或說是一千年,仿佛泡沫似的,輕輕覆在她的靈魂上,摸不着,也沒有實感。

直到看到垂垂老去,比當初還要虛弱數倍的獨孤惑,姬雪才清晰地認識到,真的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而時光并不是不留痕跡,也并非沒有意義。

至少,這意味着一只狐貍的一生。

看着一坐一站的兩人,獨孤惑笑得微微眯了眼。

“你們什麽時候成親?”

他忽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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