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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可能是上天聽到了餘窈的祈禱聲,她擡眸間看到了大伯母臉上露出了笑容,很是慈愛。

就像前幾次她使人“僞裝”成鎮國公府的人,大伯母臉上的笑。

“你這孩子,都在伯母跟前長了三年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大伯母此時看過來的眼神,餘窈只在她看堂兄的時候見過,于是她慢慢松了一口氣,輕聲詢問大伯父和大伯母喚她前來是為了何事。

餘窈的大伯父是個面目随和的中年男子,相反她的大伯母看上去面容更刻薄嚴厲一些。

但這個時候對着餘窈,兩個人難得的都十分和氣,溫聲讓餘窈坐下來後道明了喚她過來的用意。

“鎮國公府來信了,說是你已守孝三年,要預備接你去京城。”大伯父捋了捋颌下的胡須,眼中隐帶幾分熱切。

信他已經看過了,估摸着這樁婚事能成,畢竟是煊赫了百年的鎮國公府,已經說定的婚約豈會言而無信?

這個侄女是他親弟弟的獨女,他養了三年,就和他的親生女兒無異。她嫁給鎮國公世子,也就意味着自己府上結了一門權貴作姻親,日後蘇州城誰還敢對他不敬,哪怕是劉知府也得讓他三分!

說完他想到什麽朝着自己的夫人使了個眼色。

餘窈的大伯母汪氏當即會意,笑吟吟地開口,“不僅如此,信上還說鎮國公世子會親到蘇州,接你到京城去。”

“窈娘,你的嫁妝可真的是要備起來了啊。”

鎮國公世子會到蘇州城接她?

餘窈睜大眼睛,心中突然湧出一縷熱意,喃喃地問道,“什麽時候?”

她以為在自己的父母去世後,這樁婚事就不會再繼續了呢,可沒想到她的未婚夫不但沒有說要廢棄婚約還要接她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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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一點的歡喜開始出現在她的眼中,盈盈漾着細碎的光芒。

在大伯父家裏寄人籬下的三年,她雖然衣食無憂可令她窒息的壓抑感一直如影随形,沒有一刻消失過。

從她搬到府裏的第一天,那種将她當作貨物待價而沽的眼神就像烙印一般刻在她的腦海中,提醒她小心再小心一些。

餘家不缺錢,大伯父的家底也比她的父親多了幾倍有餘,但她還是謹慎地将父母留下的家財一分為二,一份當着族老們的面奉給了大伯父。

另一份就充作她的嫁妝,更在她及笄後的一年裏被她慢慢地折算成了銀票。

她早就想好了,如果和鎮國公世子的婚約作罷,而大伯父又不顧她的意願随便将她許人的話她就拼命逃出去,跑到京城。

京城有她的外祖父在,她倒還有一個依靠。

雖然此舉頗為冒險,但有那一半的家財在,等到事後大伯父和族裏也無話可說。

可她設想好的一切是在鎮國公府廢棄了婚約的前提下,若婚事能夠繼續,她當然不必再夜夜擔驚受怕。

只要離開蘇州城,只要她的婚事和後半生不被大伯父和大伯母這樣眼中只看得到利益的人掌控,對她而言一切都會變好的。

“下個月,時間不多了,也就剩下十幾日的功夫。窈娘,你先回去好好準備吧,那日定不能讓世子空等。”汪氏目光落在小姑娘那張欺霜賽雪的小臉上,笑容略淡,可惜了,其實她更想把人嫁給劉知府。

能為餘家帶來利益,也能更好地掌控,最重要的是還可以平複前些年她因林氏生出的幾分不虞。

同樣是嫁到餘家,她嫁的是嫡長子,膝下又有兒有女,不像林氏矯情又無用只為餘家生了一個女兒,可林氏卻能在三叔的面前笑的那般美……

“窈娘聽大伯母的話。”餘窈乖巧起身,慢吞吞地走了兩步才像是想到重要的事情,眨巴着黑瞳,“對了,大伯母,書信可以給窈娘嗎?我想收着,日後也好給世子看。”

她的嗓音柔和細軟,還帶着一分的小心翼翼,令人生不出厭惡之心。

餘老爺覺得這不是件大事,随口就應下了,更何況侄女懂事以鎮國公世子為重,他也很滿意。

汪氏略有不悅,可也沒有反駁的道理,只得又輕慢地說一句,“鎮國公世子與你的身份天差地別,你有心讨好不假,但也不要忘了女兒家的矜持,給餘家丢臉。”

餘窈小臉緊繃,低聲回了聲是。

她心思聰慧,能感覺到大伯母對她的不喜,若非有這樁婚事在前面替她擋着,她能想到大伯母會怎麽對待她。

可能就像是随手處置一個物件一樣,無聲無息地決定了她的後半生。

這樣的事情三年中她在大伯父的府裏見過不止一次兩次了,大伯父和大伯母本質上是一樣的人。

餘窈拿着書信從正院離開,剛轉過一道走廊就與小她兩個月的堂妹餘蓉撞到,她微微颔首打了一個招呼。

餘蓉個子比她高一些,穿一件桃紅色的绫裙,十分的活潑明媚。她是汪氏的親生女兒,雖然比不了自己的兄長受重視,但因為是嫡幼、女,還算受寵。

看到餘窈,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嫉恨,鎮國公府來信的事她也聽說了。

嫁給鎮國公世子,日後就是高貴的世子夫人,這麽好的一樁婚事她恨不得從餘窈那裏搶過來。

可惜,衣裙首飾她能搶,早就定好的婚事她即便再眼紅也無能為力。

“恭喜五姐姐了,以後五姐姐嫁入高門可千萬不要忘了蓉娘。”別扭地撂下一句話,餘蓉貼着餘窈的身走過去,重重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綠枝急忙伸手去扶,餘窈回頭看了一眼餘蓉的身影,并未生氣。

相反,她緩緩地揚起了唇角,右臉頰浮現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未婚夫就要來蘇州城接她,帶她脫離苦海了,她當然不生氣。

重利冷酷的大伯父,刻薄嚴苛的大伯母,看她不順眼的堂妹,還有眼中從來沒有她的堂兄日後都會離她遠遠的。

餘窈很開心,雀躍不已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關上房門就開始一字一句地讀鎮國公府的書信。

“下個月初十左右會到蘇州,乘的是上着黑漆的官船。”

她将這句話牢牢地記在心裏,開始在腦海中勾勒未婚夫的模樣。

鎮國公歷代傳承都會修習武術,未婚夫應該會生的很高,身材挺拔。遙遠又模糊的記憶裏,他對自己笑過,所以笑容也會十分好看。

他們還有一模一樣的定親信物,絕不會認錯。

少女摸着脖間柔潤的玉石,眼睛亮晶晶的。

這玉石本是一整塊的,父親從海外帶回來,母親偶然間發現其有安神靜心的奇效,就一分為二一半留給自己一半送給了當時的小世子。

玉石充當他們的定親信物,鎮國公府也很滿意。

***

十日後,一艘上着黑漆的大船緩緩地向蘇州城駛去。

江面無風無浪,船上更是安靜的落針可聞。

衆人拱衛的船艙之中,一只骨節修長的大手正在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一塊瑩白的玉石,那是屬于男人的手,但多年的養尊處優之下,那根根長指也仿佛是玉做成的。

船艙中鋪着毯子,身姿矯健的男子走進來的時候無聲無息,跪下來禀報,“陛下,查清無誤,人确實逃到了蘇州城,微臣已經派人盯緊了。”

黎叢壓根不敢擡頭看倚在榻上的青年,讓佞王等餘孽逃出京城本就是他的疏忽,如今還能留着項上人頭不過是因為陛下登基後心情還不錯。

作為新任的武衛軍郎将,黎叢曾經也在還未登基的陛下身邊待過一段時間,那時陛下還是信王,可陰晴不定暴怒無常的性子就已經讓他印象深刻。

先皇暴斃,陛下登基,他僥幸升為武衛軍郎将,也就更小心翼翼。

“蘇州城,他逃了這麽遠也該夠了,朕禦駕親征親手将其大卸八塊也算對得起他。”頂上的男子輕輕笑出了聲,嗓音華美,恰似宮廷上才會奏的樂曲。

黎叢後背卻一寒,他從笑聲中驀然聽出了幾分戲弄的意味。

也許,陛下是故意放任佞王等餘孽逃到蘇州城的,為的就是看他們惶惶若喪家之犬的模樣。

黎叢這一刻想的不錯,甚至壓根不必他們親自去尋。

多日逃命被狠狠玩弄,佞王緊繃的精神徹底崩潰,已經陷入了瘋狂之中。

當數日後他們的船到了蘇州城外的碼頭,佞王帶着僅存的數十親衛反撲了上來,無畏生死,只為了取蕭焱的一條命。

明明他才是父皇最疼愛的兒子,是衆星拱月的東宮太子,最終皇位卻落到一個他從未看得起的賤、種手中。

臨了還要被那賤、種折辱,落一個佞王的名號。

這等奇恥大辱,他如何能忍受得了?

可惜,一整船的武衛軍已經恭候他多時,佞王憤怒之下連他想殺之人的衣角都沒碰着。

而蕭焱手持着長劍已經對準他的脖頸輕飄飄地劃了下去,将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一腳踢下了船。

“收拾幹淨。”男人冷聲吩咐下去,屍體很快被搬空。

他們一行人下了船,可空中的血腥氣依舊還在,男人嗅着這股令人作嘔的味道,額角的青筋一下一下地跳動。

還不夠,殺了這些人還不夠。

他擡起眸,眼神驀然變得兇狠無比。

離他最近的黎叢感覺不對勁,渾身的毫毛都立了起來,正在絞盡腦汁地想如何應對之時,那邊突然傳來了一道清甜的聲音。

“郎君!你來了!”

一個嬌小玲珑的少女不知從何處興沖沖地跑過來,趁他們都沉浸在畏懼中還沒反應過來之時,抱住了陛下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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