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溝通

溝通

陳向喧回憶了一下他給俞知游發去的那條短信,覺得這人還是有點幽默細胞的。

他回道:不行。

藍色鳶尾被插在水藍色玻璃花瓶中,它被放在電視櫃上,一進門就能看到。

沒再多歇,他接着給李叔回了條:找花瓶找了半天,現在過來了。

下午的太陽越來越大,陳向喧掏了掏口袋掏出兩個鋼镚兒,攥着這兩個硬幣,随便走進一家店買了瓶冰的礦泉水。

偶爾他也覺得帶現金什麽的很麻煩,想歸想,下次路過手機店還是看都不看一眼。

站在門口喝下大半瓶冰水,陳向喧才又慢慢朝琴行走去。

李叔把他保護得太好了,好到陳向喧就沒發現哪裏不對勁。

從小到大,李叔從沒在自己前面提過他有什麽難處,陳向喧最常聽到的也是‘給你買一個’又或是‘你喜歡這個嗎’,很奇怪,是李叔對他的關愛太無私才導致他情感遲鈍,所以察覺不到李叔的不對勁嗎?

在距離琴行還有五個店鋪的距離時,陳向喧停下腳步灌進剩下半瓶冰水,喝的速度太快,下肚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涼了。

走上兩步把水瓶扔進了垃圾桶,琴行門口突然有人朝他這邊吹了個流氓哨。

陳向喧朝那人看去。

啊——是那個說對他有非分之想的流氓俞知游。

陳向喧掏出手機低頭打字,俞知游隔老遠就說:“怎麽能邊走路邊玩手機,看路啊!”

陳向喧沒理他,走到門口就把手機屏幕遞給俞知游看:今天你沒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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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他趕人啦!”俞知游只看一眼就扯着嗓子朝琴行裏面喊,下一秒又把手機還給陳向喧,“我來是有事情的。”

陳向喧拉開門進去坐下慢慢打字問他:什麽事?

“我來告訴你,我的非分之想計劃。”俞知游臉不紅心不跳的,就這麽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他本來還想将背後的電風扇打開好好涼快涼快的,聽完這句話他都冒冷汗了,肚子的涼意也還沒散透,陳向喧鼓鼓掌朝他比了兩個大拇指,什麽都沒說。

“哎,我說真的,”俞知游自己拖把椅子過來坐着,掰着指頭說,“我能陪你練琴,陪你出門,陪你聊天,還能陪你……哎,反正什麽都行。”

陳向喧在手機上打出:你連手語都不會,咱倆溝通不了。

“現在不就是在溝通嗎!天地良心啊陳向喧,合着這麽多天都白陪你了呗。”俞知游一拍大腿,一臉悔不當初。

不知道這人到底來哪一出,說的話都莫名其妙的,為了一句玩笑話還跑一趟,看來他是真的喜歡烤太陽。

陳向喧啪啪打字:到底什麽事啊?

說實話,他現在有點毛躁,怎麽最近總碰到些說話不說重點的人。

當然了,也可能是天氣熱的,脾氣一點就着。

“上課,”俞知游肉眼可見得沒了勁,說話聲驟降,“過兩天有事,得回學校一趟,今天提前上節課。”

陳向喧說:那你怎麽還不去?

俞知游低頭踢了兩腳椅子腿:“李老師把我丢這裏了,他說你馬上就回來,然後和那個新來的老師去看架子鼓了。”

陳向喧朝二樓看了眼,确實也沒聽到什麽聲音,俞知游剛才扯着嗓子喊,他還以為李叔在店裏。

他問俞知游:那你等會兒有事嗎?他回來遲了怎麽辦。

“沒事,我今天晚上也有空。”俞知游朝陳向喧笑,不是很自然地笑。

陳向喧點頭,還是默默地打開了身後的電風扇。

吹了會兒他才發現這人領口處都濕透了,脖子後的頭發也都被汗濕粘在了皮膚上,他拍拍俞知游的肩膀,指了指二樓。

當他打開空調時,俞知游眼睛都亮了,他說:“我還以為你不熱。”

熱,可是現在得去一樓待着,不然來人了聽不見。

陳向喧倒是沒這麽說,他在手機上打出:不熱,你就在這裏等着,練練琴,發發呆,都随你。

關門,下樓。

陳向喧再次坐回電風扇前坐着,盯着外面的車流和電線杆子發呆。

李叔他們在一小時後回來了,倆人看着都挺高興,陳向喧連帶着心情也好了不少,李叔說:“明天鼓房就要多兩組架子鼓了,興奮。”

陳向喧比畫道:不是說放在這裏嗎?

他指了指右側那塊區域。

“剛開始是說在這裏,但想着還是一對一教學更好,和你劉叔一商量就決定只置辦兩套,直接弄去鼓房,”李叔深吸口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以後這個琴行會越來越大,老師也會更多。”

陳向喧問他:幾個才算多?

李叔環視一圈一樓,比出一個‘五’,“五個老師就夠了,再多管不動了。”

陳向喧點頭,比畫道:樓上還有個你的學生,你是不是把他忘了?

“哎喲,”李叔朝樓上邊跑邊說,“你怎麽不早說!還和我聊那麽久!”

李叔一走,劉胖和陳向喧兩人在一樓坐着就像倆門神,倆人同步地看向外面,誰都不說話。

陳向喧社交能力不行,從小就不太行。

在村裏時就只敢和雞鴨鵝玩,碰到人和他打招呼他就朝家裏躲,那個時候也只有李叔偶爾找他玩玩,後來李叔把他帶到了江城,怕人的毛病稍微好點了——這裏人多,躲也躲不掉。

但溝通還是一大問題,他不能說話,也不能突然把手機怼別人臉上。

所以這種尴尬的場面時常發生,陳向喧暗暗在心裏嘆口氣,起身走出了店。

他去附近那家奶茶店買了四杯奶茶,抱着自己那杯在外面喝完才進去。

往回走的路上他發現自己肚子裏全是水,先前喝的那瓶礦泉水都還沒在肚子熱起來,又灌了杯冰奶茶下肚。

一步一停,他甚至聽到了水在肚子裏晃蕩的聲音。

推門進去後,他提着奶茶在劉胖眼前晃了晃,就這麽一個動作,還是把這位盯着外面發呆的人吓了一跳。

“給我的?”劉胖問。

陳向喧點頭,将剩下兩杯放在收銀臺裏,準備等着李叔他們下來再給。

“謝了。”劉胖也不客氣,插了吸管就喝起來。

過了會兒他主動開始了話題:“我以前和你李哥……哦不是,李叔,我和你李叔以前是大學裏玩樂隊的;那個樂隊啊,成立時間巨短,都沒活過半年,就我一個鼓手和他一個吉他手苦苦掙紮;沒人來啊,偶爾來兩個,性格又不太合,玩音樂嘛……和談戀愛也沒區別。”

陳向喧對上劉胖投來的眼神,連忙點頭表示贊同。

“哎現在好啦,也算是換個方式完成夢想,”劉胖嘿嘿一笑,“真沒想到現在還能認真幹這一行。”

陳向喧拿出手機打字給劉胖看:那你以前是幹什麽的?

“幹兼職,當架子鼓老師啊,線上比較多,”劉胖回憶着,突然癟了嘴,“剩下時間就是打工,一睜眼就是打卡,一閉眼就要加班。”

劉胖臉色都不好了,說完後猛吸一口奶茶,“哎喲,一想我都要撅過去了,要了命了。”

陳向喧還想問他做的是什麽工作,他以後好避開那一行,後來想了想還是打出:現在好了,盡情呼吸音樂的空氣。

劉胖湊近看了眼,“太對了,真理。”

倆人有一句沒一句地瞎侃,俞知游噔噔噔下樓的聲音就跟拆琴行似的,倆人同步看向樓梯,俞知游愣了愣,站在那裏問:“怎麽了,下樓梯要先邁左腳嗎?”

“不是,我看看是什麽東西動靜這麽大。”劉胖說。

“是一個快樂的吉他學員。”俞知游指着自己說。

俞知游沒有背吉他,陳向喧剛開始還以為他是提前将吉他放到了琴房裏,後來去琴房開空調時也沒注意。

合着這人壓根就沒帶來,這得是來得多急。

陳向喧将奶茶遞給俞知游,又拿起另一杯給了剛從樓上下來的李叔。

“我不喝這個啊,”李叔擺擺手,“太甜。”

俞知游默默舉手:“那我……”

“你請。”李叔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俞知游又看向陳向喧,陳向喧倒是無所謂,只要他能喝得下就行。

提着兩杯奶茶的俞知游走到門口又糾結地回頭,“你出來一下。”他對陳向喧說。

這人絕對喜歡烤太陽,這麽熱的天氣,有什麽事非得在外面說。

陳向喧無奈地走出去,俞知游又将他拉到了小廚房那邊。

陳向喧想問他到底要說什麽事,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忘了拿手機。

他做出一個打電話的手勢,又指了指琴行,俞知游卻說:“你看就行,這是我等李老師的時候剛學的。”

俞知游将奶茶放在旁邊的臺階上,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陳向喧看見俞知游捏緊五指,弧形狀朝上移動又張開,接着伸出大拇指,他又盯着自己的手看了會兒,接着将剛剛的動作反着做了一遍。

他看了眼陳向喧,伸出食指在太陽穴處轉了兩圈,又指了指陳向喧;緊接着捏起小拇指,指尖朝上,突然面露不滿,小拇指指尖朝前上方伸了伸;下一秒又笑了起來,大拇指和食指比作橢圓形,分開朝下一甩。

俞知游比畫完後樂了,“怎麽樣,現在是不是能和你溝通了?”

陳向喧看懂了,俞知游是在說:早上好,晚上好,想你,小壞蛋。

陳向喧笑笑,朝着俞知游伸手比畫: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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