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法陣

法陣

交代完了正事，肖澤想到了蘇玥還在山上。

蒼山的确古怪。

上山時他就聽蘇玥說看到了山野叢林裏的怪物，後來她又在山上遇到了怪事。他下山時也親眼見到了那人樣似的怪物。

經過幾天相處，他覺得蘇玥年紀小，人又單純好玩。萬一那山上真有那麽玄乎，他也擔心蘇玥的安危。

但蘇煜聽他說完後，并沒怎麽放在心上，只說：“陸衍那也到了收尾的時候，一結束他會立刻動身去蒼山找玥玥。”

“有封疆大吏的後代保護她，這你就不用操心了。”

無論是陸衍的立場，為人處事，還有儀表，蘇煜現下已是認可這個妹婿，但明面上他還是對陸衍冷冷淡淡。

“那這幾天山上沒人照看她們，她們心慌怎麽辦？” 肖澤顯得比蘇玥他哥更擔心蘇玥。

蘇煜嗤笑了聲，山上一個是她妹妹，另一個是他女人，他都覺得沒什麽，他的親随倒替他擔心起來了。

“那就再派個人上山，告訴她們，過幾日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就要上山找她去了。”蘇煜說。

肖澤點頭，似是放下心來。

中午蘇煜陪他喝了頓餞行酒，再休整兩天後，北上入京。

肖澤離開的這天晚上，蘇玥坐在在道觀門口的石階上。

山下昏黑一片，因離得遠，原本高大的樹木變得十分渺小，樹幹兩側枝桠伸出，靜止不動，重重樹影竟像是密集聚在一起的人形。

山腰側有聚集在一處的火光，那是坐落于山上的村莊。

自從聽了唱咒後，蘇玥這兩天過得格外清淨，腦子裏那種緊繃的感覺消失，也不再看到那個小童。

會不會那小童真的是她臆想出來的人呢，其實世上根本沒有他的存在。

正當她看着山下的樹影發呆，她坐着的石階旁突然出現了一道稚嫩的聲音。

“你怎麽還不走？”

蘇玥後背一驚，循聲望去，正是那小童。

這會，他站在石階邊狹窄的扶手上，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他的背後是黑得看不見低的深淵。

蘇玥揉了揉眼睛，再看，晃了晃腦袋，再看。

那小童的的确确就站在那。

“為什麽只有我能看見你？”她問。

如果他真的是鬼魂，也沒什麽可怕的，因為他形象就是個粉面圓臉的小孩。

“難道不是你想我出來見你的嘛？”小童聲音有點狡黠，笑容可掬。

蘇玥難以置信，手指了指自己鼻尖，“我？”

小童點頭。

回想這幾天做的噩夢，她半夜睡在床上卻有人掰她肩膀，她不确定這是做夢，還是真實發生的事。

蘇玥試探問：“前幾天晚，是你在我房間嗎？”

小童想了想，搖頭。

“那到底是誰？”蘇玥低頭，喃喃輕語。

她的聲音并不大，只有氣聲。

“可能是與你有關的人。”小童說。

蘇玥驀地又擡頭，他的回複叫她心裏一顫。

什麽叫與她有關的人？

那整個道觀，只有她能看見他，也是因為他與自己有關嗎？

她剛要再問，但那小童比她先開口。

“你為何要到山上來？”他問。

“我為我母親求藥來。”蘇玥答。

小童眉毛皺起，頭歪向一側，伸出一根指頭咬在嘴裏。

“怎麽了嗎？”蘇玥見他一臉困惑的模樣，也皺起了眉。

“生死有命，你求哪門子的藥，求了藥也不管用。”小童的語氣甚是不屑。

蘇玥抿唇，有點生氣。

她沉吟好一會，才說：“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

小童哼了一聲，雙手叉腰，“我年紀可比你大，你都得叫我一聲哥哥。”

他頂着一張稚嫩的臉，又說得那麽認真，蘇玥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不許笑！不許笑！你立刻從這座山上滾出去！”

小童氣惱，縱身一躍跳了下來，撲向蘇玥。蘇玥躲閃不及，沒了重心當即從石階上側滾了下去，負責看門的道士将才趕到，向下連跳了幾個臺階，才拉住了蘇玥的手臂。

此刻蘇玥已經滾到了陡峭石階的邊緣，下面就是萬丈深淵，她的臉正對着扶手下的縫隙，山澗裏潮濕的幽風刮在她臉上。

只差一點她的腦袋就要懸空。

底下黑色的深淵猶如一只巨型的眼球，仿佛一直在凝視着上面的人。

道士連忙把蘇玥拉起，但蘇玥心有餘悸，突然想到了什麽。她錯開道士，原地轉着望過去，石階上空空如也，扶手上也根本沒有人站在那。

“蘇小姐？”道士輕聲喚她名姓，“莫不是被吓着了？”

蘇玥回過神來，就看見道士擔憂的臉，她閉上眼沉了口氣，然後說：“沒，多謝道兄。”

這會魏芝正四處尋她。她裙裾飛揚，跑到門口時，直到看見石階下蘇玥的身影，她才放下心來。

走在回廂房的路上，魏芝緊牽着蘇玥的手腕，路過雲夢的房間時，魏芝沒有絲毫停留，但是身後的人卻停住了腳步。

“玥玥。”魏芝眼睛睜得很大，回頭看向蘇玥，蘇玥側過臉，魔怔了似的盯着雲夢門內看。

“我想再進來看看，小魏。”蘇玥轉過頭，對上魏芝焦急得視線，“可以嗎？”她問。

“你要是害怕就先回房，我只看一看，一會就回去。”蘇玥說，她想親自來試試看，她們這幾天說的能和鬼魂溝通是不是真事。

魏芝早把生死看淡，死都不怕，還談什麽害怕。

“我是因為擔心你。”她雙手牽住蘇玥，“誰清楚裏面那些是不是什麽旁門左道，不要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好嗎？”

蘇玥腦子裏又開始混亂，腦中只有一個聲音，就是叫嚣她快進去看看。

“對不起，我真的想進去看看。”蘇玥不顧魏芝阻攔，轉身跨進了雲夢房間的門檻。

屋內嘈雜，一中年女子正分享着她見到亡故丈夫的事，幾名參與過法陣的人熱火朝天的交流着。

“你們見到的那些，”魏芝實在不信這個，她也說不出鬼魂這兩字，“他們全是善良無害的嗎？”

她們又都把目光集中到魏芝身上，相處下來，她們只覺得魏芝身世可憐，尤其她臉上後天的疤痕，讓她們相信她定然是遭遇了什麽不公。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争相說。

“也不是，我見到的那個就是個面相慘烈的，他的臉皮上，全是圓圈形狀的紅色潰爛。”女子說得繪聲繪色，神态诠釋了她所講事情的嚴重性。

“而且露着牙在對面傻笑，狀似個癡呆，身上蓋着黑泥一樣東西，我捂着鼻子都能聞見臭味。”

“要不是雲夢察覺到不對勁，強制中止了法陣，我都要被吓死了……”女子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微弱。

她已經哽咽落淚，站在她旁邊的人，拍着她肩膀安慰。

魏芝眯了眯眼，“既然都這麽危險，那你怎麽還來，不害怕麽？”

“哎，你年紀小可能不懂，我們年齡偏大的，一遇到身邊人離世，總是覺得心底空落落的，有些人，我們總想着要能再見一面，這該有多好。”

有人替那女子說。

她從小父母早亡，親情觀念還真就淡薄，魏芝想再說話，但蘇玥扯住了她的袖子。

“雲夢姐姐，我能不能試試。”蘇玥向前一步，目光發亮，看着在一邊靜默不語的雲夢。

“玥玥！”魏芝皺眉，想要阻攔蘇玥，但蘇玥已經走了過去。

雲夢擡眼看她，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看樣子是個膽大的。

“可以。”雲夢話很幹脆，下巴指着那個對着門方向的長凳，示意她坐在那。

蘇玥臉頰帶笑，撫了撫衣裙就坐在了那長凳上，坐在那，可以看到門外的廊檐，矮草地，還有一堵牆。

雲夢用桌上的柚子葉沾水，在蘇玥的眼皮上擦拭。

一邊擦拭，她一邊交代，“若是看到什麽明顯不正常的，你右手就拍拍我，我在你跟前。”

“嗯。”蘇玥口腔不斷分泌唾液，喉嚨有點哽住。

一坐在這，她還真開始緊張起來。

“桌上擺的那一盤你看見了嗎？”雲夢說。

蘇玥順着她的話看去，盤子裏滿滿當當的黑色丸子，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如果你看見對面坐了個有形體的‘人’，不管是生人，還是熟人，你要是想跟他們說話，說話前就吃一顆。”

蘇玥頻頻點着頭。她聽不懂，但還是準備照做。

魏芝在蘇玥左手邊，她雙手絞着，緊緊盯着蘇玥看。

像她們頭一次見到的那樣，桌上銅爐的三根香點燃，火苗明滅，雲夢在一側念着咒文。

不一會蘇玥感覺到眼皮有股急速上翻的力量，她完全控制不了。

她整個下巴上揚，脖頸被拔高。

這種狀态持續好一會，蘇玥只覺得時間突然慢了下來，變得格外漫長。

突然，四周空氣像是安靜了下來，她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能聽到門外屋檐往下滴水的聲音。

水滴一連串滴落在地面，速度極快。

那種頭部被向上拔的力量驟然消失，蘇玥終于能夠重新控制住身體。

她緩緩張開眼睛。

眼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叫她完全忘記了呼吸。

她的對面憑空出現一個年紀約過花甲的老太，她模樣就是普通老年人的樣子，沒有任何稀奇的地方，頭發黑白交替，臉上有歲月留下的痕跡，但沒有傷口。

而且這老年人她從來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