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沒辦法放你走
三十三章 我沒辦法放你走。
淩晨兩點鐘的夜晚是最安靜的,四下萬籁俱寂,只剩了城市的呼吸聲。酒店套房裏漆黑一片,只有頭頂火災報警器的紅光偶爾閃爍。
馮千嶼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将傅惟楚搭在她腰上的左手推了下去。
從午夜到現在,她已經試過三次,每次她試圖逃離他的懷抱,都會被他抱得更緊。試到第四次,終于成功了。
她在他身邊撐着身子,屏息斂氣地等了片刻,見他呼吸平緩,毫無察覺,這才蹑手蹑腳地下了床。
到了客廳,她沒敢開燈,借着窗外的月光換上了白天穿過的工作服,拎起沙發上的雙肩包背在了肩上。
她本想直接離開,一回頭瞥見傅惟楚的錢包放在客廳茶桌上。她順手拿了起來,到了門口卻又有些遲疑。糾結了幾秒鐘後,她還是回頭把錢包放回了原處。不料想,起身時竟不小心撞倒了點心架。
細瓷盤子脆生生碎在了大理石桌面上,刺耳的噪音劃破了寂靜無聲的夜。
傅惟楚登時被驚醒,警覺起身,朝客廳裏喊了聲:“誰在那裏!”
馮千嶼張皇失措,站起身來奪門而逃。
傅惟楚回頭一看,見身邊的人不在,立刻大步沖進客廳,恰好看見馮千嶼的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
傅惟楚心裏一沉,急忙穿好褲子,随手撿起一件外衣,潦草地披在身上,一邊系着扣子一邊沖向門外。
到了電梯間,其中一部電梯已經到了樓下。傅惟楚沖進另一部電梯,追到樓下時,早已不見馮千嶼的身影。
傅惟楚心急如焚,朝夜間值班的前臺喊說:“剛剛有沒有看見一個女孩出門?”
前臺吓了一跳,趕忙指了指門口:“我看見她往右邊去了。”
傅惟楚大步流星地跑到了路邊,恰好有輛出租車經過。他匆忙攔下車,坐上副駕座叫司機全速往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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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不明所以,但見他一臉焦急,還是踩下了油門。
傅惟楚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追了沒一會兒,就發現了馮千嶼在夜色裏奔逃的身影。
他連忙叫司機師傅停車,不等車停穩就拉開車門下了車,沖馮千嶼喊了聲:“千嶼!”
馮千嶼聞聲回頭看了一眼,越發慌張地往前奔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還是被傅惟楚追上了。
他一個箭步沖到她身旁,一把拉住她,氣惱說:“你跑什麽!”
馮千嶼發瘋一般地掙紮着,對他又踢又打:“你放開我!”
傅惟楚見她一副歇斯底裏的樣子,也跟着煩躁起來,脫口說了句:“你認識我多久了,還這麽天真?我不讓你走,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馮千嶼聽見這話,崩潰地把背包往地上一摔,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你放過我吧!我後悔了,我不想做你的玩物了,我不想再這麽沒有尊嚴地活着了!”
傅惟楚蹲下身來看着她,心髒一陣抽搐,仿佛被丢進了荊棘叢中,刺出了無數個窟窿。
馮千嶼哭得滿臉是淚,聲音也變得含糊不清:“你行行好,放我走吧,不然,你幹脆就殺了我吧!”
傅惟楚心疼得簡直想抽自己一耳光,他伸手幫她擦了擦眼淚,說:“先回去睡覺,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馮千嶼打掉他的手,胸口劇烈地抽動着,眼淚仍舊撲簌簌往下掉。
傅惟楚又軟言哄她:“我睡客卧,不會碰你。”
馮千嶼像只小貓般抱着手臂縮成一團,眼睛和鼻頭紅紅的,睫毛上還挂着淚。
傅惟楚胸口又是一陣鑽心般的疼,默默陪她在路邊坐了會兒,等到她情緒穩定了一些,才将她抱進車裏,帶她回了酒店。
第二天上午,馮千嶼醒來時已經很晚。昨晚回來酒店後,疲倦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她連身上的工作服都沒換下來就和衣睡了。
傅惟楚倒是遵守了承諾,沒再進來過。
馮千嶼走出卧室,看見他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抽煙,面色有些憔悴,估計昨晚回來之後沒怎麽睡。
傅惟楚見她出來,立刻熄滅了煙,解釋說:“我已經戒煙了,就是偶爾抽一根……”
馮千嶼沒理會他,徑直去了洗手間洗漱,再出來時,傅惟楚已經叫酒店前臺送來了早餐。
“你先吃飯吧,看你昨晚也沒怎麽吃東西。”
馮千嶼默不作聲地來到餐桌前坐下,低頭吃起了早餐。
傅惟楚也在她對面拉了張椅子落座,琢磨了半晌措辭,用商量的口吻說:“千嶼,回鷺江吧,你媽還在醫院裏躺着,總不能一直讓保姆照顧。”
馮千嶼沒擡眼皮:“回去有什麽用呢?反正她也醒不了了。即便醒了,她也會恨我。”
她放下手裏的湯匙,出神地盯着桌上的藍色花瓶,沉思良久,幽幽地說:“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我周圍的每個人都那麽恨我。馮芒芒,蘇雲珠,學校裏的學姐,我媽,還有你。”
她看向傅惟楚:“明明我什麽也沒做,也不是我想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他們的不幸是我的錯。”
傅惟楚心口酸澀,語氣裏全是悔恨:“不是你的錯,是我錯了,是那些人的錯。他們都該死。”
他頓了頓,又說:“南峰出了車禍,去醫院的路上就死了。秦淮因為之前的一些事進了監獄,現在被人打成了植物人躺在醫院裏,斷氣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馮千嶼冷冷一笑:“這算什麽?突然良心不安,幫我報仇嗎?”
傅惟楚語氣決然:“是,從今往後,欺負過你的每個人,我都不會放過他們。”
“你也欺負過我。”馮千嶼說。
傅惟楚滿臉愧疚:“對不起,我知道我以前不是人,給你帶來了很多痛苦,我以後一定會改的,也會補償你的。”
馮千嶼無動于衷地坐着,平靜地說:“你放我走吧,我媽不治了。她以前傷害過你和你媽,但你折磨了我這麽久,也算扯平了。以後我們兩清吧。”
傅惟楚看着她,心中絕望不已。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她肩上,她的周身環繞着一圈清冷的光芒,皮膚白得透明,眼睛空洞無神,就好像她的靈魂已經飄走,只剩了一個沒有感情的空殼在這裏。
但即便這樣,他也不想讓她走。
“沒辦法兩清。”他說。
“欠你的錢,我會慢慢還給你。”
“我說的不是這個。”傅惟楚努力擠出一個玩世不恭的笑容:“當初是你主動招惹的我,總要付出一點代價吧。”
馮千嶼淡淡地說:“勉強沒意思,找個真心跟你的不好嗎?你這麽有錢,長得又好,肯定不缺女人。”
“但我缺你啊。”他看向她,神情真摯:“我喜歡上你了,千嶼。”
馮千嶼沒有詫異,也沒有質疑。他或許真的有那麽一點喜歡她,但他的喜歡,不過是夾在書頁裏的花,凝固在琥珀裏的飛蟲。
“你就是一時新鮮罷了,很快就過去了。”她說。
“要是能過去,這三個月我就不會發了瘋地找你。”他苦笑道:“千嶼,我沒辦法放你走,但我可以跟你做一個約定。”
他拉起她的手,語氣真誠,又不容置疑:“你的人生跌落谷底,我很遺憾。我向你保證,我會把你的耀眼人生還給你。在那之前,我不會再碰你。”
馮千嶼凝望着他,在他漆黑的瞳仁裏看見自己小小的倒影。那影子明滅不定,好像一束微弱的燭光,在風雨如晦的黑夜裏堅守着,搖曳着,最後還是熄滅在凄風苦雨裏。
她知道,或許她永遠也逃不出這男人的掌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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