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賜婚

賜婚

第70章

天帝降臨昆侖, 衆人皆屏息凝神，雙方兵士對彼此戒備到了極點，卻只能壓着不動手。

随着姬善的神識和靈流一起逸散于三界, 當年涿州的大半真相也無所遁形，雖然沒有天帝作惡的證據, 但要證明姬雪的清白，已綽綽有餘。

帝淵身着金色的龍袍，滿頭金釵玉葉，眉心一點蔻丹美麗且威嚴。她微笑着俯視姬雪，手指荑白, 完全看不出是會舞刀弄槍、布下暴虐的手。

也讓人想象不到，千年前, 正是這雙手停滞了時間, 随後拉滿了弓, 射穿了敖熾的心髒。

對于她親手教導長大的孩子, 她也毫不留情。

“此間諸事, 寡人已明了。”帝淵不緊不慢道，“姬善身為蓬萊仙山宮主, 卻為禍蒼生，罪該羁牢，但念其往昔功德深厚，又已以死謝罪, 便不再追究。”

“蓬萊少宮主姬雪平涿州魔族之亂有功, 當年誤判罪責，是寡人之過。”

“如今, 便複姬雪仙位，任為蓬萊仙山之主。”帝淵垂眸看着姬雪道, “望汝盡忠職守，守護蒼生，不負天恩。”

天恩？

姬雪目光平靜地看着帝淵，認真地思索，她到底為何能如此輕易地說出這個詞來。

“謝陛下。”姬雪還是領了命，她微微躬身，拱手致意，垂眸掩去目光中的淡漠。

如今還不是舉起叛旗的時候，帝淵為惡的證據仍未找到，他們必須再虛與委蛇一段時日。

帝淵的笑容越發祥和，她語調平緩地繼續道：“方丈仙山之主顧白，協助緝拿天界叛徒姬善有功，千年來與蓬萊宮主姬雪之情誼，亦令人感懷。”

“今日寡人便成人之美，賜你二人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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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三仙山天各一方，恩仇皆有，但總怨事更多。”

“如今兩山喜結連理，乃是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回，此等盛事，便由天庭總務司承辦，擇日邀三界共賀。”

帝淵話音一落，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姬雪的面色變得空白，顧白不可置信地擡頭，而敖熾的神情瞬間變得可怖至極，眼中的殺意與憤恨再也掩蓋不住。

天帝賜婚，已幾萬年未有了。

但凡被天帝賜婚的，都能獲得極高的神位，而被月老親自加固的姻緣也能生生世世，長長久久，是難得的賜福。

又說了幾句安撫兩軍的場面話，天帝就随着祥雲離開。

誰也沒有抗旨的機會，在這三界，天帝的命令是絕對的，不接旨便是叛賊。

昆侖的望山軍回到山中修養，方丈仙山的兵士也駕馬回程，姬雪和敖熾跟着顧白一起去了方丈仙山商議後日之計，這是他們一開始就約定好的。

比起被各方人馬穿成了篩子的蓬萊仙山，一直被顧白掌管的方丈仙山此時要安全得多。

一進入議事堂中，顧白就道：“阿雪，我認為，可順勢接受這場賜婚，這有利于我們之後的計劃。”

敖熾将劍拍上桌面，冷戾的雙眸盯着顧白，他寒聲道：“顧白，別把你的私欲擺到臺面上！”

顧白沒有理會敖熾，他注視着姬雪，溫聲道：“阿雪，我不否認自己有私心，但若你對我并無情意，假成親也是個好辦法。”

“天帝此舉是為了賣我們一t個好處，三仙山本分庭抗禮、相互制衡，若蓬萊與方丈聯和，對天帝而言便是巨大的威脅。”

“天帝主動遞過來聯姻的機會，便是向我們示弱，想要穩住人心。”

“若我們接下，可讓天帝放下警惕心，不立刻發難。”

“我們還未掌控天帝為惡的證據，立刻與天帝開戰有害而無利。”

“并且，賜婚由天庭承辦，天帝一定會将棋子安插進方丈和蓬萊。”

“借此機會，恰好可請君入甕，抓出暗棋，進而順藤摸瓜，找到天帝的罪證。”

“只有如此，衆神才會願意與我們成為同盟。”

見姬雪目露思索，顧白嘆了一聲，苦笑道：“阿雪，你也明白，千萬年來，天帝的權威已根深蒂固。”

“沒有有力的證據，諸神不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顧白的說法很有道理。

思忖許久後，姬雪點頭，道：“那便假辦婚禮吧，私底下，我們仍只是同盟。”

聞言，敖熾的眼眸微微瞪大，他的語調幾乎淬了冰：“我不同意。”

顧白挑眉，他微笑道：“你有什麽資格不同意？她是你的主人，而你只是她的侍衛。”

敖熾冷冷看着顧白：“你給我滾！”

破空之聲中，一柄長劍瞬間刺出，被斷天劍攔住了。

姬雪盯着魔氣翻湧的紅蓮劍，她沒有轉頭，背對着顧白道：“顧白，請你離開。”

姬雪從紅蓮劍上感受到了真正的、酷烈無比的殺意。

顧白臉色也微沉，方才要不是姬雪攔着，他确實已經死了。

沒想到，他和敖熾如今的實力差距，已變得這麽大。

顧白點點頭，離開了。

他走後，敖熾才緩緩收回了劍。他的雙目已變得赤紅。

“阿雪，你為什麽要答應他？”敖熾的語調中是不可置信與巨大的委屈憤怒，“你不是要和我成親嗎？”

姬雪愣住了：“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和你成親？”

敖熾更愣怔：“你親了我，不是要和我成親嗎？”

姬雪目露茫然。

長久的死寂後，終于回過神來的姬雪不得不艱難道：“那時候，我只是想安慰你。”

“安慰我？”敖熾幾乎要把這幾個字咬碎，“那你對我可真好。”

他低下頭去，神情可怖：“我現在也需要安慰，你能再安慰一下嗎？”

說完，不等姬雪回答，敖熾便拽緊了姬雪的手，低下頭，狠狠吻住了她的雙唇。

血腥味與淡淡的苦澀一同漫上兩人相貼的唇，那是敖熾為了調息失控的魔氣而服下的烈性丹藥的味道。

他扣着姬雪的後頸，用力到極致，鼻息間都是灼人的熱意。

當他的舌頭觸碰到姬雪的牙齒的那一刻，就被咬出了血。

姬雪喘息着将他的臉用力推開，這一次，敖熾看清了，她的眼中只有驚愕，沒有一絲欲望。

“姬雪，你到底把我當什麽？”敖熾憤怒地捏緊了她的手腕，在上面留下道道紅痕。

姬雪呆呆地看着紅毛貓，她仍舊不敢相信，貓和她舌吻了……

她神色空茫：“把你當成我的貓……”

“貓？”敖熾的瞳孔凝成一線，當中是刻骨的憤恨，他和魔命記憶共通，自然記得當初姬雪喚他小貓，把他當男寵的事。

她将他當寵物？

敖熾冷笑出聲。

所以姬雪會随意撫摸他，親吻他，而不含一絲情意，更不意味着任何承諾。

原來，他只是玩物。

他只是貓那樣的可以被主人随意擺弄的廉價玩具。

敖熾幾乎要瘋了，他厲聲道：“阿雪，我說了這麽多遍喜歡你，你卻從未放在心上，對嗎？”

姬雪也有些着急，她的音調不再平穩：“我以為不是這種喜歡。”

“好，如今你知道是哪種喜歡了。”敖熾通紅的眼中落下淚來，“我喜歡你，想要親吻你，想要和你成親。阿雪，你明白嗎？”

姬雪飛快點點頭。

“阿雪，你呢？你對我有一點點喜歡麽？”看着姬雪這樣的神情，敖熾已知曉了答案，他滿心死寂，卻還是如不散的怨鬼般質問了。

“我喜歡你，不是想和你成親的那種喜歡。”姬雪咬牙道。

“為什麽？”敖熾面色蒼白，這一刻，他的心如墜冰窖。

“我和你物種不同。”姬雪也有點崩潰了。

就算知道敖熾是妖，有自己的智慧和人格，但這麽長時間以來，他都以貓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

不論是動作還是神态，都和全天下的貓一模一樣，沒有一點變成人的跡象。

面對這樣一只不過她腦袋大的小貓，她只能把它當成神話裏的妖精，童話裏的精靈。

她會喜歡會說話的貓，但不可能想要和貓成親啊！

單是對着貓臉，她也不會有任何情欲，只有對動物的喜愛。

敖熾：“……原來你只喜歡人類。”

他踉跄着後退一步，捂着臉大笑起來。

就算他始終以人形面對姬雪，姬雪也不會接受。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毫無勝算。

他是妖是魔是龍化成仙，唯獨不是人。

那便把三界非妖非魔的存在都殺了吧。

那樣，就算不嫁給他，阿雪也不會和別人成親了。

已經決定捕殺的野獸瞬間收斂了氣息，看起來變得冷靜。

蟄伏的捕食者，是不會暴露自己的。

敖熾緩緩從滿是血淚的手心中擡起頭，露出了滲人的微笑。

妖是世上最偏執的生物，他們不如魔殘忍嗜血，但會比魔更瘋狂。

魔會無目的地作惡，而妖一旦決定作惡，那便是比魔更可怕的捕食者。

因為他們不達目的不罷休。

罔顧一切，歇斯底裏。

自古以來，人類最懼怕的不是妖也不是魔，而是成為一體的妖魔。

敖熾的身上魔氣湧動。

魔命還在和仙命制衡撕打着，無法脫身。

是身為妖的敖熾，再度堕魔了。

“阿雪，你去和顧白成親吧。”敖熾語氣溫柔，“我不會攔你。”

“只是，你的嫁衣，由我來做，好嗎？”

“不是真的成親。只是演一場戲。”姬雪心跳如擂，她不知如何應對這樣的場面，只好強調道，“殺掉天帝後，我和顧白就沒關系了。”

“我知道。”敖熾依舊笑着，“他不配得到你的喜歡。”

“阿雪，對不起，剛剛不顧你的意願親了你。”敖熾走近了姬雪，他蒼白的臉龐随着邁開的步伐，漸漸鍍上月光。

“你責罰我吧。”他垂下眸子，眼淚已經停了，眼尾卻還是通紅，唇邊也帶着被姬雪咬出的血。

“不怪你，是我的錯。”姬雪微微偏過頭，無法直視貓貓了。

都怪她，就算知道敖熾是妖，卻還是因為他的小貓外形而對他放肆，令他誤會。

敖熾心中傳來撕裂般的痛。

知道他喜歡她後，她連看他一眼都不願了。

那他便不在這裏礙她的眼。

“阿雪，等到大婚那天，我會帶着你的嫁衣來。”他話音微顫，不知壓抑着什麽。

說罷，少年的身影便消弭于蓮火之中。

姬雪愣愣地看着一室冷清，滿目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