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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支穎給商銘打電話，商銘立馬趕來醫院，第一時間要求調醫院的監控錄像。

錄像裏商銘和支穎走後不久，陶玉珍從病房開門出來，那個時候護士剛好去給隔壁病房換藥。陶玉珍從最側邊的電梯下去沒有任何人留意她，監控一直到醫院門口就沒了。

支穎害怕得直發抖，“我媽會去哪裏，這裏人生地不熟，她要去哪裏？”

商銘安撫她，“人沒走多久，馬上報警，我們沿着馬路找，你媽媽應該沒走多遠。”

“我爸已經出去找了。”這麽多年支丞華第一次沒有守在陶玉珍身邊就出事了。

“報警，報警。”支穎胡亂找手機，商銘握住她顫抖的手，“我來。”

商銘打電話報警說明了情況，兩人沿着醫院周圍開始找，支穎發給商銘照片，兩人邊找邊問。

醫院門口的街道車水馬龍，行人匆匆哪有時間留意路上的某個陌生人。

一路找下來沒有看見陶玉珍的蹤影，支丞華慌張回醫院，三人在醫院門口碰頭。

“找到了嗎？找到你媽媽了嗎？”

支穎眼睛是紅的，搖頭。

“繼續找繼續找！”支丞華發瘋似沖進馬路車流。

商銘眼疾手快将他從馬路中間拉回來。

支穎吓得大吼，“爸！你能不能別再添亂了。”

“是啊，我就是個禍害，都是我的錯，報應在我身上就好啊，為什麽要折磨我的妻子和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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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冷靜聽我說好嗎？”商銘現在是主心骨他不能亂，“人沒走多久現在我們不能浪費時間，支穎你陪支叔留在醫院配合警察，我去聯系尋人啓事，公交車自媒體比我們兩條腿找人快。”

商銘剛分配完，護士氣喘籲籲跑過來，“你們是陶玉珍的家屬嗎？”

支穎上前，“我是。”

護士将手裏的病例本遞給支穎，“我收拾的時候發現病例本上有陶玉珍寫給女兒的信。”

支穎一把接過，翻開看，真的是媽媽寫給她的信。

“小穎，我的乖女兒，媽媽要跟你道歉，這麽多年是媽媽太自私了，媽媽一直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悲慘的人所有人都欠我。你本該擁有這世上最好的一切，優渥的生活，良好的教育，體面的工作，是媽媽毀了你的一切，讓你成為媽媽悲劇的犧牲品。對不起，媽媽已經毀了你的前半生，後半生媽媽不想再托累你，愛你想愛的人，過你想過的生活，媽媽最後的願望希望你永遠幸福。”

眼淚滴在紙面上暈開了黑色筆跡，支穎不敢相信，“這是什麽意思，我媽這是什麽意思？”

支丞華身子一癱，已經猜到了。

商銘發現信紙下面壓着診斷報告，“肝癌晚期……這個你知道嗎？”

支穎抓起來看，“陶玉珍，肝癌晚期，我不知道。”她轉頭看支丞華，“爸，你知道嗎？是不是弄錯了，這份報告一定是弄錯了對吧？”

支丞華面如死灰，無力開口，“沒有弄錯，你媽媽一個月之前就确診了，醫生說你媽媽只剩幾個月時間，所以她一定要來見見你的男朋友，她怕等不到你回來。”

支穎痛哭，“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告訴我！”

商銘摟住哭得渾得顫抖的支穎。

支丞華：“你媽不讓說，她說已經是治不了的病沒必要讓你知道平添擔心，她說不要搶救她，她想體體面面的走，她給自己準備了一瓶安眠藥。”

“我要去找媽媽，我要去找媽媽……”支穎失控往馬路上沖，商銘攔不住現在說什麽她也聽不進去只能跟上她。

從白天找到黑夜，支穎一刻也沒有停，腳磨出血泡了她也感覺不到疼，腿僵直得沒法彎曲她也不停下。

商銘陪着她走了一天，“支穎，你回去配合警察，家屬可以要求調看交通錄象，我留下來繼續找。”

支穎根本聽不見他說話，“我要找媽媽，我感覺得到她就在附近，我能感覺到的，我再往前走一點就能找到她了。”

“支穎！”商銘伸手拉住她，“聽話。”

“是我錯了，我害死媽媽，和七年前一樣，如果不是我什麽事都不會發生。”支穎喃喃自語眼淚像汨汨的泉眼直往外湧。

商銘心痛抱緊她，“不是，不是你的錯，支穎，你聽見沒有，不是你的錯！”

兜裏手機震動，商銘接電話，“喂，我是，她和我在一起……我們馬上回來。”商銘臉色灰敗挂掉電話，好半天他不知道怎麽開口，“支穎，我們馬上回醫院，警察說，說你媽媽找到了。”

支穎擡起頭激動揪着他衣襟，“真的嗎？找到我媽了？馬上回醫院，我們馬上回去。”

商銘不知道怎麽跟她說，只覺這天怕是要塌了。

支穎趕回醫院，病房沒人，一個人也沒有。

“我媽呢？”她焦急問商銘。

商銘完全不知道要怎麽開口，“人在……”

通知他們的護士匆匆跑過來，“是陶玉珍的家屬嗎？”

商銘心一沉，支穎連忙應答，“我是我是，我是她女兒。”

護士說：“你媽媽在急救室。”

支穎腳步沒停往急救室趕，商銘一直懸着心随時準備搶救。

支丞華已經在急救室門口，哭過的眼睛布滿紅血絲。

“爸，我媽怎麽樣？她去哪裏了？”支穎焦急問。

支丞華嘴唇顫抖，“她……警察在附近的一處公園找到你媽媽，她一個人坐在長椅上睡着了，手邊……是一瓶空了的安眠藥瓶。”

支穎腦子嗡地一聲炸開，腿一軟差點倒下，商銘及時扶住她，“支穎……”想安慰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支丞華拼命打自己的頭，“我為什麽要睡覺，我為什麽不守着她，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支穎臉色慘白，眼淚滿出眼眶，“不會的，不會的，我媽不會，不會……”她推開商銘，不許他靠近，“我要留下來陪媽媽，我答應過她的，我會一直陪着她。”

“支穎，你別這樣。”商銘心裏被內疚塞滿，他本是想解開四個老人的心結，沒想到适得其反支穎媽媽的反應會這麽激烈，“是我的錯，是我自私，你怪我就好不要怪自己。”

支穎後退，“你別說了，我現在什麽也不想聽。”

商銘最怕她這樣，寧願她朝他大吵大鬧發瘋都可以。

急救室的門開了，醫生出來喊，“誰是陶玉珍的家屬。”

支丞華顫巍巍撐起身子，支穎沖到醫生面前，“醫生，我媽媽……”

醫生見兩人的模樣知道他們吓壞了，忙安撫，“沒事沒事，檢查過了陶玉珍沒有吃安眠藥只是單純的走累了睡着了。”

這大起大落讓支穎和支丞華一下懵住，商銘的心情也好似坐過山車。

“那她現在怎麽樣？”還是商銘最先反應過來。

醫生說：“她的身體很虛弱，盡量讓她多休息多吃一點保持樂觀的心态。”

“好的，謝謝醫生。”商銘和醫生交談完，護士推陶玉珍出來支穎和支丞華才反應過來。

“玉珍……”

“媽。”

三人送陶玉珍重新回病房，支穎确定媽媽确實只是睡着了。

支丞華這一次說什麽也不離開病房。

商銘終于能松口氣，第一時間給等在酒店的爸媽打電話報平安。

鐘雅和商淮遠也跟着吓壞了。

商銘挂了電話轉身，支穎站在他身後，他以為又出什麽事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支穎搖頭，說：“對不起。”

商銘呼口氣，抱抱她，“好了，沒事了。”

支穎貼着他心口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傻瓜。”商銘抱緊她。

“我決定陪我媽媽回去。”支穎的聲音很輕。

商銘怔住，“什麽？”

支穎從他懷裏出來，面對面認真告訴他，“我想陪媽媽過完最後一段人生，陪她去做所有她想做的她喜歡的。我知道她對這個世界還有留戀，還有遺憾，所以在最後關頭她倒掉安眠藥。我相信她已經放下怨恨的執念了，她原諒了我爸也原諒了你媽媽，可他們回不去，不管多努力彌補也回不去，生命的最後一程我只希望媽媽開心快樂不再被任何事情束縛。”

商銘沉默，良久，只說了一句，“我說過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是自由的。”

支穎還是走了。

因為餘麗麗上億的離婚案，君成律所已經小有名氣，來應聘的律師多了，案源也漸漸多起來，律所走上正軌支穎走得也安心。

商銘回到自己的位置，商淮遠正式宣布退休，商銘接替總裁職位，新官上任各方勢力虎視眈眈确實也沒有時間風花雪月。

支穎陪着媽媽去古鎮，去尋找畫中的綠野仙蹤，去吃從來沒有吃過的小吃，去簪滿頭燦爛明媚的花冠，每一幀都是幸福的紀念。

商銘工作累了會點開支穎的動态，看看山看看水，看看日思夜想的人。

從鴛鴦藤到栀子花，從小滿到夏至，從末伏到白露，要走的人留不住，心裏的人永遠在心裏。

那是四個月後的一個傍晚，商銘剛下酒局，外頭的月亮特別圓，司機跟他說還有兩天是中秋節人月兩團圓。

商銘望着車窗外的月亮，這一刻的思念像體內的酒精濃度達到峰值，他想聽聽支穎的聲音。

這幾個月他們沒有通過一次電話，怕抑制不住彼此的思念。

熟悉的名字翻在手心，他遲遲沒有撥出去。

支穎的名字卻突然自己跳動起來，商銘以為自己醉了眼花，手心感覺到手機的震動才知道是真實的。

“喂。”他克制着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支穎小聲哭泣，商銘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媽沒了。”

商銘立即讓司機改道去機場，“我馬上過來。”

陶玉珍走的時候是笑着的，有溫柔體貼的丈夫，乖巧懂事的女兒，生命的盡頭她重新找回了幸福美滿，她沒有遺憾。

身後事是一早就準備好的，商銘以準女婿的身份陪支穎主持大局，支穎很冷靜只是在沒人的時候小聲哭泣。

商銘很擔心她，傷心不發洩出來會變成病。

安葬完的那一晚支穎呆呆看着媽媽的遺像，商銘扶住她，“現在沒人了，想哭你就哭出來。”

支穎只是搖頭默默流眼淚，“我媽說不喜歡看我哭，喜歡看我笑。”

支丞華從房間出來手裏捧着個梳妝盒，他将梳妝盒放到桌子上，打開盒子裏面是全套黃金鳳冠鳳釵。

“這是你媽媽給你準備的嫁妝，還有好多東西都鎖在你媽媽那個檀木櫃子裏。你媽媽知道商銘對你好，她很放心把你交給商銘。”

支穎拿起盒子裏金燦燦的鳳冠，“媽……”再也忍不住泣不成聲。

那之後支穎病了一場，她太累了，商銘留下來照顧她，很多決策都是空下來視頻遠程操作。

支穎：“你回去吧，我沒事了，只是點小感冒。”

商銘給她倒杯水，“你還不跟我走嗎？帶上淮叔一起。”

“我爸已經決定去山上住廟，他說在哪裏心能靜，他把這些年的積蓄全給了我。”支穎看向窗臺上努力向陽蓬勃生長的紫色野花，“我想出去留學，我想做大律師。”

“決定了嗎？”商銘的聲音輕得只有他自己聽得見。

支穎轉頭看着他，目光堅定，“嗯，決定了。”

商銘親一親她額頭，“我等你。”

這世上永遠有一個人無條件相信你，支持你，愛你，等你，支穎何其有幸。

四季相續，光陰暗把流年度。

每個人都過着日複一日的生活，做着年複一年的工作，偶爾會想起當初的願望，想起那年栀子花下的少女，不知道如今是什麽模樣。

熱風從窗戶吹進來帶着甜膩得讓人眩暈的桂花香，支穎在這眩暈裏讓司機開快一點，“師傅，麻煩你開快一點，我要遲到了。”

司機從內視鏡看她，自信明媚的白領打扮透着一股洋墨水味兒，“姑娘是第一次來這兒吧，這個點啊可堵車了。”

支穎笑着說：“我倒是剛從國外回來，不過我只是出國兩年而已這兒的路我可熟了，前面不要上高架橋，左拐到商場路然後再走7號地鐵那條路就到了。”

司機哈哈笑，“姑娘你這是門清兒啊，你這麽着急是幹什麽去呀？”

“同學聚會。”

藏在繁華喧鬧中的紙醉金迷，餐廳很大金碧輝煌得晃眼，支穎這一回又迷路了，而且同兩年前那次一樣她也不知道是誰預定的包廂，正猶豫是給吳佳儀打電話，還是給任薇薇打電話。

“又忘記包廂號了？”熟悉迷人的聲線敲動支穎的耳膜，商銘款款朝她走來，穿着和兩年前一樣的黑色襯衫，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銀灰色暗紋窄條領帶泛着冷質的光毫無章法的纏在他手上，一身風塵仆仆。

“跟我走。”

支穎和商銘十指相扣推開包廂的門，原以為他倆站在一起會成為同學會的焦點。

沒有一個人關注他倆，連八面玲珑的吳佳怡也沒搭理陳他倆，任薇薇更是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倆就那樣被晾在門口。

大夥全都捧着手機神情嚴肅，支穎好生奇怪，悄悄問商銘，“他們在看什麽呢？”

商銘将手機遞到她面前，“你自己看吧。”

“朋友圈？轉發率這麽高？”支穎往下翻，“斷層男神慘被甩為愛守身如玉十八載，簡直是駭人聽聞人神共憤門口的狗聽了都會搖頭！”

支穎直搖頭，“這誰啊，我們認識的嗎？好慘。”

商銘對看着朋友圈搖頭的支穎說：“狗聽了都搖頭，你還不準備給我個名份嗎？”

支穎：“…”

第一次吃瓜竟然吃到自己頭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