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章
第 47 章
尤穩婆在宮外待了一段時日, 可尤嬷嬷卻仍然沒能找到對方。
織霧這廂要盯着惠嫔,另一頭又要留神尤嬷嬷的動向。
在發覺對方始終都沒尋到尤穩婆半片衣角後,織霧難免為尤嬷嬷辦事效率過低而感到擔憂。
為了不耽擱自己日後假千金身份被揭穿的推進進度, 因而織霧私底下便指使沉香尋人給尤嬷嬷暗中洩露消息。
果不其然, 在一名宮人清晨尋到尤嬷嬷說了一些話後, 于晌午前, 尤嬷嬷便迫不及待想辦法秘密離開了皇宮一趟。
尤嬷嬷是在一處極其尋常的巷子中, 尋到了尤穩婆住的地方。
姐妹倆見面後是如何一番激動暫且按捺不提, 尤穩婆在與對方敘舊過後告訴尤嬷嬷。
“當年那真千金的背後……的确是有桃花胎記。”
尤嬷嬷聽罷心頭既驚訝, 又覺一切都t在意料之中。
果然, 她的直覺是準的!
尤嬷嬷心情正激越時,便聽見尤穩婆說:“先前宮裏突然起了謠言,我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 原來是老姐姐你做下的好事。”
“若不是為了你,我又何至于要如此……”
尤嬷嬷趁熱對尤穩婆道:“你随後何不與我一起去進宮,揭穿那位顧小姐的假千金身份?”
尤穩婆原本還與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辛酸。
可聽到這話時,卻漸漸的露出難色,語氣都弱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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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嬷嬷發覺她神色不對, 再三追問過後, 才發覺尤穩婆根本沒有要揭穿的心思。
尤穩婆反而還反過來勸說道:“我現在生活的很好。”
“老姐姐知道我平安就是了, 何必要繼續生事端呢?”
尤嬷嬷見她這樣不識好歹,一味地貪生怕死,險些就被她氣個仰倒。
兩人争論一番。
尤嬷嬷勸說無果,眼看回宮時辰要到,當即起身指着尤穩婆鼻子罵道:“遲早有你後悔的時候!”
說完, 她人便怒氣沖沖折返回宮。
尤嬷嬷氣歸氣,可一想到真千金多半就是曲晚瑤……她的心思便更加難掩振奮。
一則, 是因為那顧小姐嚣張跋扈的緣故,害她曾被打過臉面,尤嬷嬷自然無法做到不記仇在心。
二來,尤嬷嬷也不會放過這天大的立功機會。
在這平靜的後宮中想要向上爬本就極其艱難。
能抓到這樣的際遇,幾乎是尤嬷嬷此生可遇而不可求的運氣了。
*
黃昏時,織霧同徐修安及曲晚瑤一道回了景寧宮。
惠嫔只道自己身體好許多了,邀請他們幾個孩子留在景寧宮中用膳。
這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因而其餘人也并沒有太過意外。
在晚上的小宴開始之前,惠嫔支開了徐修安和曲晚瑤,這才私底下對織霧道:“我讓人從太醫院裏暗中取了些助興藥過來。”
“今夜,我打算給曲醫女和徐修安下藥。”
織霧眼皮猛地一跳。
不曾想,臨到最後一刻,她才知曉惠嫔要用上什麽手段。
惠嫔這樣做,無疑是不給織霧半分提前準備的機會。
惠嫔瞧見她的神色,問道:“怎麽,你不贊成?”
“我只是覺得曲醫女到時候未必會肯配合……”
在惠嫔注視下的少女反應極快,在捏了捏指尖後,便神色如常道:“到時候,我可以幫忙,想辦法将曲醫女留下來,直到藥性發作。”
只寥寥幾句話的功夫,織霧便立馬發覺了惠嫔接受她投誠的代價竟是如此不留退路。
惠嫔告訴織霧、暗示引導織霧來完成這件事情,無疑是想要讓太子恨上織霧。
也只有被太子恨的人,惠嫔才有把握,對方不會對自己做出反水之事。
織霧發覺……惠嫔果然不愧是太子的母親。
在這件事情上幾乎算無遺漏,連織霧也許會兩頭通吃的退路都要直接堵死。
将太子喜歡的女子喂下情藥,接着送入其他男人的懷裏。
在惠嫔看來,織霧一旦做完這樣的事情,若敢不專心幫她,那日後就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
少女擡手接過惠嫔遞來的藥。
惠嫔這才露出一抹笑意,“既然如此,下藥的事情便交給顧小姐了。”
“畢竟,我的手用來抄經書抄慣了,不方便親自去做。”
織霧握緊那藥瓶後,語氣更不敢露出分毫端倪,“惠嫔娘娘且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辦得妥當。”
晚膳開始前,宮人們便已經将桌上的東西布置好了大半。
幾個人的座位都有固定次序。
因而嬷嬷将織霧引來曲晚瑤的碗筷前,織霧便當着對方的面,親手将瓷瓶裏的藥粉倒入了曲晚瑤杯子裏。
嬷嬷見狀不由誇贊,“小姐果真勇氣可嘉。”
織霧沒有答話,反而趁着嬷嬷離開,私底下思索許久後,又吩咐沉香送一塊糕點給曲晚瑤。
得了小姐暗示的沉香,暗中往那糕點裏嵌入一粒極不起眼的藥丸。
在這樣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這小藥丸是織霧當下唯一能使用的手段。
這是話本裏顧盼清以往喜歡随身攜帶,用來懲罰折磨宮人的小手段。
讓宮人吃了後,接着再吃其他東西,吃得越飽,便只會吐的越幹淨。
也許那樣會緩解曲晚瑤接下來服下情藥所帶來的不妙情形。
可偏偏在晚膳要開始時,沉香便又匆匆過來同織霧暗中傳話。
“送去的糕點……被徐公子給吃了。”
織霧神情微僵,詢問徐修安怎麽會和曲晚瑤在一起。
沉香說,是惠嫔讓他們一起幫忙修剪花枝。
這樣一來,今夜他們發生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前,他們私底下有過的接觸,似乎也會變得不再清白。
在織霧準備擡腳往外走時,嬷嬷卻微笑着告訴織霧,“惠嫔娘娘要梳妝一番,只怕要晚你們一步過來。”
“老奴已經派人去請徐公子還有曲醫女過來了,還請顧小姐率先入座。”
嬷嬷話音落下,廳外的宮人們頓時魚貫而入,開始緊鑼密鼓地往桌上傳菜。
織霧發覺自己已經錯失了最後可以阻止這件事情發生的機會……也只能從容坐了回去。
今夜酒水準備的頗為豐盛。
在所有人來之前,桌上的酒水便已經先行斟滿一杯,顯然是要慶祝惠嫔身體大好。
惠嫔捏起酒杯,待這些小輩們極其溫柔,待要敬曲晚瑤時,曲晚瑤面露難色,“臣女向來都是滴酒不沾……”
“不過,臣女可以以茶代酒。”
惠嫔聞言,只露出無奈的神色,語氣善解人意,“好吧,那便不強求曲醫女了。”
惠嫔餘光掃向織霧,分明是要織霧完成這件事情。
織霧便頗為配合地開口道:“曲醫女顯然是怕惠嫔娘娘身體尚未痊愈不便飲酒。”
“不如便讓我代替惠嫔娘娘同曲醫女飲一杯吧?”
曲晚瑤發覺自己的意思被曲解後,忙要解釋,“我固然也擔憂惠嫔娘娘的身體,但我的确……”
她話說到一半,這時卻瞧見對面的顧小姐擡起一雙清瑩眼眸看向自己。
少女語氣輕軟說道:“曲醫女先前受恩于我,始終不曾有過報答……”
“不如你今夜喝了這酒水,我便當是與曲醫女抵消了。”
織霧話中提及到的恩惠無疑是替曲晚瑤治病的事情。
曲晚瑤略為意外,她的性情顯然也不習慣欠旁人什麽。
在略微遲疑之後,心裏不知想到什麽,曲晚瑤這才捏起酒杯,将那被下了藥的酒水緩緩飲盡。
惠嫔見她二人敬下一杯酒水後,笑道:“也別光顧着喝酒,要多吃點菜。”
今夜的小宴除了這樁小插曲外,也算得上是和諧。
結束後,惠嫔只做出不勝酒力的模樣,先行離席。
待嬷嬷攙扶她回到寝殿時,惠嫔才睜開清醒雙眸,語氣難得喟嘆。
“今夜有好戲看了。”
惠嫔同嬷嬷道:“不過今夜陪這些孩子玩這些小把戲,也的确是疲累。”
“我睡下後,有任何事情都等明早再說。”
惠嫔要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自然不可能在今夜發生的事情中出現。
嬷嬷答了個“是”,便轉身吩咐其他宮人進來伺候惠嫔洗漱歇息。
……
徐修安用膳結束之後似乎覺得不适。
猜到是那藥丸起的作用,織霧便讓沉香想法子将人引開。
與此同時,今夜曲晚瑤飲酒頗多,在偏廳裏等解酒湯時,腦袋都頗為昏沉。
織霧同她一起等解酒湯,可心尖上緊繃着的弦從始至終都不敢松懈。
惠嫔實在狡猾……
只差一點,織霧稍不留神便又要陷入對方另一重陷阱當中。
起初織霧對于惠嫔突然提出的計劃自是毫無防備。
可在聽見惠嫔說“從太醫院裏暗中取了些助興藥”時便隐約覺得不對。
惠嫔竟敢從太醫院裏取用這樣的藥……可她實在不像是個會給自己留有把柄之人。
因而在下藥時,織霧指尖沾染那粉末嘗了一口,過去許久都不曾發生過任何事情,這才确認了惠嫔心機之深。
若織霧今夜懷有別的心思,故意将下了藥的酒水換走,卻也一樣改變不了曲晚瑤會被下藥的結局,甚至還會暴露自己。
織霧當時意識到這點之後,自是心急如焚。
在小宴開始之前,她也只能暗中揣測當夜的菜所有人都會接觸到,除了各自的碗筷以外……
因而織霧便在将催吐藥丸送給曲晚瑤失敗後,铤而走險地做了最後一番嘗試,暗中将自己與曲t晚瑤的碗筷調換。
接着那嬷嬷便出現,将假意要離席的織霧給勸了回去,彼時的織霧這才順勢重新入座……
好在事情雖然一波三折,可織霧最終卻是蒙對了。
問題就出現在曲晚瑤使用的一副碗筷上。
在用完晚膳後,織霧心口便開始感到躁郁,身體的變化也越發明顯起來。
一旁曲晚瑤等了許久都沒有等來解酒湯,在想要起身時,卻被織霧勸下。
“曲醫女現在還不能離開……”
門外多半有惠嫔的眼線。
織霧這樣做,落在知情人的眼中,多半是要等曲晚瑤身體裏的藥性發作才肯放她離開。
可曲晚瑤顯然卻不太想要繼續等下去。
織霧見她醉酒後有些攔不住,便只好哄她喝了一杯提前準備好的茶水。
接着曲晚瑤便昏昏沉沉地伏在茶幾上安靜了下來。
眼看曲晚瑤被下了迷藥的茶水迷暈後,織霧這才大大松了口氣。
若讓曲晚瑤正常地離開這間屋,織霧今夜做的戲就會全部白搭。
甚至還會就此失去惠嫔信任。
織霧不敢離開房間,她身體愈發虛軟,只勉強将裝有迷藥的茶水潑灑在盆栽根部。
接着便聽見“砰”的一聲,有人暴力踹開了房門。
尤嬷嬷是第一個快步沖進房間的人。
她直奔曲晚瑤而去,極關切地想要扶起對方。
“顧小姐對曲醫女都做了什麽?!”
冷厲的叱問傳來同時,織霧只覺肌膚表面好似有無數螞蟻在輕輕啃噬。
她眼睫輕顫,卻看都不看一眼,語氣略顯敷衍,“曲醫女興許是睡着了……”
尤嬷嬷伸手将曲晚瑤好一陣搖晃,發覺曲晚瑤根本無法醒來,臉色更為緊繃地看向門外。
“顧小姐分明是在撒謊。”
織霧順着尤嬷嬷的視線看去,看到了負責領路的一名宮人。
對方分明是方才桌席上伺候過的。
那宮人看向織霧眼神心虛閃躲,顯然是暗中與東宮的人彙報了織霧當時對曲醫女威脅飲酒之事。
宮人進來後又說了些什麽,織霧耳畔好似聽見了,又好似全然無法集中注意力。
她體內的熱意竄得愈發厲害。
待瞧見霍羨春要上前去把脈時,織霧這才有些難忍地啓唇說道:“不可以把脈……”
他們要當場看病,尤嬷嬷甚至還有一股不追責到底不罷休的姿态,讓少女實在無法堅持。
若再耽擱下去,她多半便要當場狼狽失态。
在今夜,織霧若人前失态丢人反而是小。
一旦當場暴露了身體狀況,被惠嫔的眼線知曉她才是服用了情藥的人,那才是得不償失……
因而,為了将這些人快些趕走,織霧只好對霍羨春說道:“因為,曲醫女中的是情藥。”
把脈固然可以診斷出諸多病症,唯獨情藥的症狀難以診斷。
而且,這樣的事情傳出去,也會令曲晚瑤的名聲受損。
霍羨春愣了一下,發覺她做了什麽之後,瞬間倒吸了口涼氣。
顯然不是被她下情藥的舉止所驚駭到,而是被小兔子急了也會給人下情藥的舉止給……震驚到。
一旁尤嬷嬷聞言,神色更為不可思議,“曲醫女怎麽會中……中這種藥?”
“顧小姐,你難道不該解釋……”
織霧身體愈發難捱,她反手将手腕貼在冰涼的柱子上勉強汲取些許涼意。
直到肌膚被那股涼意激得豎起汗毛……人這才又重新拾起幾分清醒理智。
“我知曉尤嬷嬷擔心曲醫女……可這樣的事情若不先解決,延誤了是會出大事的。”
少女面上不顯,卻因為略顯輕浮的語氣,言辭間聽上去更像是一種威脅。
“還是先将曲醫女帶走吧。”
如此,他們親自将曲晚瑤帶走,惠嫔才會相信最後失誤的環節是因為太子。
而不是因為織霧從始至終都沒有給曲晚瑤下過藥。
在織霧話音落下時,門外一抹自濃暗夜色中剝離而出的颀長身影才姍姍來遲。
一只玄靴擡腳跨過門檻時,室內瞬間都靜默了下來。
夜色已深,太子身上卻仍舊穿着一身執政時才會加身的蟒袍,他頭戴着金冠,身着冷肅禁欲的玄黑衣袍,顯然是被人中途打斷了政務,刻意引來此地。
織霧扶着牆角,察覺到門畔來人是誰……呼吸都微微一窒。
更是不敢擡眼看向對方分毫。
尤其是在她方才的話顯然都被對方聽見的情況下……
霍羨春轉身同門口來人道:“太子殿下,我的确診斷不出中了這種藥的脈象……”
“不過……”
霍羨春說着掃了織霧一眼,“這種事情的确是耽擱不得。”
尤嬷嬷聞言更是心急如焚,哪裏還顧得上追究責任,連忙同晏殷張口請求。
“太子殿下——”
太子掀起眼睑,餘光掠過角落裏的少女,接着才沉聲吩咐,“孤今夜路過景寧宮時,舊疾複發……去請徐太醫也一并過來。”
太子這樣說,顯然也是保住了曲晚瑤的名聲。
若曲晚瑤真中了這種藥,多耽擱一分,便會藥性更深一分,直至再無分毫挽留餘地……
霍羨春路子野,徐太醫經驗多,想要解除曲晚瑤身上的藥性才能更快。
尤嬷嬷得了命令,當即将曲晚瑤給背上。
外面似乎還有與晏殷商議朝政的臣子在小聲說話。
在他們生出好奇心之前,太子便與他們一道擡腳離開。
在東宮所有的人都從屋裏消失後,織霧才徹底支撐不住,将幾乎要汗濕的身體癱軟在椅子上。
沉香這個時候才匆匆趕到,身邊偏偏卻還跟着徐修安。
“顧小姐,你怎麽了……”
織霧意識渾噩間,碰到一根冰涼的指尖,她竟下意識蹭了蹭。
徐修安人都要僵在原地,直到織霧回過神,發覺自己還握住了他的手指……
發覺這樣不對,這才又緩緩松開。
恍若醺醉狀态的美人擡起眼睫,語氣又輕又軟,“徐公子,我遇到了一些麻煩。”
徐修安盯着她愈發嬌豔的眉眼,語氣怔怔道:“是……是什麽麻煩?”
織霧沒有回答,而是讓沉香扶自己回去。
她這樣的狀态已然走不了太遠,只能中途暫且在廂房裏住下。
待好不容易泡了個冷水澡之後,織霧卻不僅沒能解開身上的燥熱,反而被那涼水激得難受。
和一些雜亂話本裏泡了冷水澡就會好起來的結果完全不同。
怎麽……不起作用?
少女微微迷茫,她并着腿兒,哪怕指尖不小心擦碰過,都會覺得人要化成一團水。
過了許久都發現沒有作用,甚至還愈演愈烈……
織霧鬓角的汗都擦不盡,只覺肌膚都如同被火舌寸寸灼燒舔|舐。
沉香擔憂地上前道:“小姐……”
“徐公子還在門外,他擔心小姐。”
那徐公子被她家小姐蹭了一下,人便跟丢了魂一般。
聽說織霧不舒服,更是急得想要為她去請太醫,卻又怕她不肯,便一直守在門外想要幫忙。
美人伏在軟枕上,剛剛才換上的幹淨薄衣都已然被汗液打濕。
裙擺潮濕的裹在腿上,将兩條細長雪白的腿全都映出……
再往上看,沉香都覺心跳加速,忙将眼底山巒疊起畫面避開。
少女啓開嫣唇吐息,眼眸微微迷離,腦袋裏想的卻是……
徐公子身體沒有暗疾,也沒有過其他女子。
織霧覺得……好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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