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少年

少年

何由挽回國的日期比預計晚了三個月,這三個月,簡直要将他折磨死了。

六月份,在他的生日那天,他終于回到了A市。傍晚他剛下飛機,一打開手機,發現劉我給他發了條微信。

【第十三號元素】:今天很忙,不能來接你了,魏澤浩會在門口等你。

何由挽立刻癟了癟嘴。

好嘛,希望泡湯。

他慢慢悠悠跟随人流往出口走去,劉我再次發來消息。

【第十三號元素】:預告,為了迎接另一個哥哥回家,小W今天很帥氣。

【第十三號元素】:圖片.jpg

何由挽眼睛亮了亮,立馬點開了這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灰白毛發的貓咪,灰色的雙耳直直地立着,毛發很長,但是看得出來十分順暢柔軟,一看就是被精致照顧着。關鍵是它的那雙瞳眸,一只墨綠色,一只冰藍色,即使只是随意趴在地板上,都彰顯着意想不到的高貴。

而劉我這人也不知道今天抽什麽風,竟然給它系上了一個黑色的蝴蝶結項圈,帶着個小鈴铛,陽光照下來,連同墜下的那個“W”依然散發金光。

活像一個小王子。

這是去年劉我撿到的那只小團子,在做完一切檢查後,劉我就帶它上了“戶口”。名字是何由挽取的,他想都沒想,在劉我問他之後脫口而出。

——“叫達不溜。”

“……字母?”劉我沉默幾秒,挑了挑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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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中文,三個字,達不溜。”何由挽對這個名字無比滿意。

劉我最後點了頭,于是這只小貓托他哥的福,有了一個非常不正經也完全不符合它長相的名字。所幸它的另一個哥是個靠譜的,給它取了個小名——小W。

小W是只緬因,誰都不知道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又是被誰放棄的,但是劉我将它抱回了家,并且将它養得極好,從裏到外都透着金貴。

今天本來說好劉我帶着小W來接機,結果答應的人當天鴿了,小W也不能早點見到了。

等等……

劉我不是很忙嗎?怎麽拍的小W?他在家?

何由挽挑挑眉,打着字質問:“你在家?還不來接我?騙我說你很忙?”

那頭沒有很快回複,過了一分鐘才發了消息。

【第十三號元素】:中午拍的。

何由挽眯了眯眼,正想說自己不相信,手機猛地震動起來。

他吓得差點沒把手機摔出去,一看聯系人,是魏澤浩。

他皺起眉接了電話,對面熟悉的聲音傳來,還是咋咋呼呼:“兒子!你到哪了?看你飛機半小時前就到了,一年多沒回國在機場迷路了?!”

何由挽撇撇嘴,加快腳步,沒什麽語氣地說:“快了。”

魏澤浩“啧啧”兩聲,說:“那你快點啊,把你送回家我等會兒還有事呢,不要耽誤我的時間哦小由,我的時間現在很貴的。”

魏澤浩大學和研究生讀的都是法學,現在正在A市一家律所工作,因為他既能說會道又嘴緊,還有出色的洞察力,在業界倒是闖出了一番成績。

何由挽輕笑一聲,應和道:“知道了知道了,魏律師,辛苦您等我這麽久,我有罪,您治我罪吧。”

魏澤浩在那頭低罵一句,笑着說:“別嘴貧,趕緊出來,看在你是我這麽多年的兄弟上我就大度地原諒你。”

何由挽笑笑,挂了電話。

一出機場何由挽就看見了魏澤浩,他靠着一輛黑色的轎車,身上穿着白襯衫,下着西裝褲,看上去有些嚴肅正經。

“帥啊。”何由挽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誇道。

魏澤浩笑起來,擡起胳膊箍住何由挽的脖子,說:“那是。”

說完後他又上下掃了眼身邊人,砸吧砸吧嘴:“我的心在滴血。”

“?”何由挽不明白他的意思。

魏澤浩錘錘自己的心髒,說:“怎麽有人把這麽醜的T恤和大褲衩穿得這麽好看。”

“……”何由挽登時翻了個白眼過去,罵道:“滾!你在質疑我的審美?”

魏澤浩立刻搖搖頭擺擺手,又繞到汽車後座将一個袋子拿出來遞給何由挽,說:“先去衛生間把這套衣服換上。”

“……我不。”何由挽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堅決不從。

魏澤浩将袋子塞到他的手裏,說:“這麽久沒見到你家那位了,你好歹穿好看點。”

何由挽不聽:“劉我又不在,我回公寓再換,來得及。”

“……”

魏澤浩千勸萬勸都沒用,最後他放棄了,載着何由挽回到公寓。

車子停在樓下,魏澤浩拿起手機發消息,何由挽先從車上下來,還沒來得及拿行李,先在路邊發現了一株藍色木槿幹花。

它就在暖黃的路燈下,被照得亮晶晶的,絢爛瑰麗。

何由挽怔了一瞬,走過去将它撿起來,往四周看了看。

沒有人,安靜得過分。

魏澤浩幫他将行李拿出來,站在樓道口朝他喊:“小由,快上去啊!”

何由挽微微蹙起眉,走到他身邊,見他已經一手一個箱子準備往上搬,開口問:“你要送我上去?你不是還有事嗎?”

魏澤浩一愣,回答他:“剛剛那客戶把今晚的見面推了,我一下就沒事了,陪你一起上去,想着去你家蹭頓飯得了。”

何由挽的臉上閃過一絲狐疑,卻找不出什麽破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說:“走吧。”

說着他伸手想将行李箱拿過來。

魏澤浩立刻往一旁縮了縮,搖搖頭,說:“我來就行,你這坐飛機旅途勞累,爸爸不能讓你再累着,你只管往上走。”

何由挽瞅了他一眼,沒說什麽,轉身拉開門進了樓道。

樓道內的感應燈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亮,可何由挽的眸子裏卻在熠熠生輝。

在這個漆黑的通道裏,每一節臺階上都擺放着一支藍色木槿幹花。

星星燈在它們周圍,一路向上延伸。

直到停在公寓門口,戛然而止。

大門上挂着一個太陽和一個月亮,很亮很亮。

何由挽感到一瞬間的窒息,被這些光亮照着、簇擁着,他有些頭昏眼花。

他緩緩從褲兜裏摸出鑰匙,打開門鎖時手都有些抖。

屋內一片漆黑,靜悄悄的。

他不肯去開燈,站了會兒,還是沒有動靜。

“三。”何由挽莫名其妙開始倒計時。

仿佛這是他和劉我約定好的游戲。

“二。”何由挽的聲音都帶上了顫。

“一。”

最後這聲幾乎微不可聞,可房子裏忽的響起一串鈴铛清脆的聲音,由遠及近。

最後小W停在他的身前,坐下來,擡起頭望着他,軟軟地“喵”了聲。

何由挽将那些幹花通通放下,蹲下身将小貓抱在懷裏,剛站起來,走廊的地板上亮起兩道光路,指引他前往陽臺。

他往前邁了一步,踏進公寓裏,身後的門被輕輕關上。

他沒再往前走,只是順着光線望去,看見劉我身着正裝,雙手捧着一個蛋糕,正微笑着看向他。

蠟燭的光将其照亮,劉我眼裏滿是細碎星辰,那是一片銀河,琥珀色的銀河,只為他一人流淌綻放的銀河。

這才是真正的王子,專屬于他的王子。

小W似乎有些着急,它掙脫何由挽的懷抱,跳到地板上,用頭蹭了蹭男生的腳踝,随後往陽臺走去。

走到一半它又回頭,看着不動的何由挽“喵喵”叫。

不知過了多久,男生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一步一步緩慢朝另一個人走去。

最後他在陽臺拉門前停下,正要将手放在把手上,不過劉我快他一步,先将門拉開了。

花束清香的氣味瞬間撲鼻而來,劉我笑容燦爛,開始唱生日快樂歌。

一曲而終,他笑着看向何由挽,輕聲說:“何由挽,生日快樂。”

蠟燭暖黃的光将劉我的臉照得有些重影,何由挽一瞬間有些晃神。

他已經很久沒有給自己過過生日了。

自從高二那年,他的生日一直都是由他的親朋好友提起和操辦,他不怎麽在乎。

可現在劉我站在這裏,缺失了這麽多年的人再次出現,為自己慶祝生日。

像夢一樣。

劉我輕輕提醒他:“寶寶,許願吧。”

何由挽聽話地閉上眼,随後睜開,吹了蠟燭,兩人四周霎時暗下來。

對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劉我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捧花。

藍色木槿,鮮活怒放。

劉我将花遞給他,何由挽沒接,只是盯着他,往前走了一步,微揚下巴,兩張唇輕柔地碰在一起。

屋子裏響起暧昧的水聲,月色都要朦胧。

等何由挽被放開,他的眸子裏都盛滿了水霧,眼角微紅,嘴唇紅潤飽滿。

他微阖着眼,又想湊上去,被劉我抱在懷裏,低聲說:“先吃蛋糕,把肚子填飽再說,好嗎?”

何由挽将臉埋在他的脖頸間,輕輕點了點頭。

劉我沒開燈,借着微弱的星星燈光切了一塊蛋糕遞給何由挽。

何由挽舀了一勺塞進嘴裏,小W在他的腳邊蹭來蹭去。

他咬着勺子将貓咪抱起來,這只小貓比照片裏還漂亮,此刻面對面,何由挽才發現它的脖子下,還挂着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你怎麽在他脖子上挂這麽多東西?也不嫌重。”他撇撇嘴,含糊說道,伸手想将那個東西取下來,卻猛地停住。

那一刻他什麽都無法思考,心髒都停了一瞬。

劉我從背後緊緊抱住他,側頭親了親他柔軟的發鬓,牽着他的手摸向那個小東西,聲音溫柔:“前年說想換的,就是戒指,很抱歉讓你久等了。”

說完他低下頭在何由挽脖頸處的粉色胎記上落下一吻,又起身用嘴唇蹭了蹭懷中人的耳廓,笑着說道:“寶貝,我們結婚吧。”

心髒被塞進一顆軟糖,生命又開始跳動,滿心都是甜味。

何由挽愣愣地感受着一切,直到看見劉我取下那枚戒指,下一秒就要單膝跪地。

“等等!”他着急地喊了出來。

劉我頓住,擡起頭,溫和地看向他。

何由挽臉頰開始泛紅,低聲說道:“讓我……去換套衣服。”

他現在十分後悔!都怪魏澤浩!怎麽不告訴他這是求婚啊?!

劉我輕笑起來,說:“你穿什麽都好看。”

“不行!”何由挽态度堅決。

劉我當然都聽他的。

最後他一身正裝,也沒讓劉我繼續之前的舉動,只是讓劉我為他戴上戒指。

兩人在黑暗中接了一個纏綿缱绻的吻。

這個吻是被激烈的敲門聲打斷的,魏澤浩在門外喊着:“劉我!人都到齊了,就差你倆了。”

劉我牽着懷裏的人走向大門,何由挽眼神懵懂,被他們帶上了車。

魏澤浩邊開車邊戲谑:“诶,兒子一下就結婚了,爸爸還在孤獨終老。”

何由挽撇撇嘴,沒理他,而是問道:“我們去哪裏?”

“酒店。”劉我回答他。

“酒店?!”何由挽瞪大眼睛,聲音都提高了幾個度。

魏澤浩沒忍住笑出來,都要岔氣了還不忘調侃:“我和姜池、沈翊傑他們在那裏給你們辦了個告別單身派對,哈哈哈,你腦子裏一天到晚在想什麽?我記得上學你倆剛在一起那會兒,你還義正言辭地和我說你沒那個念頭呢……”

魏澤浩一說停不下來,何由挽耳朵尖都紅透了,他翻了個白眼,額頭貼着窗默默反省。

“專心開車。”劉我的聲音忽的響起,語氣裏帶着點警告。

魏澤浩一下閉嘴,點着頭,對着劉我比了個“你真行”的嘴型。

派對上人不多,大都是他們的高中同學,王熠竟然也來了,看見何由挽先上去抱了下,說:“偶像!厲害啊,這麽久不見,都把學神拿下,成有夫之夫了。”

何由挽笑起來,回道:“過獎。”

王熠挑挑眉,一臉八卦的表情,問:“你倆,什麽時候和好的?劉我回國的時候?”

何由挽點點頭,嘴角勾起來,“嗯。”

“速度啊!”王熠滿臉佩服,豎了個大拇指。

“小由!!!”

又是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何由挽還沒來得及轉頭,姜池已經撲了上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說:“今天感覺怎麽樣?說說呗。”

“說什麽?很熱鬧?很開心?”何由挽反問。

“诶呀,當然不是派對啊!求婚,求婚啊!!!”姜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沈翊傑也竄上來,跟着起哄:“別藏着!小由!作為我們當中第一個戴上戒指的人,分享點經驗。”

“這個……”何由挽挑挑眉,在一衆期待的目光下轉身就逃,“自己探索去吧!”

他跑到劉我身邊,看着被留在原地懵圈又欠打的一群人,咧嘴笑出聲。

這個夏天他們很多人都畢了業,柴栖聯系了卓越班的所有人,找了個時間一起回了江餘四中,此時正好遇上畢業季。

熟悉的校園裏滿是穿着校服的畢業生,而他們也都穿着當時全班人一起定制的球服。

別說,這個球服竟然沒有不合身,天氣很熱,劉我從小賣部買完水,朝何由挽奔跑時,陽光刺眼,少年卻在發光。

何由挽看見滿目清新的藍白色,還有背後獨特的簽名,恍惚了下,仿佛再次回到了八年前的某個午後。

他們都在足球場上揮灑汗水,笑容陽光燦爛。

一群人在學校裏說笑着,在去找老師的路上撞見了拍畢業照的攝影師。

魏澤浩看了眼劉我,走到攝影師旁說了幾句話,只見攝影師點點頭。

魏澤浩笑起來,大喊着招呼他們:“你們快過來!咱們再來拍一次畢業照吧!誰把老師聯系一下?”

“不用聯系了。”方琪的聲音突然出現,帶着笑意。

衆人愣了下,看見她身後跟着的各科老師,大聲歡呼起來。

所有人紛紛站上站架,老師們和原來一樣坐在第一排。

這次何由挽的身邊站着劉我,空缺的位置全部複原,他們十指緊握。

遠方有熱風穿過人流,他側目望向劉我,這個少年頂着光影,就這麽站着,卻驚起了盛夏的陣陣蟬鳴。

“好!來!看鏡頭!”攝影師提醒道。

衆人看向前方,笑容明媚。

“三,二,一!”

“24屆卓越班!茄子!!!”

江餘的盛夏生生不息。

老樟樹上蟬鳴引夏至,枝葉迎風,驕陽臨空。

少年似火熱烈,一往無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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