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很好哄

很好哄

俞知游情緒不高,早就沒了在地鐵上那種被興奮包裹的勁頭,陳向喧打字問他:你想去哪裏逛?

只知道埋頭走的人可算是有了反應,他看完陳向喧的話又盯着前方的路看了看,說:“現在就是在逛了。”

陳向喧反正是沒見過在太陽底下逛街的人——沒有目的地,就在底下曬着。

他和俞知游之間有條分界線,俞知游走在烈日下,他走在樹蔭裏;他們真的不太一樣,陳向喧更愛雨季,而俞知游偏愛炎熱。

可他現在的樣子看着太可憐了。

陳向喧眯着眼睛看向挂在頭頂的太陽,嘆口氣朝俞知游走去,他的影子被越拉越長,最後倆人的影子疊在了一起。

陳向喧站在他面前掏出手機,開始打字時又開始後悔。

不是後悔站在了這裏,而是後悔沒在樹蔭下打字。

他突然覺得可能是該換個手機,下次和俞知游說話就能更快些。

這個念頭出現的下一秒就又被他自己否決了。

俞知游就是個來學吉他的學生,開學後就不會再見了,以後也會淪為從琴行路過都不會再進來的人。

想着想着,手裏的動作就越來越慢,在他餘光裏的俞知游站着不動,陳向喧卻莫名急了起來。

急急忙忙打完字,他連忙轉過屏幕給俞知游看:我覺得有些熱,還有點口渴,哪家奶茶店好喝?帶我去吧。

“好,”俞知游四周望了一圈,朝前方擡擡下巴,“去那邊。”

俞知游比地圖好用,陳向喧打心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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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進店就要去幫陳向喧點單,陳向喧擺擺手表示不用,并指了個位置讓他去坐着。

“我不喝,”俞知游說,“你點你的就行,你指一指,不要就搖頭,要就點頭。”

陳向喧打字給他看:我二十二歲了。

“那我倒是不知道,今天知道了。”俞知游放心地走到陳向喧指的那個位置坐下,繼續愁苦。

這家奶茶店就是很常見的連鎖店,和琴行附近那家不太一樣,琴行那家你想怎麽倒騰就怎麽倒騰,這家很明确地寫着‘僅熱飲’或者‘僅冷飲正常冰’,好在小料方面沒限制。

負責點單的店員只告訴陳向喧,加得太多可能不太好喝,別的也沒說什麽。

陳向喧端着兩杯奶茶,将其中一杯小料巨多的遞給俞知游。

肉眼可見的,這人情緒好起來了。

這麽好哄的人,到底是碰上什麽事了,能讓他愁成那樣。

俞知游戳進吸管說:“我不喝。”

陳向喧望着他笑,打字問他:嘗嘗看好不好喝。

沒再嘴犟,俞知游喝上一口,嚼了兩下點頭道:“一般好喝,沒有琴行那家好喝。”

陳向喧打字道:我要你帶我去好喝的店,這可是你帶我來的,現在說一般好喝的也是你,小屁孩子真是善變啊。

這段話有點長,俞知游支個腦袋坐在他對面盯着他手裏的手機,中途還打斷他的輸入說了一句:“你要不還是去買個手機,按鍵能比你現在這個大點,速度也能快很多。”

陳向喧聽完後又在後面補上一句:你嫌我慢?

俞知游喝奶茶的動作頓了一秒,連忙擺手:“我沒有嫌你慢,”沉默兩秒,他趕緊改口,“那我說你快?”

陳向喧拿着手機面無表情地看他,俞知游握着奶茶對上他的眼神,“那……不快不慢?”

他還是沒有動作,俞知游後仰坐着,說:“針對你剛剛那句話,我還要說兩句,我十九了,和小屁孩子不挂邊,而且我說的是一般好喝,那怎麽就不算好喝了。”

十九歲的大屁孩子喝上一大口奶茶,現在這樣子比先前那要死不活的模樣可好太多了,陳向喧在心裏默默給這人打上了‘十分好哄’的标簽。

現在才是吃午飯的正點,外面的太陽能煎熟雞蛋,兩人喝完奶茶還是坐在店裏,和店員時不時地眼神相會。

再坐下去,陳向喧都想再點一杯了。

“走吧,”俞知游指了指樓上,“上面有家流動鬼屋,去玩玩嗎?”

這家鬼屋門口清楚寫着只營業一個月,陳向喧看了一眼開始營業的時間,距離今天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了。

營業時間的最下方還寫着一排字:随機場景觸發小彩蛋哦。

鬼屋面積也還算大,這一整層全都是,也不知道裏面的路線複不複雜。

兩人在門口買了票,被安排在入口處的座位上聽了個故事。

工作人員身着白大褂,坐在那裏面無表情地開口。

“一所廢棄的精神病醫院,卻一直在招聘夜間保安人員,工作內容也很簡單,每天夜裏将整個醫院巡邏一遍就行,報酬也十分豐富。來面試的人很多,卻沒有一個能堅持到第二天,有的說醫院裏總有哭聲,有的說房間的門會自己打開又關上,還有的說走廊和房間裏總有骨碌骨碌像是什麽東西滾動的聲音……”

俞知游舉起手:“所以我們是來應聘的保安!”

工作人員依舊面無表情:“那要看你們有沒有膽子做好這份工作了。”

話剛說完,工作人員就指向自己背後:“面試開始。”

俞知游那興奮勁兒一下就上來了,他用胳膊肘拐了拐陳向喧:“你看,這不就是你第一個兼職嗎,精神病院盡職盡責大保安。”

陳向喧瞥他一眼,沒太看清這個人是什麽表情,內部環境實在是太昏暗,頭頂的吊燈也在左右晃動,他的影子在地上忽長忽短,讓人看得眼暈,走路的步子都不敢邁得太大。

陳向喧本來想着要是一條路直直走到頭就好了,畢竟這是個流動鬼屋,弄得太複雜也挺麻煩的。結果路的兩邊都是房門,剩下的不是左拐就是右拐,沒有任何的标識,有幾次他都覺得自己好像走到了同一個地方。

俞知游拉住想繼續左拐的陳向喧,“進房裏去看看,老左拐右拐的,又不是在走迷宮。”

陳向喧點點頭,幹脆利落地推開了他手邊的那扇門。

他摸了摸牆邊,果然有開關。

屋內的燈光比外面要亮一些,陳向喧這才發現這個地方的氛圍真是做得細致。

背景是廢棄的精神病院,地上也就真的全是灰塵,就連邊上這幾個櫃子上也都是厚厚的灰。

“這要是碰上灰塵過敏的,一進來不得渾身癢癢,”俞知游用手指在櫃子上劃了一道,“還真是灰。”

陳向喧默默掏出手機,打下:不是灰還能是什麽。

“目前還沒想出來能是什麽,”俞知游拿起櫃子裏的文件袋,抖了抖上面的灰,打開後抽出一張紙,“病人死亡過程詢問?死了問誰去?”

陳向喧湊過去跟着一起看,俞知游則直接念了出來。

“十二床患者于夜裏兩點在房間內死亡。該患者患有狂躁症,病情嚴重時會出現幻覺、妄想的症狀。據同病房的患者回憶,那天夜裏十二床并沒有發病,她先是坐在床上癡癡地笑,随後不停地梳自己的頭發,嘴裏還會時不時地說一句‘你來了’,同病房患者原以為她是睡不着,結果十二床突然站起來,拿起梳子站在她床邊低頭不停地鋸着自己的脖子,同病房患者這才發現那根本不是梳子,而是一把斷掉的牙剪。”

俞知游緩緩轉過頭看向陳向喧:“這人好下得去手……竟然用牙剪……”

陳向喧點頭,指了指後面的辦公桌,打字說:那裏還有個文件袋。

俞知游走過去剛拿起文件袋,角落裏就響起了骨碌骨碌的滾動聲。

房間裏的燈忽然熄滅,俞知游拍了兩下桌子,“陳向喧!”

陳向喧敲了兩下櫃子,表示他在這裏。

“什麽東西在響?”俞知游又問。

大概是十二床的頭顱,陳向喧按亮手機晃了晃,打出字給俞知游看。

“頭?”俞知游的聲音頓了頓,“你把手機屏幕對着我腳邊……”

下一秒,俞知游腳邊的東西被照亮了——一顆頭發上染着鮮血,斷裂處呈鋸齒狀的頭顱。

“……這道具得花不少錢吧?”俞知游盯着這個逼真的頭顱發出疑問。

十二床的頭緩緩動了起來,她朝前滾了滾,那雙閉着的眼猛地一下子朝着陳向喧睜開,嘴微張,幽幽說道:“你來了——”

陳向喧朝後退上一步,猛敲兩下桌子讓俞知游快走。

俞知游跑得比陳向喧還快,越過陳向喧時還把他拉着一起跑了出去。

“我都被吓得忘了叫!”

陳向喧捏了捏俞知游拉着他的那只手,表示他也是,雖然他無法出聲,但他差點都要覺得自己能說話了。

俞知游随手推開一個房間關上門,像是怕那個頭再追上來。

“我這檔案袋還拿着……要不看看?”俞知游吞咽一口,“還是咱們去走迷宮,出去算了。”

陳向喧指了指檔案袋,俞知游用力點頭,“這才是來鬼屋的正确态度,向你學習。”

這個檔案袋裏寫的是醫院還沒廢棄前的事,看內容是一名夜班保安的敘述。

“我是夜間保安,這是我在這家醫院工作的第三年,病人雖說偶爾挺鬧心的,但這裏工資真的很不錯。可這幾天真的太反常了,我都有點不想待下去了。那天我剛巡邏完,回到醫院門口時看到門診的燈開着,很奇怪,我明明是一路打着手電筒,怎麽可能沒關燈!等我再回去時,開着的燈卻關了,大概是我眼花,總熬夜出現了幻覺。結果我回到門口時又看見了那一幕……我盯着那個燈光朝門診走,進去後燈竟然又是關着的!是什麽時候關的?還沒等我想明白,一號診室的門開了,裏面傳來女人的哭聲……她的聲音好像離我越來越近,我甚至能感覺到她在我耳邊呼吸……”

陳向喧戳了戳俞知游,那個正在念着檔案袋內容的大屁孩子突然‘啊’了聲,陳向喧沒被檔案袋的內容吓着,倒是被他這一聲喊叫給吓到了。

他下意識地撐向身後的牆,一個踉跄,跌了下去。

這地方還有暗門,暗門後還有個工作人員等着他。

被扶穩的陳向喧推了推那面牆,怎麽推都再也沒了反應,他聽到俞知游在對面敲,不停敲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他想敲牆回應一下,結果工作人員拉着他直接走了。

“你膽子挺大啊,怎麽吓都不出聲,”工作人員說,“你觸發的是‘黑暗之約’彩蛋,需要用黑布綁住你的雙眼,躺在十二號病床上等着同伴來解救。”

陳向喧挺納悶,自己就不能揭開黑布走出去嗎,還非得等人來救。

工作人員像是聽多了這種問題,他直接解釋道:“進去後,門會被反鎖,半個小時後同伴沒來救你的話,工作人員會來帶你離開的,所以不用擔心。而且這個支線沒有那麽吓人,我看你膽子也挺大的。”

陳向喧朝他笑笑,下一秒就被無情戴上了黑布,工作人員拉着他的胳膊進入房間,将他引到床上躺好。

他聽見工作人員離開并上鎖的聲音,這個房間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了。

就和工作人員說得一樣,除了看不見,其實沒什麽吓人的。就算是偶爾出現的聲音也都還好,那些聲音只在較遠的地方響起,并不會湊到耳邊。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外面終于響起一陣腳步聲,随後門被打開。

陳向喧能感覺到來的人正俯着身子看他,他做了個魚游動的動作,詢問來的人是不是俞知游。

這人沒有動靜,陳向喧又伸手去摸,結果他手還沒伸多遠,耳邊就傳來十二床頭顱的聲音。

“你來了——”

陳向喧愣在那裏,手沒了動作。

他偏頭朝向聲音來的那邊,準備取下黑布看看,這時,他察覺到有人的呼吸,從他的頭頂到了他的背後。

大概還帶走了十二床的頭顱。

陳向喧快速轉頭伸手一握——是脖子,完整的那種。

他沒用什麽力氣,捏着這個人的脖子将人向前帶,下一秒便取下了自己眼睛上的黑布。

陳向喧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願意戴着這條黑布,但當他看見距離自己一拳距離,帶着笑的俞知游時,他突然感受到了巨大的滿足感。

被握住的喉結滾動兩下,俞知游說:“陳向喧,我來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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