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千嶼,跟我回去吧
三十二章 千嶼,跟我回去吧。
榆林市的一家西北菜館裏,幾個食客吃完了晚飯,寒暄着起身離席。
馮千嶼說了聲“歡迎您下次光臨”,上去收拾了餐桌,端着一摞盤子去了後廚。
她将盤子放進角落的水池裏,正要離開,一個廚師從烹饪間探出頭來,沖她喊說:“小馮,盤子不夠用了,你把水池裏那些刷出來行不行!”
馮千嶼應了聲“好”,轉身回到水池邊。
廚師嘟哝了一句:“眼裏一點活兒都沒有,不吩咐就不動。”
馮千嶼沒搭腔。這個廚師前陣子想泡她,被她拒絕之後對她态度越來越差,動不動就教訓她。馮千嶼只當耳旁風,從不與他分辯。
三個月前,她從鷺江逃到了這個城市。小城市裏沒什麽人聽古典樂,也不知道兩千公裏外的島城上的八卦。她不用再懼怕人群,但每天仍舊小心低調,幾乎不跟同事聊天,更不出去社交,竭力避免節外生枝。
她一開始并沒有想出來工作,但剛來榆林沒多久,她的行李箱就被偷了。箱子裏裝着她為出逃準備的十萬塊生活費,除此之外,她身上就只剩了幾千塊錢。取錢或報警都會暴露行蹤,不得已之下,她只能找了家餐館打工。
她從小彈鋼琴,一天家務也沒做過,這是她人生中頭一次為生計奔波。店長起先見她氣質脫俗,手指白嫩,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小姑娘,本不想招她,準備讓她試用幾天就走人。
沒想到,這女孩幹起活來竟然十分利索,有時遇上洗餐具的活兒,她也從不推脫,蔥段般的雙手撈起盤子就洗。
店長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又覺得她的長相可以幫着招攬客人,于是便讓她留了下來。
馮千嶼在這裏一待就是兩個多月,工資雖然不多,但店長人不錯,同事也不多事,除了那個廚師偶爾的刁難,日子過得也不艱難。
餐廳服務員最讨厭的工作就是洗盤子,從餐桌上收走的盤子總是油膩肮髒,有時還帶着食客的口水和煙灰。最可惡的是,後廚的洗碗池在地上,蹲着洗上十幾分鐘,保管腰酸腿麻,眼前直冒金星。
馮千嶼起先也不喜歡這活計,洗碗洗盤子的時候總是帶着塑膠手套,然而洗得多了慢慢也就習慣了。有時水池邊沒有手套,她也懶得去找,雙手直接插進水池裏拎着盤子洗。反正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彈鋼琴,手指變得粗笨也無所謂了。
她在水池邊蹲下身來,打開了水龍頭,先把盤子裏的污漬沖刷幹淨,再擠上一圈洗潔精,接着撿起水池邊的洗碗布一個個擦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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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做家務的時候思想會變得很慢,好像蜂蜜流動在冷水裏,緩緩沉降在水底,牽扯出絲狀的紋理。
有那麽幾分鐘,她的思維幾乎停滞了,腦中一直回響着一段古典樂的曲子,那旋律來自她無數次的肌肉記憶,循環反複,難以終止,她手上的動作也不覺合上了旋律。
她機械地洗着盤子,思緒靜止着,腦中是一片樂聲悠揚的無人之地。
忽然間,一陣突兀的腳步聲打斷了音樂。她眼前出現了一雙男人的皮鞋,視線往上走,是修長的雙腿,再往上,是指節分明的雙手和寬闊的胸膛。
下一秒,那男人暌違三月的臉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眼前。
一股強勁的穿堂風迎面而來,馮千嶼打了個寒戰,渾身的血液如凝脂般僵固。
傅惟楚低頭注視着她,俄而在她身邊蹲下,從水池中撈起她的手,說:“你的手是彈鋼琴的,不應該做這種事。”
他眼中沒有怒氣,沒有驚訝,是一片她從未見過的平靜無波的海。
廚師又從烹饪間裏探出頭,催促馮千嶼快點刷盤子,瞧見她身邊站了幾個人高馬大的黑衣男人,立馬住了嘴。
阿勇過去搭上廚師的肩膀,說:“出來,問你幾句話。”
廚師一臉惶恐:“您有什麽事?我還得炒菜呢。”
阿勇說:“你是不是經常欺負馮小姐?”
廚師急忙說:“沒有沒有,我哪裏敢?”
“出來說話。”阿勇不由分說地拽着他離開了後廚。幾個保镖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傅惟楚視若無睹,從秘書那裏拿了幾張紙巾,捧着馮千嶼的手細心地擦幹,牽在自己手裏,說:“走吧。”
馮千嶼有些頭暈,每一步都走得艱難不已,心神恍惚。
中秋節那天晚上,她在出租屋給李秀英打了電話,樓下忽然傳來消防車的警報聲。
她迅速挂了電話,疑心李秀英或許聽見了,卻仍舊選擇賭一把。她賭李秀英不會留意這點小事,也賭傅惟楚不至于通過一兩聲警報發現她的行蹤。
然而,她還是賭輸了。那男人竟然真的憑借那兩秒鐘的意外找到了她。
她的手被他緊緊握着,仿佛再次将她束縛進在劫難逃的命運裏。
小城市沒什麽豪華酒店,傅惟楚叫秘書找了家五星評級的店,開了一間套房。
馮千嶼跟着他進了房間,低頭搓着手指,沒有擡頭看他。
傅惟楚上來拉起她的手,放在手心裏揉了揉,又摸上她的臉:“又瘦了,這幾個月受苦了。”
馮千嶼仍舊垂着眼睛不做聲。
“你先洗個澡吧。”傅惟楚放開了她。
馮千嶼把自己的背包丢在客廳沙發上,去浴室洗了個澡,吹幹了頭發。
從浴室出來,她本以為傅惟楚要拉她去床上。沒想到,他只是問了句:“餓了吧?我帶你去吃飯。”
馮千嶼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傅惟楚唇邊漾出溫和的笑,遞給她兩個禮品盒:“我看你的衣服不大合身,叫劉希給你買了套衣服和鞋子,你去換上吧。”
那套難看又土氣的工作服,他再也不想看她穿了。
馮千嶼沒說話,帶着衣服鞋子去卧室換上了。裙子是件日常款的禮服裙,設計簡約,是她常穿的裸色。鞋子款式也不花哨,尺碼十分合适,中跟,不累腳。
她換好衣服出去,傅惟楚盯着她上下打量着,上來幫她理了理鬓邊的頭發,眼含笑意說:“挺好看的,沒買錯,很适合你。”
兩人一起去了樓下的西餐廳,傅惟楚始終牽着馮千嶼的手,到了餐桌前才放開。
傅惟楚依照馮千嶼的口味點了些吃的,對她不告而別的事閉口不提,反倒輕描淡寫地說起她母親的事。
“你媽媽的醫藥費,我已經幫你續繳了。”
馮千嶼埋頭切着牛排,一言不發。
三個月給她給母親留下的最後的時間,如果她還是醒不過來,兩個人都是時候解脫了。然而,這男人并不想讓她解脫。
傅惟楚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着天,她幾乎沒有任何回應。
他卻絲毫不覺得愠惱或尴尬,擡眼瞧見餐廳中央有架鋼琴,又說:“去彈一支曲子吧,我想聽你彈琴了。”
馮千嶼放下刀叉,走到鋼琴旁邊,坐下彈起了德彪西的《月光曲》。
熟悉的曲調從她的指尖潺潺流出,仿佛清冽的泉水經過他的心田。
她未施粉黛,眉眼清冷,身上也沒有多餘的裝飾,他卻看得出了神,覺得她彈琴的樣子比他見過最繁華的風景還要美。
她彈完了曲子回到餐桌,臉上仍舊一副寵辱不驚的淡漠表情,他卻再也無法壓下洶湧的心潮。
吃完了飯,兩人又回到了套房。剛一開門,傅惟楚就握住馮千嶼的手腕,将她壓在牆上,俯身吻了下來。
兩人此前已經睡了好幾個月,他卻第一次如此熱烈地吻她。紅酒的味道盤踞在舌頭上,遽然侵入她的口腔。馮千嶼只覺得陌生又恐懼,劇烈的心跳讓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到了床上,他也沒有像從前一樣單刀直入,嘴唇從她的唇舌移到脖頸,一寸寸地親吻她的身體。
馮千嶼被他吻得渾身燥熱,呼吸也淩亂起來。他的吻在她胸前久久流連,右手沿着腰腹一路向下,探進她身下,知道她準備好了,他才俯身進入。
仿佛是沙漠裏長途跋涉的旅人,終于有了雨露的滋潤,他深深嘆息了一聲,慢慢求索着,對她的渴望越來越多,動作也越來越大。
馮千嶼望着他灼熱的雙眼,不安感在心間蔓延。像是覺察到了什麽,他抓起她的右手,送到唇邊吻了吻。
馮千嶼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試探問:“戴套可以嗎?”
傅惟楚沉聲說着:“好。”撤身出來去床頭拿安全套。
因為這層保護,他比往常還要久了些。兩人洗完澡回到床上,時間已經很晚。
傅惟楚從身後抱着馮千嶼,右手有意無意地摩挲着她腰間的皮膚,沒一會兒,手指又滑進她的大腿。
馮千嶼閉上眼睛,等待他的入侵。
然而,他卻翻身壓住她,嘴唇在她脖頸親吻半響,沿着小腹一路吻了下去。
身下忽然傳來奇異的觸感,馮千嶼拼命推他,他卻縛住她的大腿停在那裏。某個終點越來越近,她拼命抵觸着,身體還是在自我厭惡中到達快樂的頂點。
他起身帶好安全套,再次占有了她。他在她的身體裏不厭其煩地探索着,直到她身體微微戰栗,他才開始朝着那個方向耐心耕耘。
終于,她再一次在他身下癱軟下來,臉頰泛起桃花一般的紅暈,身體止不住地發抖。不管她面上如何地抵觸他,她的身體還是誠實地接納了他。
傅惟楚心中彌漫着巨大的快樂,壓着她奮力沖撞,濕熱的呼吸吐在她的耳畔:“叫我惟楚。”
馮千嶼像風雨中的樹葉簌簌抖動,聲音也變得破碎不堪:“惟楚……”
午夜,狂風暴雨終于停歇。他的懷抱變成平靜的海,溫柔擁着她,夢呓般地說:“千嶼,跟我回去吧。”
“好。”馮千嶼閉上了眼睛。
傅惟楚呼吸漸漸深沉,久違地落入安穩的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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