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63章
“爸爸,你在想什麽?”任玄顧躺在柔軟的床上,臉色有些蒼白。
“在想你今天都吃了什麽東西,”顧方圓坐在任聞正的床邊,臉上帶了些許憂愁,“竟然會吃壞肚子。”
“不要太擔心我……”任玄顧輕輕地說,“醫生都已經看過了,我也吃過藥喝過熱水了,可能過一會兒,就好了。”
“怎麽可能不擔心,”顧方圓喟嘆出聲,“你是我兒子啊。”
“爸爸,你沒有懷疑過我故意裝病麽?”任玄顧像是猶豫了很久,終于忍不住開口。
“沒懷疑過,”顧方圓實話實說,“你不會想讓我為你擔心的。”
任玄顧笑了起來,說:“爸爸選擇了我,我很開心。”
“即使你沒有生病,我也不會回頭看他、替他求情的,”顧方圓幫任玄顧掖了掖被角,“他曾經做過很多過分的事,現在又要來破壞我和你父親的結婚紀念儀式,這頓打是他該受的。”
“不怕出人命?”
“你父親有分寸,”顧方圓的表情很平靜,“你不該想這些事,好好休息。”
“爸,你不好奇譚申到底想說什麽麽?”
“不好奇,我倒是很好奇,你明明因為生病沒有去宴會,而是在樓上休息,怎麽會知道這麽多消息?”
“……向工作人員打聽了一下。”任玄顧向被子裏鑽了鑽。
顧方圓沒有繼續“難為”他的兒子,只是說:“好奇心太重不是什麽好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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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方圓與任玄顧在這邊勉強達成了一致。
在這座別墅的地下室裏,譚申正在和任聞正對峙。
家庭醫生已經來過了,在确認譚申并無大礙後,任聞正叫人給譚申松了綁。
然後一點也不意外地挨了譚申一拳,打在了嘴角,很重,一點也沒有收手。
任聞正扯起了笑,邊擦嘴角的血,邊說:“是你先動的手。”
下一瞬,任聞正一拳打在了譚申的腹部,譚申後退了一步,忍不住幹嘔了一下。
他沒有說話,再次沖了上來。
任聞正任由他打了一拳,才還了手。
這次,譚申半跪在了地上,整個人都在發抖,臉色蒼白得可怕。
任聞正的下屬搬來了一個高度适中的椅子,放在了譚申的正前方不遠處,任聞正坐在了譚申的面前,說:“我查過你,聽說你很會打架,這十年裏我特地抽時間學了學,成效不錯,你好像沒有我能打。”
譚申沒說話,吐出了一口鮮紅的血。
任聞正收了收腿,沒有被血濺到褲腳。
“還要繼續麽?”
譚申踉踉跄跄地站了起來。
“即使打贏了,圓圓也不會高興的,”任聞正仿佛在勸誡自家小輩,用近乎溫和的口吻說,“他會心疼我身上多的每一道傷口,然後憎恨打傷我的你。”
譚申沒說話,但也沒有繼續任何動作,他分明是站着的,卻像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給譚先生搬個椅子吧,”任聞正用溫熱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別站着。”
傭人們搬來了椅子,譚申像個提線木偶,沉默地坐了下來。
“有什麽想說的麽?沒有的話,我送你去機場吧,雖然趕不上之前的航班,但我可以叫人幫你買最近的航班。”
“任聞正,”譚申的嗓子仿佛被沙子磨過,變得格外沙啞,“那年酒吧的人,是你派過去的?”
任聞正擡頭看了一眼地下室的燈。
諾大的地下室,只有一盞頂燈,而這盞燈,高懸在他和譚申的頭頂,剛好能照亮這一小片。
無形之中,這裏像極了審判室。
審判着當年的對與錯,審判着彼此的良心和底線。
“我什麽都沒做,”譚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我只是喝醉了酒,看那個男孩有點像顧方圓,湊近了看了看,發現他不是,我就推開他了……我就推開他了……”
“是你,任聞正,是你拍了照片,發給了顧方圓,對不對,對不對?”
譚申的聲音哀傷極了,仿佛失去了于他而言,最珍貴的寶物。
“你為什麽要去那個酒吧呢?你明明是個直男,為什麽要去同性戀酒吧呢?”任聞正并沒有回答譚申的質問,而是選擇抛出了他也疑惑了很多年的問題。
“我想要試一試,”譚申肩頭聳動,仿佛戰敗的野犬,每一個字都帶着心頭流淌的血,“我想要試試,我能不能和同性戀近距離接觸,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向顧方圓告白。”
“我想告訴他,我好像也沒有那麽排斥同性,我早就喜歡上了他,我想讓他原諒我,我想和他在一起,像從前那樣。”
任聞正無聲地嘆了口氣,他低聲開口:“不覺得太晚了麽?”
“如果沒有你的出現,那一切都不會晚,”譚申擡起頭,看向了任聞正,他的眼底溢滿了仇恨,“是你做的,對不對?”
“你憎恨我搶走了顧方圓,但譚申,最先選擇推開他的人是你。”
“圓圓在楓城做交換生的時候,不管我怎樣旁敲側擊,他從來都沒有說過你一句不好。”
“他是那麽堅定地選擇了你,一次又一次踏上了回申城的火車,直到最後一次。”
“明明和我在一起的時光更輕松惬意,明明和你在一起只會得到侮辱和傷害,他還是選擇靠近你。”
“他會認認真真地為你選禮物,不能太便宜,因為他珍惜你,不能太貴,因為他理解你,我陪他挑了一下午的禮物,我幾乎要放棄了,因為他的眼裏和心裏都是你,沒有任何移情別戀的可能。”
“但你做了什麽呢?”
“譚申,你把那份禮物砸碎了,大冬天的,你讓顧方圓滾。”
“我接到了消息,我看到了顧方圓拖着行李箱在街頭行走的照片,那一瞬間,我再也沒有了放棄的沖動。”
“是你的自卑與幼稚,推走了圓圓,即使你選擇告白,他也未必會答應你。”
“他未必會答應我,但絕不會和你在一起,”譚申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始反駁任聞正,“如果我真的告白,他整個人又會繞着我而轉,他會在意我的喜怒哀樂、在意我的一切,他絕不會考慮去楓城,更不會給你任何趁虛而入的機會。”
“任聞正,那時候,我才是和他相處了十年的人,而你不過認識他幾個月,你猜,他會不會為了你,選擇離開我?”
任聞正笑了起來,很溫和而寬容的笑,他甚至點了點頭,說:“不會。”
然後,他正對上了譚申略顯驚訝的表情,補充了後半句:“但你剛剛的幻想并沒有真的實現,你沒有得到告白的機會,顧方圓對你失望至極,他和我一起回到了楓城,我們在一起了,最後結婚了。”
“譚申,現在換我問你,你覺得,假設你剛剛成功帶走了我太太,你對他說出當年的真相,他會選擇和你一起離開麽?甚至,他會選擇和我離婚麽?”
“……”
譚申什麽都沒有說,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同樣心知肚明。
“時間曾經是你的優勢,”任聞正的手指敲了敲座椅的扶手,“現在是我的優勢了。”
“總要讓他知道一切真相,知道你究竟是一個多麽虛僞而陰暗的人。”
“即使他會為此而痛苦難過?”
任聞正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浮灰。
他不準備在譚申的身上浪費更多的時間了,他該去陪他的“新婚”伴侶了。
“譚申,我已經給過了你一些機會,但很可惜,我的伴侶對你沒有絲毫興趣,甚至也不想得知當年所謂的真相。”
“你對他并不好,他過去不會像現在這樣,整日呆在家裏……”
“他過得很安逸、也很快樂,再也不會被你半夜吵醒,再也不用幫你解決各種爛攤子。我的确限制了他一部分的自由,但也規避了他再被類似你這樣的人欺騙傷害的可能。譚申,你把他傷得遍體鱗傷,是我一個碎片一個碎片,重新将他拼湊起來的。”
“——我原本有機會彌補的。”
“可惜了,我不願意再給你這個機會,”任聞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當年也知道你不配和他在一起,現在怎麽這麽不自量力?”
“是什麽給你的勇氣?靠我太太意外投保給你留下的賠償金當做第一桶金,出國留學創業後的一點錢麽?”
“他當年的死是假的,保險公司調查的時候自然會有端倪,是我出的這筆‘賠償金’。”
“你出國留學、有所成就的源頭,是我的一絲憐憫和補償。”
“補償費你已經領了,就不要在我面前再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了。”
譚申也站了起來,他深呼吸了幾次,說:“錢我會還給你。”
“那就不必了,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我伴侶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如果他不是把保險的受益人寫成你,我也懶得多給你一分錢。”
“他從來都沒有對不起過你,而你一直在傷害他,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當年那些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任聞正,我就是想要一個答案,就算死,也讓我死個明白。”
任聞正沒再說話,而是徑直向外走,譚申試圖跟上他,又被任聞正的下屬緊緊攔住。
任聞正邁出了地下室,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濕潤毛巾,又重新擦了一遍手。
“等會兒叫醫生再給他看看,灌點藥。”
“是。”
“直接送他去機場,順便幫他買最近的航班機票,好歹也是個明星,記得買頭等艙。”
“是。”
“哦,對了,送他走前,從頭發絲到腳底的鞋,仔細檢查一遍,他應該是随身帶了錄音的工具。”
“……是。”
任聞正踏上了去樓上的第一節樓梯。
他突兀地想起,在十年前,他就是在上樓梯的時候,接到了下屬來自申城的電話。
“任先生,目标人物進了一家同性戀酒吧。”
十年前的任聞正扶着樓梯的扶手。
一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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