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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兩個人真正出門的時候,實話實說已經有些晚了。

司機在前面開車,顧方圓一開始坐得筆挺,沒過多久就靠着任聞正,等再過一會兒就很自然地躺在了對方的大腿上,直接睡了過去。

——如果不是路途有些颠簸,他恐怕能直接睡到農家樂的停車場。

任家家大業大,剛結婚的時候,兩人倒是吃了不少又昂貴逼格又高的飯店。

後來有一次,一位粵城出身的老板向他們推薦了農家樂,兩人趕過去吃了一頓,簡直驚為天人,從此以後,也養成了去吃農家樂的好習慣。

楓城是超一線城市,從市區開到山區要很長的一段距離,正經的農家樂周邊的交通情況也很差,縱使他們乘坐的這輛車性能不錯,到底還是有些颠簸。

顧方圓被颠醒了,倒也沒什麽脾氣,他坐了起來,啞着聲音問:“你睡了麽?”

“沒睡,也不困。”

“你是真的精力旺盛。”

“可以通過訓練達成這個結果……”

“停,我對你們的專業訓練并不感興趣,我就想多睡一會。”

任聞新很溫和地笑了笑,說:“好。”

車輛走了小半個小時的山路,終于駛入了農家樂的停車場,接待的人倒是訓練有素,引着司機到了預留好的車位,顧方圓下車的時候,還有人用手幫他墊了墊車門的門框。

顧方圓下了車,又很自然地伸手握住了後下車的任聞正的手,說:“咱們得快點吃了,要不來不及接孩子放學。”

話剛說出口,顧方圓心裏暗忖了一句“不妙”,他有點怕任聞正又為這“吃醋”,悄悄地瞥了一眼對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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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點也不意外地被任聞正的眼神“抓住了”。

“好。”

嗯???

他說“好”???

他竟然說“好”耶?!

顧方圓的心情瞬間變得很好,他也笑了起來,連握着任聞正的手搖晃的幅度都要比之前來得大一點。

--

他們在農家樂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顧方圓尤其喜歡那道土雞肉,于是吃完飯後,任聞正特地從農家樂的老板手中買了兩只雞,讓司機幫忙綁好,塞到了他豪車的後備箱裏。

顧方圓一路都在笑,邊笑邊“挂”在任聞正的身上,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接地氣的霸道總裁了。”

任聞新“嗯”了一聲,也不反駁,只是問:“你喜歡麽?”

“我喜歡得不得了。”

--

因為後備箱裏有這兩只雞,車輛特地轉了個彎,先回了家中,然後才驅車去了金秀私立小學。

金秀私立小學由金秀教育集團開設,除私立小學外,金秀教育集團還開設了金秀私立幼兒園、初中、高中及大學,其中金秀高中每年的出國留學率為70%,剩下的30%是因為家族突然破産或發生繼承變故或學生強烈意願,而改為升學國內頂尖大學——這個數字是完全準确的,因為金秀私立高中可以免試去上金秀大學,而金秀大學,恰好是國內頂尖大學之一。

學業之路如此“容易”,入學的門檻自然極高,不止要求學生的家長有權有勢,也要求學生本人“看得過去”。

而任玄顧能從金秀私立幼兒園上到金秀私立小學,次要原因是他智商極高、各方面能力很強,主要原因則是任聞正在金秀教育集團擁有25%的股份,是占據股份最多的個人投資人,雖然不插手集團的日常管理,但連董事長也要給他些面子。

“任玄顧是校董家的公子”這件事在同學和老師間并不是秘密。

任玄顧的周圍也總是圍繞着一群和他家世相仿、或者比他家世差一點的“朋友”。

顧方圓也見過他的那些朋友幾次,雖然感覺每個人都格外客氣,倒也沒多想過什麽。

直到上次家長會。

——顧方圓看了看任聞正的黑眼圈,到底把“下次家長會我去”這句話咽了下去,準備等他休息幾天再說。

--

司機的車技很好,車輛的配置也高,在無限逼近最高限速但沒有超速的前提下,顧方圓夫夫還是在小學放學前趕到了學校。

為了滿足孩子所在家庭接送孩子上下學的需求,金秀私立小學特別修建了巨大的停車場,并且在停車場的每一個位置上,都标明了是哪位學生獨有的“車位”——這車位當然不是免費的。

任家的車停在了靠近出口的車位處,這裏算是最佳位置,好停車,也能讓自家孩子少走些路。

幾乎是車輛剛停好,任玄顧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爸,我放學了。”

“我們也到停車場了,你慢點走,別着急。”

“好。”

沒過多久,顧方圓就遠遠地看到自家的兒子連同三個男孩子一起,被一群男男女女簇擁着過來了。

他忍不住吐了句槽:“……這是幼年版F4麽?”

“F4?”

“一部古早的電視劇,裏面有一群貴族小孩在學校裏稱王稱霸。”

“有空時我會看。”

“劇情挺沒營養的,有的貴族小孩還會欺負平民小孩。”

“任玄顧不會是F4,他不會欺負平民小孩。”

“……他也不是什麽貴族吧!”

“他是。”任聞正久違地反駁了一句。

“他……”顧方圓轉過頭看了一眼中午剛和自己吃過農家樂的男人,後知後覺地想起他是個大家族的家主來着,記憶裏身上還背着好幾個國外的爵位,于是鼓了鼓臉,說,“你是,他還不是。”

“他已經是了,”任聞正嘆了口氣,“你也早就是了,圓圓。”

顧方圓沒來得及思考要怎麽回這句話,任玄顧已經到了車邊,敲了敲車窗,還露出了一個很驚喜的笑容。

顧方圓于是下滑了車窗,先讓他往後走幾步,這才開了車門,又很自然地把孩子抱回到了車上,順手關了車門。

司機熟稔地開始駕駛,顧方圓抱着孩子說:“抱歉,剛忘了給你開門。”

“沒關系的,”任玄顧看向了任聞正,“我知道您是忙着和父親聊天。”

不得不說,任玄顧喊出了這一句“父親”,總算讓顧方圓松了口氣。

“放他自己坐在中間。”任聞正突兀地說。

“這……”顧方圓有點不想松開。

“好的,父親。”任玄顧規規矩矩地坐好。

顧方圓下意識地擡起手,摸了摸任玄顧的後腦勺,問:“今天的課程難不難?”

“不難,作業在課間都做完了,別擔心,爸。”任玄顧露出了一個堪稱可愛的笑容。

“那今天晚上……”

“要上私教課,”任玄顧的臉上甚至沒什麽委屈的情緒,“大約上到晚上十點就可以休息了。”

“能不能少上一點……”

顧方圓的話剛說出口,任聞正就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這就是很不可以的意思了。

其實幾年前,第一次看到任玄顧的私教課程表的時候,顧方圓差點就要和任聞正吵起來了——幸好他也結識了不少“太太”,對比了他們家的課表,才發現自家的已經稱得上“寬松”。

擁有財富是一種幸運,但如何保證財富不會縮水乃至破産,那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了。

任家的重擔,毫無疑問要落在任聞正的頭上。

--

一家三口回到了家中,等吃過晚安,任聞正去書房處理公務,任玄顧去學習室接受私教折磨,顧方圓去書房送了吻、去學習室送了水果,自個跑到自己的小書房裏,正經的工作一個沒幹,反倒是熟稔地打開同人論壇,給他最近萌上的主角們開起了小黃車、做起了熱乎乎的飯。

寫完了今天的更新,顧方圓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随機回了幾條有趣的評論,然後才不情不願地打開了Steven發給他的郵件,開始幹正經的活了。

顧方圓是個老二次元,技能點點了非常多,會寫文、畫畫、剪視頻、寫文案,能翻譯多種語言,近幾年在學攝影,雖然入行時間算不上久,已經有模有樣了。

Steven是個老外,他和顧方圓在網上結為好友後,先是委托顧方圓充當翻譯,幫他處理一些急稿;合作幾次後,Steven意識到對方很擅長寫文章後,又向顧方圓約外文稿;前年,Steven投身了短劇行業,顧方圓又開始給他寫外文的短劇劇本。

去年,Steven來華國,任聞正剛好表示自己有空,于是三人吃了頓飯,沒過多久,任聞正就投了一筆錢,成了Steven的甲方,Steven也“可憐兮兮”地成了“告狀監督小能手”,倒是讓顧方圓頗有些哭笑不得。

--

顧方圓磨磨蹭蹭寫了幾頁短劇的劇情,發給了Steven,揉了揉自己有些發酸的脖子,宣布今天的工作到此結束。

他沒有等任聞正睡覺的習慣,掀開被子,不到一分鐘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這一覺又睡到了第二天的十點鐘,顧方圓躺在床上,恍惚間想起,他五點多的時候腿抽了筋,任聞正習以為常地坐了起來、幫他揉了很久,還叮囑他醒來後要記得吃鈣片,沒事要在院子裏多走走。

顧方圓坐了起來,伸手拿水杯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地看到了鈣片。

他吃了鈣片、喝了水,趿着拖鞋出了房門、下了樓,拐到餐廳的時候,有些驚訝地看到任玄顧竟然還在。

“……怎麽沒去上學?”

“法定節假日,學校放假了。”

“好吧,我是過糊塗了,你爸呢?”

“父親去了公司,”任玄顧倒了一杯牛奶,推到了顧方圓的面前,“臨走的時候還叮囑我,要監督你喝牛奶。”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顧方圓哭笑不得,到底還是端起牛奶杯,一飲而盡。

“那今天你有什麽安排?”

“要上私教課。”

“晚上呢?”

“晚上也排滿了。”

“我幫你請個假?”

“爸,不用了,我落下了課程太多了,得好好學習才行。”

“好吧,我就是覺得,你過得太苦了。”

“爸爸小時候不上私教課麽?”

任玄顧仰起頭,好奇地看着他。

這是他第一次問出類似的問題,顧方圓沒什麽猶豫,實話實說地回答:“我小時候沒上過私教課,我家裏雖然不算太窮,但對教育這一塊算不上上心,我上的是公立小學,三四點放學我就會回家了。”

“回家後做什麽?會有很多作業麽?”

“也沒有很多作業,大概寫半個小時就寫完了,”顧方圓很久沒有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了,但一想起來,總會繞不開一個人,他頓了頓,才繼續說,“寫完之後,我就會出門玩,我那時候有很多朋友,我們會玩溜溜球,會玩捉迷藏,有時候還會去游樂場。”

“你剛剛想到了什麽?好像很難過的樣子。”

任玄顧真是個敏銳的孩子。

顧方圓原本想糊弄過去,但對上他明亮的眼神後,又不忍心對他撒謊。

他嘆了口氣,說:“想到過去的朋友……們了,已經好多年都沒聯系過,在很小的時候,總會覺得,一輩子都不會分開,會永遠、永遠在一起的。”

“只有家人才會永遠在一起,”任玄顧年紀雖小,但卻很會安慰人,“人生路漫漫,能短暫地走一段路,已經是很大的幸運了。”

顧方圓心中熨帖,他正想轉移話題,又聽任玄顧說:“爸爸,跟我講講你年少時最好的朋友吧,我有時候能見到你和那些‘太太’們交往,但總感覺,他們算不上你的朋友的。”

顧方圓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在餐桌面下的左手,過了幾秒鐘,他才輕輕地說:“沒什麽好說的,已經十年沒聯系過了。”

“十年?那就是你和任先生結婚後,就不聯系了?怎麽,他反對你們結婚麽?”

任玄顧有些時候真不像是個十歲的小孩,他簡直敏銳得可怕。

顧方圓沉默了一會兒,他聽到他的兒子對他說:“爸,對不起,我好像讓你傷心了。”

“不是你的問題,”顧方圓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掙紮地開了口,“是我很久沒想到他了,我們曾經真的很要好,後來因為一些事分開了,和你父親無關。”

“分開?”任玄顧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突然冒出了一句讓人驚愕的話語,“爸,該不會是任先生橫刀奪愛,逼迫你們分開的吧?”

“你這孩子腦洞未免太大了,”顧方圓以手扶額,感覺自己頭有點痛,“他沒有橫刀奪愛,也沒有逼迫我和他在一起,我和譚申也不是情侶關系。”

“譚申?你那位曾經的朋友叫這個名字?”

“對,譚申,譚嗣同的譚,申城的申。”

顧方圓說出了這句話,恍惚間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落日西下,有個少年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将紙推到了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說:“我叫這個名字,是‘譚’不是‘談’,以後不要寫錯了。”

顧方圓以為他已經将這個名字連同過往的那些記憶都忘了,但其實他還記得。

不止記得譚申那個人,還記得和譚申有關的所有的事。

就像當年寫在紙上的那個名字,刻在了他的記憶裏。

“他長得很好看,”顧方圓也沒想到,多年後他提到譚申,第一句話竟然是評價他的外表,“我和他小學、初中、高中都一個班,讀大學的時候是校友,他一直都是校草,有好多人都喜歡他,每到情人節的時候,他收到的巧克力都吃不完。”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其實不愛吃巧克力,他一開始想扔,我攔着不讓他扔,我說都是心意,至少要收下吧,然後他就說拿回家放着吧,放過氣再扔,就不算辜負別人的心意了吧。”

“他總是這樣,有自己的一套腦回路,有時候會不經意間傷害到別人,他還覺得自己的做法沒有錯。”

“那麽,”任玄顧的聲音變得很輕,“你被他傷害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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