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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得到未婚夫要到蘇州城接她的消息,餘窈就開始掰着手指頭算日子,期待着他的到來。
一直到六月初八,距離信上的時間差了兩日的時候,正院的林媽媽再一次敲響了她的房門。
林媽媽的态度熱情又谄媚,餘窈便猜想自己的未婚夫将要到了,第一次腳步急促地來到了大伯父和大伯母的面前。
“載着鎮國公世子的官船已經到了蘇州碼頭,窈娘,你和伯父一起去迎接。”餘窈的大伯父派人盯着碼頭,方才接到傳信,立刻使人叫來了餘窈。
他明白和鎮國公世子有婚約的人終究是餘窈,迎接世子必須要餘窈露面才行。
餘家雖是蘇州城有名的大富商,百年來靠着經營香料、販賣海貨等積攢了不薄的家底,但由于士農工商的階級區分,餘老爺頂了天接觸到的官僚也就是蘇州知府那一層級。鎮國公世子這等超品的勳貴于他而言太過遙遠,他壓根不敢輕舉妄動,只有帶上了侄女才放心。
當年能定下這樁婚約,也全是因為餘窈母親那邊的關系,和餘家無甚關聯,餘老爺從未見過鎮國公世子的面,也需要餘窈在旁幫他辨認。
對此,餘窈當然求之不得,一口應下,“大伯父請放心,到了碼頭,侄女願在前,先與世子說話。”
她的眼中滿是真誠,臉頰染上一層薄薄的紅色,符合女兒家即将見到未婚夫的羞怯。
餘窈大伯父滿意她的乖巧聽話,當即讓人去準備馬車。
餘窈大伯母汪氏看到小姑娘暗含開心的模樣,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微微撇了一下嘴角,斥責身邊的下人同時也是提醒餘老爺,“我讓你們去書院給大郎報信,怎地大郎到此時還未歸來。”
餘窈的大伯父膝下有三子,兩位堂兄都是汪氏的親子,剩下一個小堂弟是府中姨娘生下的。
大堂兄餘昌孝在白鷺書院讀書,已經考中了秀才,和書院的山長之女定下了婚約,等到得了舉人的功名後就會成婚。
二堂兄餘昌悌不擅長讀書,喜歡做生意,跟着餘氏的族人們出了海,眼下并不在蘇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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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氏全心全意為她的親兒子打算,一得到口信兒就讓人去白鷺書院了,為的當然是即将到來的鎮國公世子。
“白鷺書院離家裏還有段距離,來不及了,怎能讓世子在碼頭等着。回頭再讓昌孝拜見世子吧。”餘窈大伯父急着去見人,哪裏還顧得上在書院讀書的親兒子。
他急匆匆地坐上一輛馬車,餘窈緊跟其後,上了另外一輛。
許久未出過門,綠枝擔心她身體不适,遞過去一塊小巧精致的香餅。
這香餅是用香料、茶葉和薄荷以及花液加上餘家特有的工藝制成的,餘窈含在嘴裏慢慢地嚼着,口齒清香。
“真好聞。”綠枝嗅着馬車裏的氣息,只覺得通體舒泰。她說的不止是這香餅,還有自家小娘子身上從小就有的一股淡淡的藥香味。
已故的夫人是太醫之女,頗擅養生之道,每日都喜歡服些藥草,尤其在懷着小娘子之時,還用了不少古方。是以,小娘子生下來後身上就帶着一股悠長的藥香,綠枝很喜歡聞這股味道。
“綠枝,再拿給我一塊香餅。”餘窈聽她這麽說,不好意思地伸出了一只嫩白的手,晃了晃,“還有,我們前些日子制好的花露。”
她想給未婚夫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
到達蘇州城碼頭的時候,少女已經重新整理好了衣裙,臉頰透着潤潤的粉,唇瓣也更顯嬌豔欲滴。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在大伯母的面前不能顯露出來,但到了此時,緊張兮兮地琢磨了一遍又一遍,唯恐出現一點點的不好。
餘窈的大伯父倒沒有注意到這些女兒家的小心思,當然他就是注意到了也不會放到心上。
守在碼頭的仆人遠遠地看到餘家的馬車就跑了過來,面帶驚慌。
“老爺,您說的官船已經到了,但有一隊人守着,小的等都不敢靠近。”仆人想到那些兇神惡煞的人,手腳竟有些哆嗦。
聞言,餘老爺皺了皺眉頭,開口呵斥仆人,“鎮國公府是何等門第,世子身邊有護衛再正常不過,幸而你們沒有上前冒犯,否則豈不是将人得罪了?!”
這般說着,餘老爺卻也沒有自己上前的意思。
見此,餘窈抿了抿唇,主動站了出來,細聲細語地道,“大伯父,讓我過去吧。”
餘老爺看那黑漆大船距離他們在的位置不算太遠,含笑點了點頭,“伯父在此處等着你。”
餘窈早就料到這一點,邁了步子朝大船走去,身後跟着婢女綠枝。
每走一步,她的一顆心都砰砰砰地不停跳動,仿佛要越出胸膛來。
但所有的緊張在她仰頭看到緩步從船上走下來的男子時,如陽光下的雨露,慢慢地蒸發了。
男人穿着一件深紅色的闊袖長袍,頭戴墨玉冠,腰束同色玉帶,身姿修長,一眼便讓餘窈移不開視線。
餘窈有想過未婚夫生的很好看,但她沒想到他的容貌那般的華美。修眉朱唇,高鼻白膚,極為的漂亮昳麗,但又不帶一絲的脂粉氣,黑色的眼眸半開半合,透着寒光。
他很高,比他身邊精壯的護衛們還要高一些,餘窈咬着唇悄悄地将他全身看了一遍,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手腕處垂下來的一塊玉石。
玉石通體瑩白,形狀恰似一尾游動的小魚,這是他們的定親信物!
餘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那塊玉石,心安定下來,她的未婚夫真的來接她了,人就在她的不遠處。
興奮的情緒往上湧,小姑娘鼻頭酸了酸,抑制不住地往大船的方向跑去,直直沖着未婚夫的身影。
抱住了未婚夫的手臂,她張開了粉唇,笑容甜膩,“郎君,你來了!”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內侍常平倒吸了一口冷氣,黎叢面容僵硬,他們全都盯着少女摟着陛下的那只手臂,不錯眼地盯着。
沒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誰也不知道這小娘子一見面就喊陛下郎君,是不是曾經與陛下相識,抑或是認錯了人……
尤其此時的陛下剛殺過人。
冷凝的沉默讓餘窈後知後覺地擡了頭,撞進一雙幽深陰鸷的眸子中,剎那間,她感受到了害怕,也似乎覺察到了自己的行為有些唐突。
她遲疑着松開男人的手臂,精致的雙耳紅的能滴血,小聲地解釋,“郎君,我接到了你的書信,知道你今日到達蘇州,就在這裏等着。你從京城到蘇州,路途一定很辛苦吧。”
“……書信?”蕭焱嗅着從少女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眸中一點點映出了她的身影,漸漸地,那種令他頭痛欲裂的戾氣消失了。
他陰森的面容轉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又問了一遍,“什麽書信?拿給我。”
男人斜睨了一眼少女垂下的細白頸子,悠揚的嗓音中含着幾分蠱惑。
餘窈身上就帶着那封書信,下意識地拿出來遞到他的手上。
然後,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冰涼的沒有溫度,叫人生出畏懼。
餘窈的眼睫毛顫了顫,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又看了一眼男人手腕處同樣是游魚形狀的玉石才勉強維持住臉上的甜笑。
既是她的未婚夫,還不遠千裏來接她,她怎麽能害怕他遠離他呢?
“郎君,雲章…兄長,這塊玉石你随身帶着,我也好好留着呢。”餘窈取下自己的玉石,捧在了手心給男人看。
此時,蕭焱用長指夾着書信,已經将那些內容全都看完了。
他挑眉,再看少女期期艾艾地捧着一塊眼熟的玉石,像是被她逗笑了,慢條斯理地念出了一個名字,“傅雲章。”
“餘窈,我是餘窈。”少女卻未解其意,反而認為他在和她互相道明身份,臉上的小梨渦露了出來。
“嗯,等了多久了?”聞言,他眼底閃過一抹玩味,冷不丁地俯身,高挺的鼻梁只差一點就碰到少女頸側白的似雪的肌膚。
餘窈被未婚夫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大跳,不過她沒有因此往後躲,而是有些羞澀地搖搖頭,“沒等很久的。”
“郎君,你一定累了吧。還有手背那裏,是不小心傷到了嗎?”她眼尖瞥到了未婚夫手背上有鮮紅的血跡,語帶擔憂。
心裏還想着怪不得守在未婚夫身旁的護衛們都那麽兇,原來是未婚夫遇到危險受傷了。
“方才遇到賊人要殺我,濺到血了。你看,好多血啊。”蕭焱仔細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看到她毫不掩飾的擔心時,又笑了,然後朝着她伸出了手。
黑眸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的反應。
身旁黎叢等人也不知道眼下究竟是什麽情況,但見陛下面帶笑容,對着這個不知名少女的語氣又十分溫柔,聰明地繼續保持沉默。
“那賊人真可恨!郎君,我給你擦擦吧。”餘窈見自己的猜測成真,眼眸微微睜大,連忙從袖中拿出了一方手帕,認真地覆在未婚夫的手背上。
素色的帕子上繡着一叢蘭花,很快就被血色浸染變成了紅色。
蕭焱俯身看着大笑不止,傅雲章的未婚妻,倒是很有趣。
也倒是不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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