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舊游如夢(下)
次日,賀朗對羅尚說親人病危,要回鄉探親,羅尚一點就透,自然不問賀朗去何處探親,賀朗辭了衆人趕往大理。
十月初六,葉玉那孩與羅婷婉在荊門寨舉辦婚禮。沒有納彩、納吉,沒有花轎迎親,一切從簡。
兩人身着喜服,手牽同心結來到堂中。楊誠站在葉玉那孩身前,道:“往迎爾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則有常。”
葉玉那孩低頭答道:“諾。惟恐不堪。不敢忘命。”
羅婷婉父親也走到她身前,道:“敬之戒之。夙夜無違舅姑之命。”母親道:“勉之、敬之。夙夜無違爾閨門之禮。”羅婷婉一一應聲。
随即,羅婷婉與葉玉那孩拜天地、拜父母,之後,二人跪坐在堂中的席子上。主持婚禮的族中老婦人走上前去,打散新婚夫婦的發髻,而後把二人的頭發系在一起,梳成一個頂髻——這便是結發儀式。在大宋,“結發”标志着二人正式結為夫婦。
老婦人一邊給二人結發,一邊吟唱着俚語歌謠,郭笑天雖然聽不懂歌詞,但也知道那是祝福兩人百年好合的意思。
之後,老婦人又遞給夫婦二人每人一個紫金缽,這個紫金缽小巧精細,缽底用紅、綠絲線打着同心結,葉玉那孩端起酒杯,看着羅婷婉眼裏滿滿的情意,一口将合卺酒飲盡,羅婷婉也一口飲幹。
一旁主持儀式的族人高喊:“同飲合卺酒,相守到白首,禮成——”便有人引着新人入洞房,入洞房後還有除花、卻扇、滅燭等儀式。楊誠等人随着羅尚去吃酒席,并未跟進去鬧了。
五日後,葉玉那孩便帶着羅婷婉随着楊誠等人回西京。
冬去春來,時光飛逝,羅婷婉自嫁給葉玉那孩已是過了一年有餘。十一月裏天氣寒冷,黑山門衆人卻忙忙碌碌。
這日午後,羅婷婉正抱着三個月大的羅悠晗在院中曬太陽,卻見葉玉那孩回來了。
羅婷婉笑着迎上去問道:“今日怎麽這麽早回來?”
葉玉那孩捏了捏兒子胖乎乎的小手,道:“有事和門主商議,你怎麽一個人抱着他在這裏,也不叫個人照應一下。”
羅婷婉嗔道:“當初不知道是誰連個丫鬟也不許人帶過來,現在倒說得好聽。”
葉玉那孩笑道:“就知道記仇,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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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婷婉推他:“貧嘴,快去忙吧。”
葉玉那孩進了議事廳,楊誠、郭笑天、慕容靈三人已經等在那裏。葉玉那孩道:“賀朗遞來消息,餘飛已經進了上京城,契丹皇帝同意餘飛在上京設立分會,餘飛的行蹤有細鋒薩都盯着。”
慕容靈撇撇嘴,道:“這個餘飛還真是個人物,這些年被我們排擠,竟然能在契丹覓得立足之地。”
楊誠道:“你讓賀朗繼續盯着便是。”
葉玉那孩道:“羅大哥來信,終是徹底扳倒了運河幫,劉肅和東京府的那位被下了大獄,罪不至死,應該是流放嶺南。”
郭笑天嘆了口氣,道:“真是風水輪流轉,哥哥要提醒羅寨主,不要貪便宜接手運河幫,還是撇清的好。”
葉玉那孩道:“小郭兄弟放心,我會提醒的。”
葉玉那孩随即笑着道:“還有一件事。橫河道長明年正月初五傳位給陳斌,橫河道長說行完了傳位儀式,便借着雲游的機會來看小郭兄弟。”
郭笑天兩眼一亮,看向楊誠,興奮異常。
慕容靈道:“年底門中也沒有多少事,這裏有我和葉玉那孩照應,門主不如陪郭笑天去趟九華山吧?”
楊誠躊躇了一下,道:“陛下總是在正月裏用兵,怕有什麽事趕不回來。”
慕容靈道:“無妨。陛下已經奪了邊境幾座大城,我估計過不了多久大宋便扛不住,要與陛下議和了。”
楊誠道:“那就辛苦慕容先生和葉玉令主了。”
次日,楊誠便與郭笑天騎馬向九華山而去,十二月下旬,便到了廬州。廬州在長江北岸,與徽州一水相隔。
郭笑天自十歲那年離鄉,至今已是整整十年了,郭笑天進了廬州城,聽着溫婉的鄉音,一個不防備竟然紅了眼睛。楊誠輕輕拍了拍郭笑天的肩膀,低聲道:“待陛下與大宋議和之後,平息了戰事,我便年年冬日陪你回鄉。”
郭笑天露出笑臉,道:“誠兒哥哥現下跟他們學了油嘴滑舌,就知道胡亂讨好人。”
十二月二十六日,兩人到了九華山,郭笑天考慮到舅舅傳位,江湖中定有許多門派前來道賀,不欲被衆人知曉,便與楊誠牽着有影,從後山而上。郭笑天有九華派令牌在手,一路暗哨弟子默默放行,兩人便進了山門。
這日正巧張雲當值,聽山門外弟子報信有兩人拿着本門令牌上山,便在山門候着。
見了郭笑天張大了嘴巴半天都未合上,郭笑天叫了幾遍“小張哥哥”張雲才回神,張雲伸手便捏住郭笑天臉頰搖晃,捏了半晌才看到在一旁看着自己的楊誠,甚是尴尬,讪讪道:“咳,兩位請。”
橫河道長與陳斌聽聞二人來了,自是歡喜不已。橫河道長拉着郭笑天問東問西,敘了許久,陳斌才笑着道:“師傅,你拉着天天不許他坐下,他趕了那麽遠的路過來,你卻讓他一直陪你站着。”
橫河道長道:“我真是老糊塗了。”放了郭笑天,幾人坐下。
正說笑間,橫河道長忽然拉下了臉,對楊誠道:“你師傅呢?”
楊誠道:“師傅自三年前歸隐,從未回過山門。”
橫河道長道:“他說要登門給我賠罪的,都說了兩年了,人影都不見一個。”
楊誠語塞,道:“也許,路途遙遠,往來不便。”
“當初千裏迢迢接天天去黑山門,也沒見什麽不便。”
楊誠輕咳一聲,起身走到橫河道長身前,行了一禮,道:“舅舅在上,我與郭笑天兩情相悅,未禀明舅舅便私許終身,請舅舅責罰。”說罷保持着彎腰躬身的姿勢未動。
郭笑天紅着臉看着一臉肅然的橫河道長,張口欲言,陳斌以眼神止住了他。
橫河道長任由楊誠躬身杵在那裏,端起茶碟,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碟才緩緩道:“除了賠罪,你還有別什麽話說麽?”
楊誠身形未動,道:“楊誠此生以妻禮待郭笑天,敬之愛之,生而同衾,死當同穴,絕不負他。”
橫河道長的臉上終于綻放了笑意,伸出右手扶着楊誠道:“年輕就是好,彎了這麽久的腰也不嫌累得慌。”
郭笑天紅着臉瞪着橫河道長,心中腹诽:他彎着腰還不是舅舅大人你尚未發話!
陳斌知道師傅已經允了兩人之事,便笑着轉移話題,道:“師傅,天天他們一路勞頓,天色不早了,我們早點用了晚膳,讓他們歇息吧。”
晚膳後,陳斌讓弟子給兩人安排了一間套房,進門是一間書房,內間是一間廂房,一張碩大的床靠牆而放。
楊誠親了親郭笑天的耳畔,道:“你的小陳哥哥真識趣。”
郭笑天掙紮:“誠兒哥哥,你太放肆了,這是在九華派呢!”
楊誠道:“夫人娘家家大業大,我知道的。”
郭笑天企圖躲避:“唔,我是說,唔,唔……”
窗外不見下弦月,星光尤自斜映窗棂,偷看一室旖旎……
由于除夕在即,又要準備來年正月初五的傳位儀式,九華派上上下下十分忙碌,郭笑天這幾日便帶着楊誠自行閑逛,他們将山前山後逛了個遍。
正月初三,江湖各大門派前來恭賀的人陸陸續續到了九華派,郭笑天與楊誠不便繼續在山中閑逛,只好躲在院子裏對弈。
兩人正殺得天昏地暗,卻見陳斌引着羅尚來了院中,羅尚進了門便笑道:“兩位好有閑情哪!”
幾人在院中坐下,羅尚開口道:“聽陳道長說你們在這裏,便來看看。”
楊誠知道羅尚尋來,定是有話要說,便道:“陳斌不是外人,羅寨主但說無妨。”
羅尚随即斂容道:“前月,我無意間捉了運河幫一個堂主,此人曾是劉肅心腹,我從他口中得了一個消息。”
他看向陳斌,轉而看着郭笑天道:“淮揚镖局當年罹難,大夏皇帝曾推波助瀾。”
郭笑天忽然驚了一身冷汗,道:“消息準确麽?”
羅尚道:“葉玉那孩的義兄現下已在東京擔任要職,是從二品大員,我從他義兄口中确認過了的。”
郭笑天與楊誠對視一眼,雖是冬日,兩人卻都覺得後背已濕,當年淮揚镖局一事明顯是大宋皇帝與太後争權的結果,元昊皇帝心機如此之深,為了與大宋分庭抗禮,想盡辦法,竟然在數年前就開始布局,不惜滲透大宋朝政!
羅尚道:“我已着人給葉玉那孩遞了消息過去,想必現下已經收到了。此事畢竟時久,楊門主也不必過于憂心。只是要多多提防了。”
楊誠連忙道謝。
羅尚與陳斌走後,郭笑天定定看着楊誠,道:“誠兒哥哥,我擔心的很,我們還是回去吧。”
楊誠道:“後天便是陳斌接任掌門大典了,我們等你舅舅卸了掌門之位,再走吧。”
郭笑天想想也是,便點頭同意了。
正月初五,橫河道長傳位于陳斌,陳斌道號入塵,江湖衆人齊齊相賀。次日,楊誠與郭笑天向入塵道長辭行。橫河道長本來打算卸任後去西京游歷,現下既然已經見過郭笑天了,他本是灑脫之人,便與兩人約好先四處游歷,年底再去西京。
楊誠顧念郭笑天難得回來,兩人一路放馬緩行,向西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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