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
第 54 章
過往的事情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來後, 那些畫面從來都沒有如同天邊浮雲那般輕易散去。
大雪天。
幾歲的孩子腹中饑餓。
老太監一條殘疾的腿因為關節作疼,而比往常都要更加一瘸一拐地厲害。
雪花如鵝毛般飄飛,将眉頭都鑲成了雪白, 老太監才偷偷找到了小皇子。
他取出小心翼翼放在懷裏又熱又燙的烙餅給對方。
“二皇子殿下……”
“慢點、慢點……”
“當心燙啊。”
老太監的手指被咬出血。
若是方才再慢一些, 手指都險些被這孩子給一口咬斷。
他心有餘悸地縮回手, 明知道那烙餅會燙傷孩子稚嫩的口舌, 卻也只能看着對方狼吞虎咽地吞吃幹淨。
燙是什麽感覺, 晏殷不知道。
他只知道, 胃裏需要有東西填進來, 是石頭也好, 草根也罷。
老太監再慢一步收回手的話,這樣十分純粹的食欲也許真地會唆使小皇子将老太監的手指咬斷,咯嘣嚼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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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 因為嚼不爛而直接生吞。
老太監沒有子嗣,又見不得孩子可憐。
只是他的善意為他招來了禍事,一轉身,就瞧見了裹着雪貂的惠嫔。
惠嫔手裏牽着一個略為年長的男孩,那男孩穿着幹淨整潔, 儀态出衆。
長子看着衣衫褴褛的弟弟, 口中倒吸了口冷氣, 不住為弟弟求情。
“母親,弟弟已經好幾日都沒有吃過東西了,饒了他吧……”
惠嫔眼珠斜移,随即笑了下,她低頭看向長子, 語氣頗為無可奈何,“還是你心軟, 心疼弟弟。”
她松開長子溫熱的小手,走上前去,将地上可憐的晏殷抱了起來,用幹淨帕子擦拭他的嘴角。
“怎麽能吃這種粗糙的餅?”
她轉頭對長子道:“弟弟身體涼,你帶幾個宮人去拿點棉衣棉被過來。”
“是了……還有暖爐。”
惠嫔思來想去,又補充了不少東西,讓長子心情難免振奮。
長子生怕母親反悔,連聲答應下來,便焦急地點了幾個宮人帶下去了。
一陣緊趕慢趕,在長子片刻後終于回來,卻看到殿中坐在地上的弟弟。
以及,懸在弟弟頭頂上方的老太監。
老太監舌頭吐得很長,頸骨斷裂,只有脖子上松松的一層皮挂在白绫上,仿佛随時都會被勒成兩截。
他漏下的血水尿液全都滴答在晏殷的眼皮底下。
長子渾身發顫,丢了手裏的東西沖過去捂住晏殷的眼睛,語氣哆嗦地讓他別看。
但又有什麽用。
全都看見了。
“對不起……”
長子痛哭流涕,“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在晏殷被宮人“無意中”推落水後。
長子為了救他而死。
惠嫔打那天起人便徹底瘋了。
只是他們母子倆從來都擅長僞裝,用極其穩定、平和良善的外表,來僞裝修飾一切瘋狂的內心。
因而,在惠嫔聽見太子問她,長兄和他,誰才是她的親生孩子時,她多年來的噩夢仿佛又要重新降臨。
惠嫔嘴裏說着不可能,心裏也瘋狂地否認晏殷會是她親生孩子的可能。
她捂着傷口跌跌撞撞往外面逃。
卻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都在幫她,竟讓她恰好碰見太上皇和數名朝中重臣游覽禦花園的情景。
惠嫔便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身上流淌着鮮血,狼狽倒在臣子腳下。
只要告訴他們,是太子要拭母,太子就全完了。
惠嫔想到這點,驚惶萬分的恐懼情緒竟逐漸被興奮所點燃。
她張口便要徹底毀了那個畜生。
“是太子……”
話音未落,惠嫔便對上了太上皇頗為幽沉的目光。
惠嫔嗓子眼裏的話猛地一窒。
“是太子保護了我。”
她似乎被太上皇的目光提醒了什麽,慌亂的語氣漸漸變得平靜。
“我方才遇到了刺客,虧得太子趕來及時。”
惠嫔的話說完,便瞧見太子身邊的侍衛塗奚緩緩走上前來。
太上皇問:“刺客人呢?”
塗奚掃了一眼惠嫔,語氣譏諷,“差點就死了。”
他的話裏“差點就死了”的主角似乎另有其人。
惠嫔一僵。
太上皇卻當即吩咐更多人手去協助太子速速将刺客抓捕歸案。
将惠嫔另外安置後,太上皇揮退其他大臣,帶着吳德貴匆匆趕去兵荒馬亂的景寧宮。
……
在密室門打開的一瞬間。
織霧瞧見了意料之中的晏殷,起初也并沒有太過慌張。
曲晚瑤離開的密道出口很長,大概會直接抵達西邊的小樹林。
對方定然會躲開一切被捉到的可能性,私底下小心翼翼躲藏起來打探消息。
确保沒有危險後才要想重新回宮來,只怕這三日內都不會輕易出現t。
而織霧卻正打算晚些時候再将曲晚瑤的蹤跡告訴太子。
這樣一來,也方便确認太子和惠嫔關系破裂的嫌隙足夠得深。
她藏起受傷的手掌,心頭做好的周全打算,只輕聲道:“殿下……”
發覺外面沒有她想象中的亂哄哄情景。
惠嫔若好手好腳,絕不可能會這樣平靜,任由晏殷找到這裏來……
織霧腦袋裏多了幾分不太妙的猜想後,呼吸微微窒住,她腳下後退。
“我……我可以告訴殿下,曲醫女去了哪裏……”
晏殷緩緩說道:“顧小姐固然會知曉曲醫女在哪裏,但眼下是尋人的關鍵時刻……”
“孤怎麽知曉,顧小姐會不會刻意誤導?”
壞心思被他瞬間戳破,織霧呼吸微微一窒,見他擡腳便要跨入密室。
她語氣輕道:“這裏孤男寡女……還勞煩殿下不要過來。”
可太子卻只擡眸盯住她的面龐,腳下并未停止。
織霧餘光瞧見他劍尖甚至還滴着血,更是瞳孔驟地一縮。
這把劍……
是話本中太子只會用來殺惠嫔時才會啓用的一把特殊的劍……
織霧顯然完全沒有想到,太子竟然會在見到曲醫女之前,就有了想要開始發瘋拭母的前兆了。
在聽見外面傳來了太上皇的聲音後。
織霧恍若聽見了天籁一般,當機立斷地擡手将一只空肚水壺朝對方砸去,便想也不想朝出口跑去。
可在路過那狹窄出口時,卻被男人随意擡起長臂輕易扼住了手腕。
少女被他捉住的瞬間,便好似一只驟然炸起柔軟絨毛的貓兒,受到巨大驚吓的同時,口中更是慌張發顫地想要沖着外面張口求助。
“救、救命……”
織霧甚至能夠聽到吳德貴焦急地替太上皇問了些話。
卻聽見溫辭語氣從容地對太上皇說了些什麽後,上面的人便不再停留,直接離開。
接着,織霧便瞧見溫辭折返回來,對晏殷道:“太上皇說,一定要早日尋到失蹤的曲醫女,還有……”
他說着卻并不看向織霧,吐字清晰道:“一道失蹤的顧小姐。”
織霧霎時僵住。
她……失蹤了?
可她明明就在這裏,他們都看見了,為什麽不告訴太上皇?
織霧自然清楚溫辭并不是個自作主張的人。
他的所作所為,一切都只會源自于一個人的授意……
她霎時毛骨悚然,唇畔的救命也戛然而止。
……
宮外的太子府早幾年就已經建造完成。
只是為了方便掌權執政,太子從來都只住在東宮。
但他偶爾會來太子府裏暫住,也并不會有什麽奇怪反常。
織霧被安置在了這樣的地方,既不敢打聽惠嫔的死活,也不敢打聽太子眼下去了哪裏。
她被困在房間裏,只能猜想,曲晚瑤最多拖延三天之久多半就能自己找回來。
到時候,織霧連作為提供出曲晚瑤下落的最後丁點價值也會徹底失去。
太子既然敢動惠嫔,也許就不會再顧忌織霧的性命,未必不會想辦法将她除掉。
對于東宮而言,織霧現在說出口的線索有可能是假的,會誤導他們尋人的方向。
眼下東宮也許有自己特殊有效的尋人方法,先去尋找曲晚瑤。
織霧畢竟是太上皇疼愛之人。
也許待到必要時機還未找到曲晚瑤,他們才會不再顧忌太上皇會不會受到刺激,而直接從她口中刑訊出結果來……
因而眼下東宮的人不會讓織霧死,顯然也是曲晚瑤的線索都掌握在她的手裏。
若當中出現了分毫差錯,影響的卻是太子自己的性命。
所以織霧有信心,只要曲晚瑤沒回來,太子和他的下屬便不會将她滅口。
也正因為如此,織霧才必須趁着自己還有曲晚瑤這個護身符在的期間,想辦法重新逃回皇宮。
織霧在房間裏鬧了一番,同那些下人道:“你們現在一定很想知曉曲醫女是死是活、還有她的線索。”
“若是想知曉,便放我回宮裏去……”
下人們面面相觑,臉上茫然的神情顯然也告訴她,這些事情和她們說沒有一分一毫的作用。
直到少女終于引來了太子身邊的下屬。
塗奚即便過來看了一眼,卻也只是倚在門框旁抱着手臂。
他似乎看不慣顧小姐這副嬌蠻跋扈的模樣,鼻子裏冷哼出一聲,偏不叫她如願。
“顧小姐老實呆着吧,也就是曲醫女還沒找回來,才有你一口吃的……”
他說完便直接擡腿離開。
眼下他們似乎并不會相信她的話。
織霧連房門都出不得半步,私底下亦是想辦法想要撬開窗戶,卻都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除了想辦法鬧事,她完全不願意坐以待斃。
但塗奚的話卻無意中給織霧提供了一些思緒。
也許,她可以換種方式再重新試試……
隔日。
晏殷都還在和旁人議事。
中途下人送茶水進來時,晏殷卻聽見一婢女上前彙報。
“顧小姐說……”
“太子殿下若不放她回宮,顧小姐就……就要絕食,将自己給活活餓死,好徹底斷了殿下尋到曲醫女的線索。”
若肯放這位顧小姐回宮,對方才肯立馬将一切真實的線索都乖乖獻上。
霍羨春在旁邊聽見時忍無可忍地“噗”地一聲笑了。
太子黑眸幽幽沉沉地掃過他,霍羨春才立馬止住了笑,恢複正色。
太子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端起一盞熱茶,繼續和其他人将事情說完。
直到遣散了旁人後,晏殷才往少女所在的房間裏去。
美人坐在桌旁,似乎因為刻意不曾飲水,精神似乎也焉巴了許多。
“聽說你要絕食,将自己給餓死?”
這是太子進來對織霧說的第一句話。
在他出現的瞬間便僵住了脊背的少女坐在桌旁,自不會主動回答他。
晏殷垂眸掃了她一眼,卻語氣莫測地問,“今日果真一口水都沒有喝?”
少女眼睫輕顫,轉開目光不看他。
可事實上,織霧擱在膝上的手指緊緊捏起。
偏偏太子卻倒出一杯湯色澄瑩的茶水。
他遞到唇畔抿了一口,轉着杯盞緩緩給出評價。
“這是京城千金們都愛喝的香花茶,加了蜂蜜,不僅花香濃郁,又甜得不像話……”
“你們女孩子便喜歡喝這樣的東西?”
織霧抿着唇瓣,只當自己沒有聽見他說什麽。
接着餘光卻瞧見他喝了一口她在宮裏喜歡喝的香花茶。
男人薄唇不可避免地被茶水沾濕,接着卻沒有吞咽下腹。
而是猝不及防地将少女扯到膝上,堵住她柔軟的唇瓣,将那濃香清甜的香花茶哺喂給她。
織霧不可置信,想要掙紮,卻被迫吞咽。
她嗆咳着,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氣息淩亂喘/息,在反應過來之前都不敢相信他做了什麽。
太子卻在唇齒與她分離後,好似什麽都未曾發生過般,在她耳畔語氣莫測地提及。
“今夜的晚膳若是粥……”
“這樣……也許會更方便孤可以喂……”
織霧呼吸一顫,眸底滿是不可思議。
……
在天黑後。
婢女發覺少女好似收斂了見到太子之前的任性情緒,今夜反而只早早躲在榻上裝睡。
等到夜深時,太子從宮裏忙完之後,果真又擡腳跨進了不應他闖入了女子寝居。
婢女似乎端來了什麽。
織霧聽見瓷勺攪拌的聲音,接着……被他輕車熟路地堵住唇瓣。
織霧想到他白日裏将她困在懷裏喂了整整一壺甜花茶……
她又怯又怕。
可身體好似有了條件反射。
在被撬開唇齒後……卻還是第一時間顧忌自己的身體感受,為了避免嗆咳,主動舔了一下。
卻發現,他口中什麽都沒有……
只有與她纏吻燙熱的舌。
織霧發覺自己似乎弄錯什麽……她臉漸漸漲熱。
搭在他肩上的指尖也好似受到觸碰的含羞草般,一點一點蜷縮起來。
等一刻鐘後。
躲在室內重新被婢女整理了儀容才肯出來用膳的美人,被婢女引到飯桌旁坐下。
她唇瓣紅豔豔的,完全都遮擋不住。
晏殷攪拌着玉瓷碗裏的補湯,語氣卻愈發透露出幾分不可捉摸,“下一口,就不一定會沒有了。”
旁邊下人随時等待主子吩咐,在聽到主子開口說出這樣的話後,不由目光迷惑t。
下一口,就不一定沒有什麽了?
織霧卻在聽明白後,掌心都隐隐漲熱發汗。
和他直接接吻,還是要玩點花樣的……
她若不乖乖配合,他要喂得她撐不下的方式,顯然也不僅僅只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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