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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聽了這個問題,顧方圓深吸了一口氣,說:“受傷也算我自找的,他很多次都讓我離他遠一點,但我那時候不甘心,總是舍不得離開他。”

“你難道愛過他麽?”任玄顧提高了聲音的音量。

顧方圓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任玄顧,你要知道,即使是你父親,也不會問我這個問題的。”

“那就不要再想他了。”任玄顧的情緒明顯有些低落。

“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再想他了,”顧方圓在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把牛奶杯推到了任玄顧的面前,“幫我倒一杯牛奶吧。”

任玄顧倒了一杯牛奶,顧方圓慢吞吞喝了,兩個人默契地結束了這個對話。

顧方圓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原本準備看一會兒自己最近正在嗑的CP的剪輯視頻,但大腦裏還是沒有忍住,浮現出了很多有關于譚申的記憶。

譚申長得特別好,他有一張讓人難以忘記、讓人甘願原諒他一切錯誤的臉,高中的時候,就有星探慕名前來,但譚申拒絕了。

“我不太喜歡讓別人評價我的外貌,窺探我的隐私。”

當年的譚申是這麽說的。

譚申真正的性格算不上好,甚至稱得上有些差,但他很會僞裝。

他僞裝成了一副樂觀開朗、溫和可親、寬容大度的模樣,他有很多的朋友,學校裏的絕大部分人——無論男女都對他抱有好感。

但顧方圓見過譚申所有的陰暗面,也知道譚申骨子裏究竟有多涼薄。

他記得曾經有一場籃球單人選拔賽,贏的那個人能代表學校去市裏比賽,譚申準備了很久,但在比賽的頭一天遭遇了意外——他的韌帶受傷了。

譚申堅持要參加選拔比賽,所有籃球隊的隊友瞞着他、私下裏達成了一致意見,準備在賽場上對他放水,力保他能參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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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真正比賽的那天,有一位隊友不願意放水,譚申和他之間的比分膠着了很久,但最後還是輸了。

那位隊友很尴尬,期期艾艾地看着譚申,小聲地說“對不起”。

衆目睽睽之下,譚申攔住了試圖找他理論的其他籃球隊的隊員,非但沒有責怪他,反倒是用肩膀撞了撞這位隊友的肩膀,說:“你是我兄弟,你去了相當于我去了,說什麽對不起。”

那位隊友感動極了,最後抱着譚申嚎啕大哭,邊哭邊說:“對不起,我知道這個機會對你很重要,也知道如果你沒有受傷這個機會肯定是你的,但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真的也很想要這個機會,對不起,對不起,隊長。”

過了很久,那位隊友才松開了譚申。

在場的、以及聽聞這件事的所有人都會稱贊譚申的大度。

但只有顧方圓知道,譚申在輸了的那天晚上玩了一整夜的飛镖游戲,牆上的靶心處貼着那位隊友的名字。

譚申的家境小康,但并沒有飛镖和镖盤,他是到顧方圓家玩的。

一開始他只是一支接一支地投擲飛镖,到後來,他問顧方圓,我能不能用下你家的打印機。

顧方圓點了頭,去廚房裏倒檸檬水,等他端着兩杯檸檬水出來的時候,靶心處已經貼上了一張寫着名字的白紙。

譚申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投出的第一支飛镖。

顧方圓張了張嘴,想阻攔他,又覺得他實在是委屈,到底還是沒說什麽,只是将檸檬水放在了譚申的身邊,說:“玩累了就喝點水。”

--

後來,那位隊友在市裏的比賽表現不佳,在籃球隊裏也受到了若有若無的排擠。

在那個人退出籃球隊的那一天,譚申在人前表現得十分失落難過,拍着對方的肩膀對他說:“這裏永遠是你的家,想我們了就回來一起打場球。”

然而,在所有人都散場後,譚申會走到站在一邊的顧方圓面前,接過他遞來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先喝上一大口,再用這瓶水淋濕自己的頭發。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貼着顧方圓的耳垂,低笑着說:“顧方圓,他是我用手段逼走的,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壞蛋啊。”

顧方圓深吸了一口氣,瞪了他一眼,說:“你的确是個壞蛋,但你是我兄弟,我只能站在你這一邊,只要你不違法犯罪,我願意幫你隐瞞所有你幹的壞事。”

“要是我違法犯罪呢?”譚申的字典裏仿佛沒有“适可而止”這四個字,相反,他足夠“得寸進尺”。

“我會把你扭送到警察局,”顧方圓盯着他看,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然後替你找最好的律師。”

譚申一把抱住了顧方圓,他的身上汗涔涔的,顧方圓有點嫌棄,但又不願意推開他。

“顧哥,你怎麽這麽好啊。”

“……別叫哥,你也就比我小幾個月。”

“就要叫,”譚申意味不明地笑,“顧哥,你要一直對我好。”

“我當然會對你好,”顧方圓拍了拍譚申的後背,示意對方松開他,“好了,該走了,今天去我家還是回家。”

“回家,我媽生日,你幫我挑個禮物。”

“行。”

--

顧方圓還記得,他給譚申的媽媽挑了一個漂亮的發夾。

譚申去收銀臺付完了賬,除了那發夾,還拿回來了一條純銀的項鏈。

顧方圓沒多想,只以為那項鏈也是買給他媽媽的。

但當他們離開了飾品店,走到公交車站臺,正要各自離開的時候,譚申卻把手中的項鏈塞到了顧方圓的懷裏。

顧方圓有些疑惑不解,他問:“你塞我項鏈幹什麽?”

譚申背對着他,大步向前走,說:“送你的,戴着玩兒吧。”

顧方圓低頭看了看那項鏈,發覺果然是一條男士項鏈,純銀的,款式很簡約大方——對譚申而言,也是不小的一筆零花錢了。

那條項鏈顧方圓一度很喜歡,也戴了很多年。

後來,它被他随手扔到了家裏的抽屜裏,就像他們之間的情誼一樣,再也不見天日。

--

顧方圓強迫自己從名為“譚申”的記憶漩渦中掙紮出來,他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然後想到了一句話:人在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過驚豔的人。

在他拼命追逐譚申的那些年裏,有很多人都說他是“戀愛腦”、“失了智”、“發了瘋”。

但只有他自己很清楚,他根本離不開譚申,他想象不到失去他的生活。

他的要求不高,就是能在想見到譚申的時候見到他,就是能和譚申說上幾句話、吃上一頓飯,就是确認譚申過得很好、很幸福。

即使譚申和別人上床也沒關系,即使譚申不喜歡他也沒關系。

——他只是不想讓他離開他的世界。

——而譚申,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讓他離開。

他記得有一天,天下了瓢潑大雨。

譚申又給他打電話,報了一個酒店名,他說:“顧哥,我要開房,你來給我付房費。”

“我把錢轉給你好不好,”顧方圓躺在柔軟的床上,看着窗外電閃雷鳴,“我不太想出門。”

“不好。”譚申的聲音微微上挑,像是在撒嬌,“我要你親自來,不然我就對那個約來的女生說,我沒有錢,讓她付房費好了。”

“你是想讓她滿世界告訴別人,你是個人渣麽?”

“她或許會因為喜歡我,而替我隐瞞,也或許會像你所說,選擇曝光我。我身敗名裂的話,你不會高興麽,那樣的話,就不會有女生想和我約了。”

“……”顧方圓沉默了半響,最後擠出了兩個字,“地址。”

譚申飛快地說出了地址。

顧方圓連夜打車趕到了酒店,他将一沓現金塞到了譚申的手裏,正想離開,卻被譚申握住了手腕。

“你想幹什麽?”

“顧方圓,我好像很久都沒見到你了。”

“……”

顧方圓掙脫了譚申的手,他喘着氣,說:“我該回去了,你去陪別人吧。”

“我記得你很怕這種雷雨天,”譚申向前走了一步,“要不要在我隔壁開一間房,等明天早上再走。”

“然後你讓我在你隔壁,聽你和別人怎麽上床的麽?”顧方圓仰着頭,看着眼前再熟悉不過,又再陌生不過的男孩,“譚申,傷害我,會讓你快樂麽?”

“不會,”譚申突兀地擡起手,貼了貼顧方圓的額頭,“你發燒了,我只是不想讓你走。”

——從過去到此刻,顧方圓每一次發燒,譚申總會最先發現,他曾冒着大雨、冒着狂風、冒着暴雪、冒着烈日去為他買藥。

顧方圓後退了一步,他說:“門口有車在等我,等回到家,我有滿櫃子的藥,再不濟,我自己也可以去醫院開藥。”

譚申定定地看着他,半響,他說:“顧方圓,我和你一起走。”

“你有約了。”

“我違約。”

“為什麽?”

“我想和你一起走。”

“……”

顧方圓沒說話,他不想答應,卻也不想拒絕,于是沉默地向外走。

譚申跟着他走了幾步,顧方圓停下了腳步,說:“那姑娘是不是還在房間裏呢,你去把房費付了。”

“她還沒到。”

“哦。”

“我每次和人約的時候,都會說得很清楚,就是一夜情,你不用替她們難受,她們很樂意的。”

“你不怕得病麽。”

“我有戴套,定期也會體檢的。”

“譚申,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我一直都這樣啊,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只是你從前愛縱容我,現在不愛縱容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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