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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寧姿一直沒有動，支穎不想猜測寧姿和賀宗哲的關系，她也沒有打聽別人隐私的愛好。

“我把靠背放平你睡一會兒吧。”支穎輕手輕腳幫寧姿放平床。

“能陪我說說話嗎？”寧姿的聲音很失落。

支穎坐到床邊，“嗯，我陪着你。”

寧姿翻個身躺平望着天花板，眼尾微紅，“以前，我最讨厭下雨天，讨厭潮濕讨厭擁堵讨厭大城市的冷漠。我以為努力走出小鎮就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事實上剛來大城市我連宿舍的小團體都融入不了，室友聚餐的時候我得做兼職，室友聯機打游戲的時候我得補課，我很累很委屈，但我沒辦法。”

“好不容易我熬到發工資第一次參加聚餐，我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路上很堵，我堵在出租車裏盯着跳動的計費器心裏發虛，我冒着大雨下車在路邊掃了一輛自行車，現在想想其實在大雨中騎行挺酷的。路況實在太堵了，我騎着自行車見縫插針都走不了幾米，我全身濕透新買的裙子剛做好的發型全都變得皺縮可笑，第一次嘗到人生的崩潰與無望，就像不管我怎麽努力怎麽拼命都走不出那條擁堵的街道。”

“旁邊同樣被堵住的豪車突然降下車窗，我看不清車裏坐的人只看見他修長的手骨節分明朝我遞了把傘，那只手太漂亮以至于我楞在原地忘了接傘。前頭司機開門下車繞過來接了傘撐開罩在我頭上，當時司機對我說了什麽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後來司機跟我說那天賀宗哲看着我從出租車下來騎自行車固執的在大雨裏掙紮向前，那時他剛回國辦完父親的葬禮，我出現得剛剛好。他對我真的很好，他讓我脫胎換骨從一個小鎮女孩在大城市找到歸屬感，他耐心教我餐桌禮儀，帶我參加各種酒會享受被人羨慕嫉妒的優越感，他滿足了我所有對愛情的幻想，我以為那就是愛情，我以為我們是相愛的，他卻問我是對現在的物資不滿意嗎？他會給我一個滿意的數字，條件只有一個，收起那些天真的想法。”

故事太長，寧姿講着講着迷迷糊糊睡着，眼尾倔強的淚珠子還是滑下來。

支穎一陣心酸擡手替她擦眼淚，寧姿閉着眼握住她的手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沒睡着，喃喃夢呓：“如果你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你，一定一定要珍惜。”

寧姿反複念着“珍惜”漸漸睡沉，支穎胸口悶得難受，“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寧願從來沒有遇見過商銘，希望他從我的世界裏消失得幹幹淨淨不留一絲痕跡。”她不是說給寧姿聽是說給她自己聽。

商銘剛好到病房門口支穎的話一字不漏聽進耳朵，他沒有進去轉頭去了醫院頂層咖啡廳。

賀宗哲的助理一直在醫院門口等商銘，助理一路将商銘引到賀宗哲卡座，賀宗哲起身，“商律師久仰大名。”

“賀總客氣了。”商銘寒暄着坐下。

賀宗哲沒有直入主題而是扯着閑話，“前兩天在拍賣會上碰見商總魄力和眼光實在值得我們這些晚輩學習。”

“我父親的生意我從來不參與。”商銘心裏明白賀宗哲接近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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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宗哲笑着喝一口面前的黑咖啡，“那天的拍賣會徐萬達也在，你父親可是不惜重金搶了他的心頭好。”

商銘不動聲色，不鹹不淡應付了聲，“是嗎？”

賀宗哲擱下咖啡，“以你父親在商界的威望，徐家要保徐瀚除非鐵了心魚死網破，但那樣只會兩敗俱傷漁翁得利，不如我們聯盟，一起吃掉司瀚集團。”

商銘雖不過問商場上的事，從小耳濡目染對這些陰謀詭計見怪不怪，聽父親提起過賀宗哲這個人，和他一般大剛接手家族企業，天才投資家，行事雷厲敲骨吸髓，父親對賀宗哲的評價是“後生可畏”。

“司瀚集團的實力也不差，賀總為什麽選擇我們？”

“商律師沖冠一怒為紅顏，我覺得我們能成為盟友，甚至好朋友。”賀宗哲意外的坦誠。

商銘對他的意圖還是有所保留。

“我知道口說無憑。”賀宗哲拿出個小U盤遞到商銘面前，“這是商場的監控，清楚拍到徐瀚襲擊支小姐，我相信徐家權衡利弊很快會做出決斷。”

商銘絲毫沒猶豫，收了U盤，“成交。”

支穎一直打商銘電話他不接，醫院也沒有等到人，支穎只能在他家門口等。

商銘像是故意不見她，淩晨3點，幸福的人都睡得很安穩，醒着的人痛苦與時間對抗。

商銘從電梯出來，支穎居然坐在他門口靠着睡着，電梯關門聲驚醒她，她朦朦胧胧仰頭，“你回來了。”

支穎撐着想要站起來，腿麻了她難受得五官扭曲。

商銘沒有扶她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她，審視她。

支穎終于站起來，瞌睡也清醒了，商銘伸手開門，“進來吧。”

支穎狠狠掐一把麻木的腿跟着他進屋。

商銘徑直去酒櫃開酒取了兩個杯子，倒滿，自己先幹了，另一杯遞給支穎，“慶功酒。”

支穎沒有接，商銘将酒杯放在她面前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起來碰碰她的杯子，“徐家已經徹底放棄徐瀚，他這回一定坐牢。”他說着又一口幹了。

“謝謝。”支穎幹澀地說着謝謝，商銘只覺諷刺，他深深看着她，“徐瀚來宸北壹號那晚為什麽三只狗兩只貓都被事先鎖在房間裏？你怕它們會擾亂你的計劃，徐瀚沒有強迫你也沒有侵犯你，他和警察說的都是真的。”

這個場景支穎已經設想過無數次，她坦然面對着他，“是，那晚徐瀚沒有碰過我，是我設計他。”支穎放下酒杯，冷靜理智條理清晰，“是我借別人的口約他來宸北壹號，是我算準了你回來的時間讓你成為目擊證人，這些都是為了讓徐瀚有口難辯。”

“為什麽？”商銘壓抑着被欺騙的憤怒。

支穎絲毫不回避他的質問，“我想，你費心安排同學聚會又讓吳佳怡安排我住到宸北壹號應該對我是有些上心的。”

商銘被她氣笑了，“原來你知道。”

支穎聲音很輕是那種不費吹灰之力的拿捏，“我滿足了你的正義感男人的保護欲，你幫我解決問題，雙贏。”她将酒杯推回商銘面前，“謝謝你的酒，我明天會搬走，關于之前你家裏的損失我想我應該不用承擔責任，因為貓和狗都是你的。”

商銘一把攥住她，“你要走？”

“我本來就是被騙來的，當然要走。”支穎說得理所當然。

商銘攥得支穎手腕生生的疼，支穎笑笑，“很晚了商律師，我想商律師也不想跟我說‘再見’吧，那就晚安。”

支穎甩開他的手挺直背一步一步從他眼前消失，大門“嘭”一聲巨響在她身後關上，她只能選擇往前走，不能回頭。

支穎太累了，回到18樓昏昏沉沉在沙發上窩了一晚，早上二哈餓得在房間啃門，手機來電吵醒她。

支穎從沙發起來感覺頭重腳輕暈得厲害，先喂貓貓狗狗算是站好最後一班崗。

來電自動挂斷又再重新打過來，支穎簡單洗個澡換身幹爽衣服才接起電話，“喂。”

好半天那邊才出聲，“……是我。”

“張雨桐？”支穎聽出她的聲音。

“嗯。”

支穎擔心問她，“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張雨桐很激動又摻雜着不敢相信，“徐瀚，他，他給我打電話痛哭忏悔一直道歉肯求我原諒……支穎姐，這是真的嗎？我們真的成功了嗎？”

“是真的，我們成功了。”支穎沒有張雨桐那樣激動的情緒只是覺得好累。

“支穎，謝謝你，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真的，謝謝！”張雨桐在電話那頭哭出來，無法表達此刻的心情。

支穎頭暈得厲害，應該是在沙發上睡着涼了，“我們算是互相幫助。”

張雨桐要來當面向她致謝，支穎說不方便，确實不方便她還得忙着搬家。

挂了電話支穎煮了點粥，放兩勺白糖她喝了一大碗，果然頭暈好多了，她松口氣只是低血糖不是感染病毒。

支穎叫好搬家公司，還是給吳佳怡發個消息，善始善終。

支穎的微信剛發過去，吳佳怡的電話馬上就來了。

“怎麽好好的要走呢？”吳佳怡向來快人快語。

這事兒本來是她和商銘之間的事不好怪人家吳佳怡，支穎也不說破，“真對不起，确實有非走不可的原因替我向你朋友說聲抱歉，錢我退給你。”

吳佳怡：“不是錢的問題……”

支穎打斷吳佳怡，“你就把我的話轉述給你朋友，他能理解的。”

說到這兒吳佳怡好像也猜到了，嘆口氣問她，“那你要搬去哪裏？”

“小東門。”支穎沒打算隐瞞，只要她沒離開這座城市想找她總能找得到。

吳佳怡：“那裏太複雜了，你一個單身女孩很危險的。”

支穎：“現在是法制社會哪有那麽多危險，那裏的房子可不好租，我硬是等了這麽久才等到一間空房，環境是複雜了點，但是交通便利沒事啦。”

吳佳怡：“好吧，你當我是朋友就不要說退錢的話，你準備什麽時候搬？”

支穎：“今天。”

吳佳怡：“這麽快！”

支穎也不想多說，“我叫的車快到了，有時間咱們再聚。”

挂斷電話，嘤嘤怪像是能聽懂她說的話似的依依不舍從貓糧裏擡起頭望着她，小短腿前後并用跑到支穎身邊蹭着她的腿，“喵~喵~”

支穎蹲下來揉着它的腦袋，“以後沒人對着你碎碎念煩你了，要開心喲，做一只開心貓，我也要開心，做一個開心的人，與君共勉。”

她拎上行李，說走就走幹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