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大婚

大婚

自從那日過去, 姬雪就再沒看到過敖熾的身影。

她用通訊符喚他，他會回話，要她別擔心, 卻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他說，他在趕工。

姬雪成親那天, 他一定會來給她送三界最漂亮的嫁衣。

即使是假的婚禮，他也要讓姬雪成為世間最風華絕代的新娘。

方丈仙山很久沒有這麽熱鬧了。

天庭的總務司派來的天官第二日就和姬雪、顧白敲定了大婚的日子，就在半月後的月圓之時。

花好月圓，和和美美。

紅色的窗花、燈飾被一一貼上，侍女和雜役忙裏忙外地布置各類殿廳, 準備婚禮的酒水甜點。

天官帶來了帝淵的賀禮，一箱箱琳琅滿目的靈玉仙器和天界最上好的蟠桃流水般送來。

顧白對于籌備婚禮之事十分熱情, 幾乎事事親力親為, 連果盤擺幾個果子, 他都要指點一二。

他平日裏看起來是端方的君子模樣, 對任何事都風輕雲淡, 似乎饒有興趣，也似乎漠不關心。

方丈仙山的宮人們第一次見顧白如此上心細致的樣子。

那個流雲廣袖的仙君, 終究還是落入紅塵之中了。

比起近乎有些焦慮的顧白，姬雪看起來就平靜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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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參與布置，只是坐在庭院中的小亭下看書，方丈仙山氣候溫暖, 四季如春, 不似終年飄雪的蓬萊。因此，姬雪也無需裹着毯子, 只脫了鞋就蜷縮在長椅上，背靠着涼亭的朱紅柱子。

風吹過她的身邊都會變得安靜, 似乎不忍打擾她的專注。可這時若有人來看她，就會發現，她看着書，卻并未有多長t時間是真的在看書。

少女模樣的人兒目光空茫，甚至顯得有些呆了。

沒有貓在身邊鬧騰，姬雪不由得想念它。

不，是他。

還是它？

姬雪腦中混沌。

她努力回想敖熾和她說過的關于喜歡的話，回想那個令她驚呆的舌`吻，竭力要把他當人看。

敖熾是妖，有人的智慧，有獨立的人格，也會變成人。

雖然本體是貓的樣子，但他也可以是人。

然而，無論如何說服自己，姬雪的腦海中，一個念頭始終揮之不去。

不，它不是人，是貓。

她的認知告訴她，敖熾是一只貓。

她無論如何也無法繞過這個認知，去思考關于敖熾的事。

發呆了幾個時辰，姬雪終于回過神來。

她忽然感到了不對勁。

這似乎不僅僅是刻板印象。

姬雪見過別的妖，獨孤惑、萬淵都是妖。

當她看着他們的妖怪形态的時候，她也從未把他們當成動物。

她能意識到，他們是有人格的。

所以她絕不會因為獨孤惑的狐貍模樣可愛就想親吻獨孤惑。

因為這意味着她在親吻一個男人。

可唯獨對于敖熾，姬雪總會認為，它和普通小貓是同類的存在。

敖熾就是一只小貓。

所以見它可愛，姬雪就會想摸、想擁抱、想親吻。

從前，敖熾從未抗拒過姬雪的種種逾矩之舉，所以姬雪也從未覺得不對勁。

她以為敖熾和普通小貓一樣，對這些觸碰習以為常。

直到敖熾表露出劇烈的反抗，近乎嘶吼着告訴她他真實的心意，姬雪才恍惚地正視起這個問題。

越是思考，姬雪的意識就越混沌。

她感到頭痛欲裂。

敖熾到底有什麽特殊之處？為何她會近乎認死理一般把他當成一只貓？

姬雪發覺了越來越多來源于自身的怪異。

——她似乎忘了在這個世界的很多記憶，但她的身體記得。

——她的劍術，法術，都是這個世界的人在不知何時傳授給她的。

——她無法正确地認知敖熾的存在。

——她那不知何時凝成的心劍，斷天。

——她并不存在的、必須虛構的神魂。

姬雪的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一旦思索起這些問題，她的意識就會開始變得錯亂，腦子也疼得就像被劈裂一般。

但她不能再放棄思索了。

她不想弄丢她的貓。

姬雪能感受到，敖熾生氣了。

很氣很氣，氣到幾乎要離家出走。

暮色降下之時，姬雪才拖着被冷汗浸濕的身體回到了卧室之中，放任自己陷入修複意識的深眠。

半月過去，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姬雪短暫地回到了蓬萊仙山，等待顧白來接她去方丈。

窗外是無盡的飛雪，今日的蓬萊不巧是個陰天。

給姬雪梳妝的侍女安慰道：“上仙不必憂心，今日方丈仙山晴空萬裏，夜中也一定能賞到圓月。”

“嗯。”姬雪并不在意，她閉眼，任侍女給她畫上眼妝。

直到這時，她還在思索那些令她頭痛欲裂的問題。

因此，她也就沒有注意到另一個人的靠近。

少年的聲音忽然在姬雪身後響起。

“阿雪。”

那嗓音微啞，似乎有些疲憊，但含着笑意，不知是強打的精神，還是真的開心。

房間內的侍女們不知何時都不見了。

姬雪剛要睜眼，就聽敖熾道：“阿雪，別看。你先蓋上紅蓋頭好嗎？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姬雪很想立刻看看半個月不見的貓貓，但思及敖熾想要給她驚喜的心意，還是點了點頭。

她閉眼拿起了放在膝上的紅蓋頭，蓋到了插滿金釵的發髻上，擡眸之時，紅色瞬間就籠罩了她的整個視野。

當手垂落回膝上，姬雪繼續梳理剛剛的思緒，忽然間，她腦中傳來尖銳至極的刺痛，令她的小指都不受控制地微顫起來。

這一瞬間，姬雪眼前不再只有紅，而是天旋地轉，萬象陡生，金星四濺。

她的瞳孔收縮到了極限。

姬雪微微張口，喘息起來。

巨大的錯愕出現在了姬雪的臉上。

她想起來了。

她什麽都想起來了！

在此世生活的最初十八年的所有記憶、系統的存在、小說的原情節、惡毒女配的身份和任務……

還有敖熾與她一路同行的模樣。

他在她的記憶中不再是貓，而是一個比紅蓮更漂亮，比火焰更熾烈的少年。

——那些錯誤的認知，瞬息間被盡數替換。

姬雪的身軀徹底僵住了。

她都幹了些什麽！？

這下不是眼冒金星，而是眼前一黑了。

過大的沖擊下，姬雪的求生本能讓她倏然站起，往外疾步而去，要離開過于危險的境地。

還沒等她的理智重新回籠，讓她冷靜下來別逃，一只手就猛然拉住了她。

與此同時，光滑而熾熱的尾巴纏住了她的腰。

敖熾在癫狂邊緣的聲線沙啞低沉：“阿雪，你要去哪？”

“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婚禮嗎？”

他低笑道：“阿雪，我幫你穿嫁衣，你先別走，好不好？”

姬雪渾身僵硬。

但她還是輕輕嗯了一聲。

雖然身後的氣息極其危險，但熟悉的話音還是喚回了姬雪的理智。

不用逃。

這不是原著中要殺她的反派。

他不會傷害她。

敖熾緩緩伸出手去，為姬雪脫下外袍，只剩純白的裏衣，又一件一件地為她穿上層疊的紅金嫁衣，動作細致溫柔至極。

就在敖熾為她系上最後的腰帶時，姬雪忽然從蓋頭下能看到的小塊地面中看到了流淌過來的鮮血。

她心頭一跳，猛地掀起蓋頭。

就見不再有任何侍女的空蕩房間中，渾身是血的顧白不省人事地躺在地面，不知是死是活。

她渾身汗毛豎起，轉過頭，就看到雙目血紅的敖熾，沉默地看着她。

魔氣橫生。

敖熾收緊了手中的腰帶：“阿雪，你為何露出這般表情？”

“你在擔心顧白嗎？”

“假成婚，都是騙我的，對不對？”敖熾用力拉着腰帶将姬雪帶進懷裏，他微微低頭，一手鉗住姬雪的下巴，冷笑起來，“看啊，你是這樣喜歡他，見他流點血就如此驚慌。”

“敖熾，放開我。”姬雪腦子裏已亂成一鍋粥，但她的理智讓她時刻保持最有效的行動，“顧白不能死在這裏。”

“可不讓他死，他就要和你成婚了。”敖熾歪了歪頭，“阿雪覺得，我會願意嗎？”

姬雪：“……”

她沉默下去，因為她忽然說不出話了，全身也都沒了力氣。

在姬雪的身軀向下軟倒下去時，敖熾伸手撈住了她的細腰，他雙手将她抱起，蓮火燒過後，他們就落在了方丈仙山的婚房中。

敖熾緩步前行，穿過層層疊疊的赤色沙曼，将姬雪放到婚床上，大紅的被子上龍鳳呈祥，敖熾也身着一身紅，仿佛他就就是新郎。

可他不是，那一身的紅色大半都是血，只是血腥味被他刻意掩蓋了。

敖熾彎下身，撐在姬雪上方。

他低下頭，長發披散，灼熱的鼻息靠近了姬雪。

姬雪怔怔地看着少年舉世無雙的漂亮臉龐，心跳劇烈，她用盡全力掙紮，要擺脫敖熾在她周身設下的束縛。

她不能讓顧白就這麽死了，也不能任由敖熾發瘋，否則接下來的計劃都會亂了套。

就在這時，她手上的束縛忽然松了。

原本，姬雪只是想推開敖熾，只是那束縛松得猝不及防，讓她來不及收了力度。

姬雪的手在慣性下向上沖去，掌心擊中了敖熾的下巴，指尖掃過敖熾的臉頰。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敖熾被扇得微微偏過頭，嘴角流出鮮血。

他的眼眸微微瞪大，瞳孔驟縮，凝成一線。

這個巴掌，瞬間喚回了他的無數記憶。

他剛到蓬萊仙山時的光景。

姬雪望向他的純淨眼眸。

姬雪對他的責罰。

他對姬雪的憎恨……

以及喜歡。

敖熾的面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在他心神巨震的瞬間，融合了大半的仙命和魔命終于找到空隙，奪回了身體的掌控權。

敖熾緩緩轉回了臉。

姬雪的手已經再度無力地落下了。

他睜大着眼看姬雪如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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