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绮夢

第十八章

三天之後付以昭告訴我七天之後我就可以出發去日本跟一位叫本間的建築大師師學習,學期是兩年。據說這位本間先生得過很多國際設計賽的獎項,不僅精通建築設計,室內設計更是不在話下,有自己單獨的工作室。

一開始我以為付以昭會給我安排去國外某學校學習,于是對這樣的安排頗為不解。為此付以昭的解釋是:“如果安排學校不是不行,但是那樣的話費用似乎更高,學期更長,還不一定能學到什麽。”

最後他還語氣深長的補充道:“本間先生可是不輕易帶學生的……”

很顯然這些說辭戳中了我的心,尤其是“費用”這一點,我想的當然是越低越好,而且我一點都不懷疑付以昭的能力和眼光,盡管我對他并不十分了解,他說好那一定差不了,所以最後欣然接受了。

付以昭不僅給我找好了老師,衣食住行都給我考慮齊全,甚至考慮到我去那邊可能語言不通提前給我預約了一位日語家教,每周去她家上兩次課。我什麽都不用操心,一周後只用只身前往即可。

而在出發前我要和惠子聚一聚,以作短暫的告別。

這次相聚約在惠子的家裏,除她之外我還見到了一位中年先生,他穿着灰色的棉衫T裇,黑褲子,休閑打扮。

我感覺他應該經常在惠子家常駐。

“你應該就是惠子提過的安小姐,對嗎?”他起身向我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指尖。

“對,您是李先生?”我問。

他微微一笑,顯示出成熟男子的風度:“叫我凱文就好。”

“凱文”,名字和人一樣和善。

我們圍桌而坐,桌子上是色味俱佳的五菜一湯。

“你什麽時候飯做得這麽好了?”我問惠子。

惠子的臉突然紅了,我頓時明白,戲谑着說:“俗話說‘名師出高徒’莫不是家裏來了一位常駐的廚藝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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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子連忙給我夾菜試圖掩飾羞澀,而凱文在一旁望着她笑,滿臉寵溺。

我打從心底裏為惠子感到高興,她找了一個好男人。

這天我和惠子都喝的酩酊大醉,惠子抱着我說舍不得我離開,我笑她傻,我說:“天高皇帝遠,在外似神仙,我此去逍遙着呢,等我回來了我就是大師的徒弟,說不定我就成名人了。”

“到時候養你啊!”我說。

扭頭看見凱文拿着手機似乎在給誰打電話,對了,怎麽把這人忘了,“不對,以後該凱文養你了。”

“胡說八道,罰酒!”惠子紅着臉醉醺醺的給我倒酒,于是我倆又開始喝起來。

這一喝不得了,我竟然迷迷糊糊的暈睡過去了。

等我有知覺的時候似乎感覺臉上冰冰涼涼,似乎是有人拿毛巾在給我擦臉。

“以後在外面還是不要喝醉的好。”有人在說話,聲音輕輕柔柔的。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我好像看到了錦源。

是了,從前他也是這樣把醉酒的我抱回家然後給我擦臉,一邊擦還一邊佯裝生氣的罵我:“以後可不許這樣了!聽到了沒有,以後可不許這樣了!”

這時候他的兩條眉毛就會擰到一起,配上那圓圓的眼睛和鼓起的腮幫子活脫脫像只小倉鼠。

我從來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下次一定繼續喝醉,最好是半醒半醉,這樣就能假裝哭鬧着挂在他身上,等回到家再看他變成“小倉鼠”。

他給我擦完臉又擦手,等到手也擦完了,我一把将他的手抓住撒嬌似的對他說:“錦源,這次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他果然還是坐在我身邊沒有動,我繼續說:“真害怕你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說着說着枕頭濕了一大片,他把我的手放進被子裏,然後開始替我擦眼淚。

動作輕輕柔柔的,我又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想起昨晚的事情不由得吓了一跳,然而始終記不起來那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只是恍惚記得半夜似乎又看見錦源終究還是離我而去,我當時還用力抓了一下他的手。

那種感覺太真實了,我甚至懷疑錦源是不是沒有死,又或者是遲遲不願意喝下那孟婆水,所以終日在我身邊游蕩,只是我看不見他。

寶璐過來喊我吃中飯,我這才發覺已經到了中午十二點,匆忙起來洗了個澡,找了一條酒紅色金絲絨長裙穿上,随便拿了一件披肩披了就往樓下走。

外面的太陽暖融融的,很溫暖,我把披肩扯了下來順手往門口不遠右邊的架子上一扔,然後邁兩步就踏出了後門。

再過兩天就是五月了,這樣的天氣适合出游。

而我即将遠游。

老李站在池子邊等我,一見到我臉上立馬笑的跟朵花似的。

那不是開心的笑,而是“陰謀”的笑,他一定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什麽事情笑的這麽開心?”我問他。

他湊過來說:“昨晚可是看到你的醜樣子了。”

我頓時大驚:“昨晚是你把我送回來的?那……”

坐在我床邊的也是你了?後面這句我沒有說出來。

“的确是我開車去接的你,喝得醉醺醺的,披頭散發樣子可醜了。不過守了你大半夜的可不是我。”

我當下一驚失聲道:“是誰?”

他眨了眨眼睛往亭子那邊看了一眼,怪模怪樣的說:“誰手背上有一道紅爪印那就是誰!”

瞧他說這話……我狐疑的朝亭子裏走。

寶璐正在布菜,鐘叔在幫付以昭調整座椅。

“先幫安小姐盛一碗熱湯吧。”付以昭見我過來了對寶璐說。

寶璐笑眯眯的幫我盛了一碗湯,遞到我手上說:“安小姐昨天喝太多酒太傷身子了,早上又未進食,還是先喝點清湯。”

我說了一聲謝謝,接過湯在付以昭對面坐了下來,用餘光打量寶璐的臉色。

也是奇怪,她今天怎麽這麽高興。

如果是因為之前我騙她答應關先生的事情她不至于過了好幾天還欣喜于色。

我正覺得好奇,就聽見付以昭說:“吃飯之前告訴大家一個消息……”

身旁的老李放下剛拿起的碗一動不動的望着他,寶璐和鐘叔也都入座。

“安小姐再過幾天就要去日本學習去了……”說着又看向我,“要是有什麽還需要準備的直接和鐘叔、老李說,讓他們直接準備。”

我“嗯”了一聲,老鐘叔倒是一臉從容,臉上仿佛寫着:“我已經知道了,我們家先生提前給我打好招呼了。”

是了,日本那邊的瑣碎事情肯定是付以昭提前讓鐘叔辦好,他肯定早就知道,那麽寶璐應該也知道了,難怪她對我滿臉笑意,終于盼到我走了,她怎麽能不高興?

只是老李好像完全被蒙在鼓裏,他一臉驚訝的看着我,随後對我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說:“太不夠朋友了,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

我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只好低下頭假裝喝湯。

“吃飯吧。”付以昭對他們發話,老李這才重新端起了碗,我這才好意思擡頭夾菜。

剛一擡頭,就看見付以昭端碗的手——白皙的手背上有兩道紅色的劃痕凸了出來。然後想起老李說的突然感到一驚悚,一驚訝,一驚吓,頓時嗆着了,猛咳了兩聲。

老李忙着從旁邊石凳子上抽紙巾,付以昭先一步不知從哪兒拿出一張白底邊角銀花的帕子遞給我。

我正嗆得臉紅,來不及思考就接了他的帕子,老李見狀站起來給我拍背還倒了一杯水給我。

“沒事沒事。”我對老李說。

等我好受些,猛然反應過來手裏是付以昭的帕子,但是當下卻是用過了給他不是,不給他也不是。

悄悄望了望他的臉,他一點表情也沒有,正埋頭夾菜,我有點不知所措的準備把帕子揣進兜裏卻發現自己穿的是連衣裙。這時他對我伸手,我立刻擡頭看他的臉他仍舊沒有看我,臉上也沒有其他表情,但是手卻伸的自然。我立刻把帕子往他手上折去,他接帕子的手立刻握住,然後極其自然的把帕子揣進了胸前內裏的口袋。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尴尬。

他今天穿了一件銀灰色的緞面長衫褂子,脖子處斜下去的盤扣是黑色的,銀灰色的衣裳顯得皮膚更加白,手背上那兩道紅印就更明顯。

不知怎麽,想起我昨晚抓過他的手,頓時耳朵紅了。

真希望沒有做什麽特別失禮的事情,待會兒得旁敲側擊問一下老李。

午飯過後,鐘叔送付以昭回房間,老李把我拉到一邊一臉的“興師問罪”。

“你是什麽時候決定要去日本的?”他別過臉,坐在一邊。

“三四天前,”我說,“但也不能完全這麽說,三四天前我只提出要出國學習,并沒有說去哪裏,是你們家二爺安排去的日本。”

“為什麽要出去呢?這裏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我覺得總不能一輩子這樣過下去。”

“這樣過下去有什麽不好?”他似乎有點生氣。

我走過去拍着他肩膀,輕聲說:“你在這裏有工作,所以理所當然在這裏,沒什麽不好,可是我沒有工作,整天在這裏吃吃喝喝也沒有什麽愛好,是不是有點虛度光陰?而且付先生沒有義務這樣照顧我一輩子的,你說是不是?”

他不做聲,但是我知道我說的在理。我在他對面的花壇邊坐下來,接着對他說:“我想找個理想的工作,但是投出去的簡歷都石沉大海,而且在錦源去世以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想要做什麽,仿佛他就是我全部的生活,也是我的夢想,我的目标,所以當他不在了我一度是彷徨失措的,我也想過就這樣安逸度日……”

“那為什麽……”他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接道,“是因為之前的事生二爺的氣所以才做了這個決定嗎?”

“不完全是,”我微微愣了一下,“我只是覺着人活着總要做點什麽。”

“那還是有一部分是二爺的原因,對嗎?”他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二爺沒有做錯什麽,有時候他也是身不由己的。”

“怎麽說?”我轉過頭望着他,他鼻子上正架着一副金絲框眼鏡,眼眶有些發紅。

自從上次酒會我說他戴眼鏡好看,他就一直把這幅金絲框眼鏡架着。

不過确實顯得年輕。

“總之那件事不關二爺的事。”他有些氣急敗壞,但是始終沒有說出個所以然。

我想他只不過是因為和付以昭朝夕相處所以有些“護主”,而且說不定他在這樣的環境呆久了,對那樣的事情早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如果真的是後者,那真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不正常,這裏的一切都不大正常,我怕呆久了我也變得不正常,我要盡早離開這兒。

我對老李說:“算了,不管是什麽原因,我早晚還是會離開這兒的,不是嗎?”

老李的眼睛有些紅了,過了一會兒他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變得有些興奮,“對了,你要工作,你想上班,為什麽為什麽不直接讓我們家二爺安排呢?保證你想去什麽崗位他都有辦法幫你安排的。這樣你也不用出遠門了。”

我推開胳膊上他的手,“你可能不大明白……”

他見我似乎去意已決,有些蔫蔫的,自言自語的說:“我的确是不大明白。”

見他有些難過,我只能換個說法安慰他,“如果真的是付先生幫我安排的工作,那樣就不能算是我自己的本事了對不對?那和現在就沒有區別了。你們家二爺為了錦源的托付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他實在不必……不必做這麽多的。”

他實在不必為了錦源的托付而照顧我保護我到這種程度,甚至想辦法把我留在這座園子。

這樣的說法的确令老李好受不少,他在原地杵了很久,見我去意已決,最終還是小聲的對我說了一句:“希望你一切順利。”

我說:“謝謝!”

他拿衣袖抹了抹眼睛,我跳到他面前笑他:“又不是不回來了,經常聯系就是,兩年,兩年我就回來了。”

“我才沒有哭呢!”他轉身跑開了。

等到他的背影徹底不見,我才想起忘記問他關于昨晚醉酒有沒有失禮的事,以後要是再想問怕是沒有合适的機會了。

算了,這個……也許已經不重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平安到家~雙更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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