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安陽城內——翻牆出府
安陽城內——翻牆出府
夜間,蘇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黑暗中枕着胳膊望着床幔發呆。
白天那紮着兩個辮的道人說的太玄乎了。
竟把平日裏倒頭就睡的她,弄得思來想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白日裏,蘇玥讓那道人呂鶴講得再明白點。
呂鶴看着她的手紋,緩緩道:“你二八之年必有大災,這也是你人生的一道坎。”
蘇玥聽完他的話,目光直直地望着道人的眼睛。
她知道這樣做沒甚禮貌,但她實在是匪夷所思。
但是呂鶴只垂眼看手相,絲毫不回應她的視線。
而且她今年正值二八!
蘇玥唇瓣微微顫動,話就到了嘴邊但不知道怎麽問。
“什麽大災?是我會生病麽?”
笑話,她身體一向很好,生龍活虎不說,起碼比院裏那些小厮看着都精神。
呂鶴微微搖頭,眼皮幾乎是阖上,視線向下。
“那難道是我家人會生病?”
雖然呂鶴沉默不語,但這次卻沒有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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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法自然,一切破解之法也皆在你的行動之中。”
蘇玥面色凝重,心中腹诽。
她家裏人也好得很啊,哪來什麽災禍?
父母雙全,兩個哥哥雖然讨厭了點,平日裏愛捉弄她,但也是意氣風發。
她大哥早就在外任職了,這厄運難道是指她二哥會考不上?
不過,如果是二哥會名落孫山,那也不是甚壞事。
誰讓她二哥總是眼高于頂,恃才傲物的。官場中人就算不喜歡他,她也是能夠理解的。
想到這,蘇玥秀眉蹙起。
但這算哪門子的災禍?
蘇玥繼續追問呂鶴:“那我就不能做什麽阻擋這一切?”
“而且你也說了是我的大災,可我本人沒什麽災禍,這災禍卻倒是出在了我家人的身上?”
呂鶴終于擡眸,眼裏的意味深長,給了她一個不可說的表情。
“貧道将才講過了,歲運并臨,六親緣薄。”
蘇玥不解,怔怔地望着他。
“先生,我真的不懂,可否講得再明些?”
呂鶴拿起茶蓋,撇了撇上頭的熱氣,抿了一口了龍井。
随後緩緩道:“福禍相依,走禍之前,必遇貴人,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蘇玥直到現在躺在床上,還是一頭霧水。
必遇貴人?這貴人難道就是指她撿回來的那個茶商之子,陸淵?
但萬一這道士就是個騙子也不好說,到底要不要信他。
嘶,真讓她頭疼,蘇玥緊閉着眼睛猛地張開。
難道是說爹娘會得什麽病,但是現在暫時還沒有發現?
最近蘇母眉間總是有難以化解的愁緒,她以為是擔心二哥的回信。
難道是說母親生病了不讓她知道?
就這麽一夜無眠,睜眼到了五更天。
外面蒙蒙亮,晨光細碎地穿過窗棂。
蘇玥決定了,她得去母親那問問清楚才行。
卯時剛過,蘇玥吃了點粥,就出院跑去了蘇母的院子。
服侍蘇母的劉婆端着藥碗出了房門,就看到蘇玥從月門外急忙忙地跑進來。
“小姐怎麽了”劉婆見蘇玥這麽着急,還以為她有什麽急事。
“沒什麽,我來看看母親。”
蘇玥跑得急喘着氣,不用仔細分辨就聞到了很濃的藥味,一眼就看到了劉婆手裏的碗。
母親果然是生病了!
外面的對話的聲音已經傳到房裏。
“玥玥來了,快進來。”房內傳來蘇母慈愛的聲音。
劉婆替蘇玥推開門,在門口望了會才轉身離去。
蘇玥規矩地坐在外房的榻上,手擔在中間的小桌上,仔細地看着坐在對面蘇母的面色。
母親年過四十,但依舊豐神俊秀,雙目炯炯有神,确實看不出什麽有病的樣子。
但她怎麽喝着藥呢?
“近幾日是不是沒歇息好,你眼下挂着兩個黑圈。”蘇母捏着蘇玥的手心。
蘇玥搖頭,還在想着怎麽開口問母親的身體情況,就聽蘇母說:“是不是昨天在街上看熱鬧的。”
蘇玥頭搖得更厲害,憨笑着:“我昨天在家啊,哪也沒去。”
蘇母笑得意味深長,眸子直直望着她,蘇玥被看得心虛,眼神看向房內得擺設,左看看右瞧瞧的。
“你放心,我又不告訴你爹。”蘇母笑着說。
蘇玥也不在乎母親從哪裏得知她外出了,她就直接把那道士的話轉述了一下。
“一派胡言。”蘇母呵斥道,眼神含威不怒,吓得蘇玥一激靈。
“那您的身體可還好?沒有哪裏痛吧,我以前總聽您說肩膀痛。”蘇玥從塌上跳下,站到母親面前。
“你能好好聽我的話,我也就沒什麽病了。”蘇母眼裏的怒氣散去,語重心長地說道。
門外的劉媽端着碗在那候着,布滿褶皺的臉上是意味不明的笑容。
蘇玥什麽也沒問出來,但懸着的心也安定了下來。
她又和母親閑聊了會後,便一臉輕松地出門和劉媽打了個招呼。
而屋內的蘇母在蘇玥走後,捂着胸口,眉眼間緊皺着,随後平複了呼吸雙手合十,閉眼參拜。
劉媽拉住了蘇玥,把她帶了月門那,小聲說:“夫人這幾天除了用飯,幾乎都在偏房內念經,而且總是心口疼。”
蘇玥聽了眉頭緊皺,知道這是母親不想讓自己擔心。
“還有呢?”
“夫人啊總是做噩夢,最近經常半夜驚醒,我進去一看滿頭的虛汗,倒像是夢見了什麽厲鬼。”
劉婆擋着嘴的手很粗糙,神神叨叨的樣子。
他們這年代的人就沒有不迷信的。
相反不迷行的更像是異類。
“好的,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顧我娘。”蘇玥拍了拍劉婆的胳膊。
出了正院,蘇玥想着得去街上找那道士一次,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在城裏。
看這道人變戲法這麽強,說人命數也振振有詞的。
那麽多有錢人家相信他,不知他能不能替母親看病。
“玥兒。”
在廊上走着,蘇玥驀地聽到有人叫他,一轉頭正是宋洵,他正握着一卷書坐在水榭裏。
蘇玥慢吞吞走過去,落座在他旁邊。
宋洵嘴角挂着淺笑,“有心事?”
“母親最近好像病了,總做噩夢。”蘇玥趴在石臺上,手裏玩弄着擺在正中的茶杯。
宋洵放下書卷,陷入回憶。
蘇母是官宦之女,為人善解人意,心細如發,無論對誰都是以禮相待。
唯一一次動怒,是對一個丫鬟,不久那丫鬟便被逐出了府去。
後來聽說那丫鬟沒多久就病死了。
這也是一直纏繞着蘇母的心病,從那以後她就在家專設佛龛,每日誦經。
這也是他聽別人說的,還是他進入蘇家前發生的事,那會他年紀也小,具體事由并不清楚。
他只道:“你母親是心善之人。”
要不是蘇母,當年他不是餓死,就是被要債的賣掉了。
“心善會讓人長命百歲嘛?”蘇玥擡眼,圓眸裏有淡淡的憂慮。
“會的。”宋洵笑着說。
善意是上位者的附庸,卻是弱者的累贅。
也是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了并不愉快的過往。
和蘇家二少蘇逸初入書院之時,他也是年紀最小的。
某天,同院的李家三公子嚷着他的玉杆毛筆摔斷了。
他位置靠近,便将自己帶着的筆遞了過去。
李家公子輕嗤了聲,眼神裏是不加掩飾的輕蔑,毫不客氣地揮手打掉了那支筆,道了句“什麽破玩意”。
那時他十二歲吧,只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筆,笑容一瞬愣住。
他從小被教導,只有溫和善意待人,別人才會喜歡他。
可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笑容應該是很難看的吧。
正當他低頭去撿那支筆時,一只黑靴重重踩了上去。
即使注意到了那只腳,但指尖還是被踩到了。
接着就是上頭傳來了痛快的笑聲。
“宋洵哥哥,下一次你一定會考中的!”
少女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實,一只手拉扯着他的衣袖。
“嗯。”
那鄉試考官的喜好是詩詞歌賦,而他擅長的卻是針砭時弊。
不試着迎合掌權者,真的不會有好下場。
——
陸衍這兩天手臂上的傷大好了。
每日練劍,左手的進步也是突飛猛進。
那些蒙面人是什麽來頭,他是毫無頭緒的。
除了一個特殊的四刃箭頭。
想必是安陽城裏收到了什麽消息,準備在他靠近城裏之時将他置于死地。
正當他想着要去街上探聽點消息時,蘇家大小姐又送上門了。
蘇玥來找他,是想把他帶到街上去給道士瞧瞧。
看看他像不像那個貴人。
陸衍被她帶到了西邊的一處院牆。
這裏除了有一棵粗短的歪脖子樹外,沒什麽特別之處。
“你蹲下。”蘇玥招手,有點得意地準備展示什麽。
“幹什麽?”
“我要爬上去。”她指了指樹上的一個小平臺,能勉強讓人站立。
先爬上那個比牆矮了些的樹臺,再從書上趴到牆上,這樣就能翻牆出府了!
蘇母得知她私自去大街上,狠狠懲罰了那個家仆。這下子沒人敢帶她出去,也不敢放她出去了。
陸淵看了眼比自己稍高的院牆。
根本不在話下。
一眨眼,衣角飛揚帶起一陣微風。
他已經站到了院牆上,半蹲着俯視下面的蘇玥。
蘇玥的下巴半掉,豎了一個大拇指,心下來了要效仿的念頭。
“你等着,我也可以!”
她向後退了幾步,猛地跑過來,踩着牆壁助力,去夠那院牆頂。
不剛砌的白牆上,布滿一大坨灰色的髒污。
灰牆前,蘇玥叉着腰,累得氣喘籲籲。
她嘗試了一次又一次,怎麽樣爬不上去!
陸衍眸色發沉,從眯着眼睛打量她,到徹底閉上眼睛不去看。
對一個頑劣的大小姐還能抱什麽期待。
除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嘴裏嚷嚷着想當武林大俠。
蘇玥身上已出了一陣微汗,歇了一會才繼續嘗試,但剛踩上了牆,脖頸後的衣服突然被抓起。
一個力道讓她輕松地爬上了牆。
院牆不窄,但那高度有兩人之高,站上去看下面腿還是會止不住地打顫。
躍到了高處,蘇玥看着下面的物體變小。
她撲騰地雙手讓自己站穩,後領子的衣裳被陸衍緊抓住,前襟卡着脖子讓她無法呼吸。
她大聲咳嗽着,“我要喘不過氣來了!”
“別亂動。”
低沉悅耳,聽起來很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蘇玥皺着的小臉才平複下來,一睜眼看見陸衍冷靜的臉。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像是靜止一般。
高束着的長發如墨似的,丹鳳眼狹長,眸如沉鏡,直挺的鼻梁,他的臉像是精心勾勒過的一樣,一筆一畫沒有多餘的線條
一轉頭,高處院中的景色在一陣微風中浮動起來。
他的背後是揚起的雪白花瓣,卷着些綠葉。
劍眉英目的人的确是讓人賞心悅目。
還沒等蘇玥回過神,又是一躍,陸淵拎着她,輕輕落到府外的巷子裏。
一着地,蘇玥的就震得發麻,完全站不住了。
她的雙手像是抓懸浮的木頭般,緊緊扶上了他的腰身,腦袋抵着他的腰側。
剛剛她的心裏也像是挂了一陣風。
滿腦子是陸衍的臉。
此刻她頭正埋在他的胳膊下,漲得通紅。
陸衍垂眼看她,喉結輕微動了動,眼梢略帶嫌棄,一把扯開了蘇玥。
仿佛她抱他是在占他的便宜。
蘇玥和他拉開了點距離,別過去不看他的臉。
兩人一左一右隔了點距離,默契般的不講話,出了巷子,往街上人多的地方走去。
走到街上,還是蘇玥先開口。
她擡頭仔細瞧了眼陸衍,尴尬笑着道:“你耳朵好紅啊,像是熟了的蝦子。”
陸衍俊臉毫無波瀾,面無表情,唇線抿直沒作聲,步伐加快,很快就把她甩在身後。
蘇玥在後面小跑着,大喊着“等等我”。
“嘭”的一聲。
蘇玥揉了揉鼻子。
沒想到陸衍真的等她了,就是停下得太突然了。
這是第二次她撞到了陸淵的後背。
鼻尖真的很痛!
本來她有點羞的,現在有點惱。
蘇玥剛要發作,就順着陸衍的視線,看到前面一家店門口鬧哄哄的。
店門口的幌子上寫了個正楷的“賭”字,随風招搖着。
一個穿着粗藍色布的瘦弱男人,被兩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夾着扔了出來。
“哎呦,我的骨頭。”劉二坐在地上,一屁股的泥灰。
他摸着屁股站了起來,還要往賭坊裏鑽。
但兩個大漢一左一右站在門口,眼光死死地盯着他。
劉二吓得止住了腳步,連忙伸手擋在面前,做了一個防禦的姿勢。
“我有錢,我明天就還給你們。”
聲音裏帶着可憐和哭腔,說着又拱手拜了拜。
“求求了,兩位就讓我進去吧!”
兩個大漢互相看了眼,其中一個說:“我家主人已經賒了你十兩。”
“別說還想再借,就這十兩還不上,明天就将你一條胳膊和腿都給卸喽!”
那大漢冷笑着,沉悶的聲音像是從胸膛裏發出來,格外瘆人。
這時一穿着淺色長袍的男子從門口出來。
劉二知道他是王員外的兒子,他曾在那做過短工。
“王公子,你行行好,再借我五兩,就五兩。”
說罷,劉二拱手行了個大禮。
王公子見他是個面熟的,從囊裏拿了錠銀子扔了出去,像是丢給乞丐似的。
他不曾停留,直接去了西街的食肆,雨花樓。
“謝謝您,謝謝您!”
劉二沖着他的背影拜了拜,作勢又要沖進賭坊。
那大漢獰笑着,嚴嚴實實地堵在門口,一把就奪走劉二手裏的銀子,高舉在空中。
“嘿,這錢就當你還回來的,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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