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通靈

通靈

蘇玥視線緊緊盯着那小孩，她後退着走，直到退到自己房門口。

她一定要喊魏芝出來看看這小童。

她手背在後面敲門，微側頭但是不敢回過頭，她怕一回頭那小孩就不見了。

“小魏快出來。”喊聲很急促。

可是蘇玥敲了好一會，房裏還是沒有聲音。

魏芝吃完晚飯，趴在桌前小睡了會，不一會被敲門的聲音吵醒。

她打着哈切開門。

蘇玥聽見了身後門打開的吱呀聲，她臉上表情欣喜。這下魏芝也能看見她說的那個小童了。

小童和她隔着一個彎彎的走廊，坐在水池上的石臺。

就在魏芝開門出來之時，他嘴角也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似是要戲耍她，他當着蘇玥的面縱身跳入了水池。

蘇玥的眼睛驀然睜大，魏芝打哈切捂着嘴，眼皮睜不開，聲音也有倦意，她問：“玥玥怎麽了？”

蘇玥向前跑了幾步，魏芝不明所以也提着裙裾跟在她後面。蘇玥跑到了先前小童站的那個位置，他人早已消失不見，而月光下水池裏波光粼粼，一絲漣漪都沒有。

魏芝剛睡醒，又跟着蘇玥跑了一段距離，很快氣喘籲籲，她看着蘇玥僵住的身體，她拍着蘇玥的肩膀，問：“玥玥你怎麽了？”

蘇玥用力咬着唇瓣，側頭說：“小魏，你開門之時，可否看到有什麽東西跳進水池裏去了。”

魏芝順着蘇玥的話，視線朝着平靜無波的水池望去。她遲疑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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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玥握拳錘了錘腦袋。這幾天到了山上不是做噩夢，就是白天夜裏看見了別人看不見的人。

“你還好吧。”魏芝摟着蘇玥肩膀的手收緊。不僅是答應了陸衍，她自己也将蘇玥當作親妹妹，無關乎她是蘇煜的妹妹。她要保護好蘇玥。

蘇玥吞了一口氣，眼睛緊緊看着魏芝，“你相信我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嗎？”

魏芝不想相信，她确實沒看到，但她還是點頭，當作是給蘇玥的安慰。

蘇玥眉心愁緒凝結，她知道這樣的事別人難以接受，即使魏芝點頭，她也還是沉重。她只說：“我們回去休息吧。”

兩人沿着走廊，她們住的房間隔壁幾間的門突然大開，一中年婦女滿面喜色，細細的柳眉揚着，看見蘇玥兩人走了過來。廊檐雖有燈籠，但她察覺不到兩人的深沉氣氛。

中年婦女嗓門很大，中氣十足，“年輕人快過來。”她向兩人招手。

蘇玥她們走近，看着婦女指着房間內，附近房間幾個女住客都圍坐在這裏。

魏芝看了眼屋內的布景，就想拉着蘇玥回房。

住在這裏的女子們白日裏會去廚房幫工，或是縫補洗衣裳，晚間她們總聚在一起談天說地，聊家長裏短，怪異趣聞。

她怕聽這些人講些鬼故事，蘇玥精神會更不好，所以想拉着蘇玥回房間去。

但架不住中年婦女的一陣勸說，她說屋內正等着看一個新奇的術法，說是能和散落在附近的靈魂對話。

蘇玥一聽，右手雖然被魏芝拉着往回走，但是腳已經踏進了門檻內。魏芝只得跟着蘇玥進來。

坐在四方桌正對着大門的，是一全發高束，紮成了道士發髻的女子。據說她已經在這住了一年，平日裏跟着其他道士後面練功，也看了些經書。

道士女對面的座位是空着的，而鄰側兩邊長凳上坐滿了其他女子。

蘇玥來得遲，她們只得站在人群外圍。

桌面上擺着一個小法陣，她看不懂，只注意到桌面中心擺着的小銅爐，裏面叉着三根細香。

不一會，吵鬧的房間變得鴉雀無聲，道士女咬破手指滴在桌上一八卦鏡中央，接着她閉上眼睛，雙手對稱，手指接連交叉，擺出各種手勢，口中低聲念叨着咒語。

四方桌正中銅爐的三根細香，兩邊燃短，而中間那根還明顯的很長，三根香的燃燒呈現出兩短一長。

道士女閉着眼，雙手結印後，右手手肘支在桌上，緩緩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手掌平攤。

門外走廊上挂過一陣風，大開的門吱呀作響，水滴自屋檐下被風吹滴落，在屋檐下連成一串。

道士女緩緩睜眼，只是眼睛上翻，眼內全是眼白，太陽穴和眼皮拉扯繃得很緊。

她右手仍然伸着。她左手取了盤子裏一個黑色藥丸似的團子送入口中，嘴裏嚼來嚼去，嘟嘟囔囔地說這些聽不懂的話，好像在和她對面坐着人對話。

但是對面座位在其他人看來空空如也。

蘇玥眯着眼睛，看了看道士女，又看了看她對面的空凳子，沒什麽特別的。門外風吹過，有點冷，她環抱雙手，打了個哈切，頓感無聊。

又過了會，桌上短的香幾乎要燃盡時，道士女才像回過神一般，眼睛內黑瞳複現。

她對着盤子使勁咳嗽，脖子血管突出，吐出黑泥渣子一樣的東西。

圍着的女子都屏氣凝神看了許久，沒發一言。但很快就有人出聲。

“雲香，你看到了什麽？”

“是哇，快說來與我們聽聽。”

“你真的看見鬼魂了嗎？是男是女，還是什麽妖魔鬼怪，他們可說了什麽？”

房內聚集了有十來位女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不停。

“你們別吵了，先讓雲香緩一緩。”有年長的女子說道。

蘇玥專心盯着被衆人圍着的女道士看，而魏芝絲毫不為她們所動，只一心拉着蘇玥的衣袖，想把她帶回去。

魏芝側臉在蘇玥耳邊小聲說：“玥玥我們回去吧，我心裏總覺得古怪。”

“沒事。”蘇玥反握住魏芝的手，“看看她們能搞出什麽名堂。”

雲香仰頭灌了一大口水，漱口後吐到一旁的盤子裏。她擡袖擦了擦嘴角，然後看了看兩邊圍着的女子，語氣十分激動，“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誰，你看見了誰？”有人應答。

“我看見了。”雲香沉吟片刻，“我死去的姐姐。”

蘇玥的喉嚨頓時一緊，側頭和魏芝面面相觑。

“你的法陣成了呀！”有人拍着手掌，很清脆的一聲，“你姐姐有沒有跟你說了啥？”

雲香低下頭，眼神變得渾濁，她有點痛苦地搖了搖頭。再一擡頭，她滿眼的淚水，“她衣着破舊，臉上全是劃傷，她說那裏有好多人，有人欺負她。”

衆人聽得雲裏霧裏，摸不着頭腦。

房間內死一般的沉寂。

她止不住地流淚，有人握住雲香的肩膀。

魏芝表情複雜，緊緊握着蘇玥的手，她輕聲在蘇玥耳邊說：“她騙人的吧，怎麽可能呢，你別信。”

蘇玥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是那小童的笑臉。很平常的一個小孩，并不可怕。

但是別人都看不見他，事情就變得詭異了起來。

雲香哭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向大家講述她姐姐的事。

原來她自小有一大她三歲的姐姐，一家人靠上山挖草藥，賣給城裏醫館為生。她十歲之時，和姐姐私自到後山上去玩耍，而姐姐卻失足落入了山澗之中，屍骨無存。

“那她現在怎麽樣了，不是說人死後都會到地府裏去嗎，她魂魄怎麽還在世上？”有人問。

雲香還是搖頭，“也許她死于非命所以不能輪回。那山澗下必然聚集了古今無數的屍骨，我姐姐年紀又小，這麽多年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衆人抿唇，也被她的悲傷感染到，“那可否還有其他解救的辦法？”

“找不到她屍骨，她的舊衣也早被我爹娘燒了，沒有辦法了。”雲香雙目遲鈍。

衆人在一旁好言勸慰，蘇玥站在外側，在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之間搖擺。

一段時間後，衆人散去，走廊上或是向左，或是向右，各人紛紛回到自己房間。

蘇玥個頭在她們中間算偏高的，她一轉眼就又看到了那個小童，他咬着手指，站在抄手游廊上，來回行走。

蘇玥晃着魏芝胳膊，指着那小童的方向，魏芝順她指的方向看去，她眯着眼，什麽都沒看到。

“怎麽了？”魏芝問，別是蘇玥又看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

蘇玥緊盯着那小童，小童指了指她旁邊的魏芝，又指了指自己，接着手指晃來晃去。

他的意思，是只有她能看得到麽？

蘇玥嘴角扯向一邊，不知是笑還是什麽意思。

這會換魏芝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怎麽了玥玥，是不是又看見什麽了？”

蘇玥從那小童身上移開視線，然後看着魏芝，她搖了搖頭，說：“我們回去休息吧。”

當晚，蘇玥果然又做了噩夢。夢裏她的确是在自己的床上，她翻面朝牆裏，但是感覺有人掰着她的肩膀，讓她轉身。

蘇玥全身僵住，硬是朝牆裏，眼皮死死閉着，就是不轉身。

憑借光線，她依稀能辨出這仍然是黑天。同一房間，魏芝睡在另一側，絕對不可能是魏芝在晃她肩膀。

蘇玥緊閉着眼，後背，額頭，立刻出了細密的冷汗。

晃着她肩膀的力道消失。她說服自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就這麽睡過去。

不知不覺中，蘇玥沒了意識。直到第二天，她意識回籠，眼皮感受到了白光，她才緩緩睜開眼。

床榻裏邊的牆壁潮濕發灰，似能滲出水來。

“蘇玥？”有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