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撞破

撞破

第二天何由挽起了個大早,一出帳篷就被李教練抓去拉練。

兩人一鼓作氣爬到山頂賞了會兒日出。結束時何由挽一身舒爽,正跟着教練往營地走,山腳下出現了兩個人影,打鬧着糾纏在一起。

他眯着眼看了會兒,覺得過分熟悉。

“走哇,愣着幹嘛?”李教練見他心不在焉,喊了一嗓子。

這聲叫喊引起了那兩人的注意,同時扭過頭來看。

從後被攬在懷裏的人擡起頭來對上何由挽的眼,興奮道:“何由挽!”

說着他掙掉背後人鉗制住他的手,擡起一只手揮了揮。

是周杳,還有江盞。

“認識?”李教練見狀問了句。

“嗯。”何由挽點點頭。

李教練聳聳肩,邊往前走邊說:“那你們聊吧,八點前回營地就行。”

等教練走遠,何由挽才走到他們身邊。

周杳從江盞的懷裏逃離,笑眯眯地看着他,說:“真的是你,昨天看見江餘四中的旗子就在想會不會遇到你。诶,劉我來了嗎?”

“周杳!”身後傳來一聲警告。

周杳立刻閉嘴,對着何由挽眨巴眨巴眼,忙說:“嘴快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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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何由挽搖搖頭,腦子裏在想為什麽他們也會在他面前刻意避開劉我。

也是,江盞和劉我關系這麽好,不知道才奇怪呢。

周杳見他興致不高,一手搭上何由挽的肩,邀請道:“聽說今晚村裏要舉辦篝火晚會,我和江盞都會去,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還可以叫上你的朋友,咱們去happy一下!”

何由挽盛情難卻,點頭答應下來。兩人又聊了幾句,眼見着快要到八點,便和他們道了別往營地走。

等他回到營地時,方琪已經送來了早餐。

只見她戴着副墨鏡坐在小板凳上,招呼學生們分着包子和豆漿,還說:“看我對你們多好,沒讓你們自己做,還不花錢吃現成的,以後好好學習考高點分回報我知不知道?”

衆人笑嘻嘻,對着方琪點着頭。

沒一會兒唐版波走來了,方琪立刻起身,又對着自己的學生叮囑了兩句便潇灑地蹬着一雙高跟鞋和他一起走了。

今天一整天都在野外行動,時間過得很快,等他們結束時太陽已經下了山。

衆人走至山腳,李教練突然想起什麽,喊道:“同學們,今晚是我們村裏一年一度的豐收篝火節,在村廣場那兒,感興趣的可以來玩玩,很好玩的。”

原本疲倦的一群人聽到這瞬間來勁兒了,紛紛成群結隊地去看熱鬧。

姜池一臉期待,招呼道:“去吧去吧,肯定很好玩!”

何由挽原本就答應了周杳,點了點頭,姜池于是又把想要逃回帳篷睡覺的沈翊傑拉了過來。

三個人來到廣場時,那裏已經聚集了成千上百的人,人頭湧動,熙熙攘攘。

在篝火點燃後,人更是多到離譜,即使很多人開始圍着火焰跳舞,何由挽還是只能看清自己腳下的路。

沒一會兒,他不出所料地跟丢了。

看着人潮擁擠的街道,何由挽暗道真是要了老命了。

感覺到手機振動,他都顧不上看是誰,直截了當按了接聽。耳邊喧鬧不斷,他逆着人流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說話。

他七彎八拐走進一條小路,兩旁都是樹木。這裏幾乎沒有光亮,也沒有人跡。他正要開口說話,習慣性地一擡眼,兩個身影突然闖進他的視線。

郊區的月亮皎潔,月色清亮,照在兩個人身上。看清是誰後,他霎時呆愣在原地,完全移不動腳。

那兩個人影不住地糾纏晃動,熟練的姿态看得人頭腦一片空白。

周杳被江盞抵在樹上,被他捏着下巴強勢地吻下去,周杳擡起頭去回應他,手不自主地圈住了江盞的脖頸。

兩人親得水深火熱,突然江盞松開掐着周杳腰肢的手,伸進口袋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等電話被人接聽,他才不情願地放開周杳,又難舍難分地靠上懷中人的額頭。

他一雙眸子深沉地與周杳對視着,看不清情緒,只是對着電話那頭淡淡說道:“快把你家哥哥領回去,在小樹林。”

說完他就挂了電話,随意将手機塞入口袋,不顧周杳瞪大了眼,正要繼續之前的舉動,被周杳推了推。

“何由挽在這?”他悄聲問了句,随後就扭頭去看。

“不用管他。”江盞伸出一只手掐着周杳的臉将其轉了回來,冷淡地說,又準備親上去。

周杳吓得立刻捂住了嘴,拒絕道:“那怎麽行?不可以帶壞小朋友。”

江盞簡直要被氣笑了,不耐煩地說:“他們兩個當中可以算得上小朋友的那個思想已經歪得沒邊了;而另一個只是年級比你小,真要論年紀比你還大三天,你操什麽心?”

“……”周杳一時無話可說。

就這麽一會兒空擋都被江盞鑽了,他剝開周杳的手,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比之前那次更加強硬,帶着一絲愠怒。

最後江盞兩手将人托起來,任周杳的腿繞上他的腰,只是動情地吻着對方。

暧昧的水聲在靜谧的黑夜裏格外明顯,何由挽大腦宕機,連電話被挂斷都沒有發覺,舉着手機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

他突然撞上一個人,回過神來正要扭頭道歉,那人搶先将手覆在了他的眼上,随後他感覺到耳朵一熱。

“不反感嗎?看這麽久。”

這個聲音實在過于熟悉,何由挽的臉一瞬間燙了起來,連話都說不出來。

所幸劉我似乎并不在乎他的答案,将他轉了個身後牽着他的手腕往樹林外走。

何由挽懵懵懂懂被他拉着走,等再見到滿是人的街道,他才吐出了兩個字:“他們……”

“他們是情侶。”劉我接下了這句話,平淡地回複了他。

何由挽眼瞪得更大,不可置信道:“江盞的對象是周杳?!”

劉我淡淡瞅了眼他,不置可否。

何由挽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大了,他抿起唇,心髒卻狂跳不止。

“不反感嗎?”劉我突然開口引回了最開始的問題,打斷他的思路。

“嗯?”何由挽擡頭去看他,發出疑問,“為什麽會反感?我還……”

話還未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要說漏嘴,立刻抿住唇。

可這半句沒說完的話還是引起了劉我的注意,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晦澀不明,垂下眸迎上何由挽的視線,沉聲問:“你還什麽?”

“……”何由挽嘴動了動,卻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該說什麽?怎麽說?

誰來救救他?!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直到何由挽受不住把他推開,臉頰微紅着,裝作生氣道:“你老看我幹嘛?你不反感嗎?”

“不反感,為什麽會反感?”劉我答得很快,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卻沒有戲谑,一臉認真。

何由挽倏地一愣,只聽劉我繼續說:“把明天下午的時間空給我吧,可以嗎?”

何由挽腦子都要不清醒了。

什麽什麽?什麽意思?

他們的關系在半小時之前還在兩極冷凍區,怎麽這會兒聽這語氣像是熟稔得不得了呢。

難道就因為共享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劉我就以為他倆有共同話題了?劉我把他想得也太沒骨氣了吧?!

還是想求原諒?滾一邊去吧!

何由挽思緒亂飛,甚至沒注意到劉我正帶着他朝另一個人少的小路上走。

等面前出現幾百階臺階,何由挽才回過神來,一擡頭看見了山頂上的宏偉建築,他張了張嘴:“這是哪?寺廟?”

“嗯,”劉我看着他,回答道,“這個村裏的神廟,崇慶寺。”

何由挽躲過他的視線,問:“你怎麽知道這裏?來過?”

劉我點頭,回道:“之前我爸帶我來過這,他為我媽求佛。”

何由挽不出聲了,只是盯着寺廟門前的兩尊石獅。寺廟的大門緊閉,他不知道劉我帶他來這做什麽。

只聽劉我輕聲說:“明天下午陪我來這裏吧。”

何由挽從來不覺得劉我會信佛,聽到這頓了下,随後又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再者,他是真的沒有辦法拒絕劉我提出的一切要求。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明明前幾分鐘還不打算原諒劉我的!

何由挽啊何由挽,你還真是好沒骨氣!

何由挽反省得幾乎要自閉。

“在想什麽?不想來嗎?”劉我突然湊上來,對上他的視線,語氣輕柔,“不用勉強,可以拒絕的。

“沒有,想來!”何由挽即刻回神,猛地後退兩步,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

劉我像是愣了下,随後笑起來。何由挽捂着嘴懊悔,見他勾起唇更覺得不好意思,惱羞成怒道:“你笑什麽?別、別以為我原諒你了!我現在可不把你當兄弟!再笑我不來了!”

劉我聽見這話立刻收斂笑容,安撫道:“不笑了。”

何由挽心裏這才好受了些,誰想劉我又冷不丁冒出了一句:“何由挽,這樣的你才是你。”

何由挽怔住,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劉我聳聳肩,又笑了笑,說:“沒什麽,看你生氣的樣子很可愛。”

何由挽瞪了瞪眼,完全不懂劉我在想什麽,呲着牙說:“可愛?啊呸,我很兇的!”

随後他突然想到什麽,又問:“我草,你不會是因為這個所以故意說那些話惹我生氣的吧?!你有毛病嗎劉我?”

“……”劉我實在跟不上何由挽的腦回路,卻還是立刻澄清:“不是。”

見何由挽狐疑地看着他,劉我嘴角弧度明顯,擡手揉了揉面前人的頭發,其實他很想說,多對我發發脾氣吧。

至少證明你心裏還有我的位置,你還在依賴我。

可最後他只是說:“走吧,在外面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

社會實踐的最後一天,上午堪稱混亂的演練結束後,何由挽和劉我并排走着,計劃道:“咱們現在去吧,下午三點大巴就會到,早點去比較好。”

“嗯。”劉我點點頭。

一旁的魏澤浩聽見這話挑挑眉,打趣道:“喲,兩位老爺和好了啊?孤男寡男的準備去哪啊?怎麽不把我們帶上?”

何由挽的注意力瞬時被“孤男寡男”這四個字吸引,耳根子一下燒得慌,正要警告魏澤浩,身邊的人接了話:“和你沒關系。”

何由挽頓了下,随後倏地笑了出來。

魏澤浩瞪大眼睛,一臉恩将仇報地盯着劉我,又瞧了眼完全憋不住笑的何由挽,忿忿道:“虧我這幾天這麽幫你們,你們馬上也要失去我這個兄弟了!”

何由挽挑挑眉,看在兄弟情面正想說幾句好聽的,誰想身旁的人更快:“慢走不送。”

魏澤浩簡直被氣笑了,轉身就走,還不忘罵一句:“狗男男!”

何由挽笑得根本停不下來,眼角都有些濕潤,對着劉我說:“你這樣,魏澤浩真的會和你絕交。”

劉我聳聳肩,擡手抹去何由挽眼角挂着的淚,毫不在意道:“沒事,他欠我的不少。”

何由挽沒懂這句話,正想問,就被劉我牽着往寺廟走:“再不走就要趕不上了。”

今天來寺廟的人不算多,劉我也沒帶他去佛像前,而是來到一片湖泊。湖旁生長着竹林,在秋天泛了黃,落葉掉了大半,輕輕點點落在藍綠色湖面上,顯得淩亂而又富有美感。

湖畔兩岸間聳立着一座古橋,橋頭站着一位僧人。

那裏聚着一圈年輕人,劉我讓他站在人群外,随後自己一人往裏走。再出來時,手上拿着兩條紅絲帶。

他遞了一條給何由挽,又拿出一支筆,說:“把你的心願寫上去,走過橋,挂在橋尾的那顆桃樹上。”

何由挽沒接,只是歪頭打量着劉我,問:“你怎麽開始信這個了?”

劉我面色平常,說:“來都來了,不感受一下?”

也是。

何由挽點點頭,接過絲帶和筆就開始寫。

其實他也沒什麽好寫的,自己已經有病有災了,再求自身健康多少顯得矯情,還占位置。但是他突然心下一動,洋洋灑灑寫了兩句話。

——祝家人、朋友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願我愛的人,無邪無災,欣喜萬載。

他話短,沒寫幾分鐘,可擡起頭時,卻發現劉我已經站在橋頭等他了。

何由挽跑過去:“怎麽寫這麽快?”

劉我回他:“只是來求個東西,不許願。”

“求什麽?”何由挽點着頭好奇道。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劉我拉着他走上橋。

走到橋尾時,何由挽不願給劉我看他寫了什麽,只讓劉我去求他想要的東西。見他走遠才将自己手中的紅絲帶纏上那棵桃樹。

他甚是滿意,左瞧右看,突然在更高處的一根樹枝上瞧見另一根絲帶,字跡太過熟悉。

上面有四段話。

“諸生良緣,皆為上簽;無災無難,喜樂千秋。”

有風一吹,掀起絲帶的反面,四個字看得他眼眶驟然紅起來。

“祝何由挽。”

他不知道劉我是什麽時候将它綁在這的,絲帶上字跡未幹,被風吹着仿佛微動。

他努力平複下自己的情緒,卻感到心髒酸脹一片。

他站在那顆桃樹前,等風吹平了激烈的心跳,才轉過身。

正巧劉我從遠處的亭子裏走出來,他走向何由挽,問:“挂完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不舒服嗎?”

“沒,”何由挽不敢看他,又見他兩手空空,悶悶問道,“你去求了什麽?”

劉我也沒藏着,掀起左臂的衣袖,露出手腕。

有個小字母先垂下來,在太陽下閃着光亮,襯得那串珠子都高級起來。

何由挽登時怔住,張了張嘴,不可思議道:“你、你怎麽……”

沒等他說完,他面前的人開了口:“之前那個不小心弄丢了,只能再來求一個。”

何由挽睜大了眼:“那你……”

“去找過了,哪裏都沒有,那個衛生間我也翻遍了。”

何由挽腦子完全死機,只能聽見劉我的聲音。

“本來那天晚上就想來求的,但是晚上這裏不開門。”

“沒想到社會實踐會來這兒,正好求一個。”

劉我的話一字一句打在何由挽的腦門上,他突然想起來兩人吵完架後的第二天,謠言熱度正水漲船高的時候,劉我一反常态的在課間趴在桌上補覺。

何由挽當時又生氣又委屈,認為劉我要徹徹底底跟他決裂了。

原來是跑了這麽遠來求個手鏈。

他不自主地捏住了那個跟風晃動的“W”字母,心也被風吹得搖晃起來。

他腦海裏閃過一絲可能,又為自己的異想天開不自覺感到迷茫。

劉我到底為什麽要做這些?

劉我對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麽?

如果只是單純的弟弟對哥哥的好感,他根本不需要做到這一步。

可……

算了,他和劉我的關系才剛剛恢複,他不敢走這一步險棋。

現在兩人的關系再經不起一次打擊。更何況這場打擊,是真真正正的毀滅性打擊。

他是真的喜歡劉我,可也真的不想失去劉我。

如果現在這樣的感情足夠純粹安全,他不會去奢求更多。

“怎麽了?”劉我低下頭觀察他的表情,輕輕皺眉,“何由挽,你真的沒有不舒服嗎?”

“沒,”何由挽被拉回思緒,撇過臉躲開他的視線,說,“我們要回去了。”

劉我只得點點頭,牽起他的手腕往營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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