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彈奏

彈奏

客人被說得有些懵,俞知游又開口道:“沒有怼你的意思,我情商不高,別見怪。”

“哦。那……沒關系?”

“不客氣,”俞知游拉着剛背上琴包的陳向喧走到吧臺,“下班了,那我就帶他走了。”

“來接了啊,”老黃指了指桌上那瓶冰紅茶,“帶着它一起走。”

倆人剛走出店門,老黃看了外面一眼,拿起一把傘就準備送出去,阿據立馬過來給他攔住:“你幹嗎去?”

“不明顯嗎?我難不成是要去賣傘?”

“別給了,人家阿喧有一把。”阿據拿走老黃手中的傘放回吧臺上。

“他們倆人啊,這麽大的雨,還背着琴呢,淋壞了怎麽辦?”老黃拿過雨傘又要出去。

“你再看看呢?”阿據朝外面擡擡下巴。

老黃看向門口——隔着玻璃門并不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麽,他只看見陳向喧取下了俞知游的吉他背到自己前面,随後撐開一把雨傘,攬着俞知游的肩膀走進了雨中。

“看到了吧。”阿據語氣中帶着點自豪。

“是我想得那樣嗎?”老黃看着阿據問。

阿據笑着說:“大概,可能?”

陳向喧現在沒空問俞知游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還是在這麽晚的時間。

他指了指路過的出租車,又伸出食指和中指一前一後動了動,意思是:坐車還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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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知游重複他的動作,也伸出食指和中指動了動。

陳向喧害怕他沒理解,又動了動腳,重複動作,意思是:确定嗎?走回去?

俞知游沉默不說話,只點了點頭,此刻完全沒有了剛才在清吧時的那種勁頭。

他們比并肩更擠些,陳向喧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再靠過來一些。得保證吉他不淋到雨,俞知游也不會。

他又将俞知游朝懷裏多攬一些,踩着雨水的腳步聲和他的心跳聲重疊,閃爍的綠燈讓他越走越急,有幾瞬都快同手同腳。

走到出租屋樓下後,他才終于有種回過神的感覺。

俞知游啊,真的是他。

陳向喧掏出手機準備打開手電筒,俞知游一把給他奪走:“要說什麽等會兒再說。”

可是……他沒想着打字。

他也沒辦法告訴俞知游有幾層樓道的燈泡壞了,摸着黑上樓挺困難的,臺階本來就有點陡,不開手電筒怕是會摔跤。

“給我背着。”俞知游說完就伸手去夠陳向喧面前背着的琴包。

适應黑暗需要一段時間,陳向喧眨了兩下眼還是只能看到俞知游一個模糊的輪廓。

俞知游擡腿朝樓上走,陳向喧跟在後面,一樓的燈是好的,這層的燈是整棟最亮的一個;二樓也是亮的,這層剛換過一次燈泡,現在是一個有些昏暗的黃色燈泡;再拐個彎朝上走,三樓燈泡是壞的。

陳向喧适應慢,走了沒兩步就差點踩空,俞知游聽到動靜立馬回頭去看,轉身太快,牆面碰撞的聲音響起,俞知游愣了兩秒:“是我的吉他嗎?”

是,陳向喧很肯定。可他沒手機,只得在黑暗中找着俞知游,他伸手在前方揮了揮。

“我在這兒。”俞知游伸出手說。

陳向喧推了推他的胳膊,意思是:繼續走啊。

俞知游沒反應,他問:“怎麽了,你磕到哪裏了嗎?”

哪裏都沒有,只是不太看得清,要是俞知游能打開手電筒就更好了。不過,俞知游好像又騙人了。

陳向喧想到,他剛剛還給客人說,就算自己不開口,他也能知道自己想說什麽。

很顯然,俞知游并不知道。

他又推了推俞知游胳膊,踩響臺階,順便朝上慢慢走了一步。

“沒事?走?”俞知游又掏出手機,“我開個手電筒。”

陳向喧突然覺得很有意思,他明明不理解,全靠猜還能命中,也不知道到底是碰巧還是他真能明白。

前方的路被手電筒照亮,那一瞬間和雷聲重疊在一起。俞知游将手機伸向背後,陳向喧走一步,他走一步。

房門打開的一刻,俞知游立馬開燈想去看吉他有沒有事,其實他的吉他包夠厚,聽聲音應該是沒什麽事的。他的動作又急又快,吉他被拿起的瞬間碰到了鞋櫃角落。

這動靜,估計得有點事兒了。

俞知游愣了一秒,陳向喧在後面關上門把吉他接了過來,面板右下方有點掉漆。他彈了幾下,勾勾手讓俞知游跟着他走。

陳向喧走進房間随手拿起一張譜子,翻過去後寫下:有些掉漆,但不會影響音色。

“那就好,”俞知游拿過琴摸了摸磕到的位置,“我差點就以為這把琴只能陪我一個月了。”

一個月。

陳向喧都差點忘了,自己和俞知游才認識一個月。準确地說,還差幾天才算是整一個月。

他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和俞知游認識了好久好久,久到每一個見不到他的日子都變得好長。

陳向喧寫下:還能陪你好久,沒事的,不影響。

俞知游點點頭,抱着吉他坐在床邊又看了好一會兒,陳向喧又寫下:這麽晚了怎麽過來的?

他蹲下身子,将紙遞給俞知游看。

“出門就碰到一輛出租車,當時腦子裏什麽都沒想,上車後就報了位置,”俞知游輕輕撥了撥弦,是他剛學琴時彈的53231323,“下車的時候已經在清吧門口了,我在門口看了你好久,又去清吧前面的便利店買了一瓶冰紅茶,總覺得手裏得拿着點兒什麽……不然進去後,我都不知道手該放在哪裏才好。”

陳向喧寫下:路上沒淋到雨?

“淋到了,不多,在車上坐的那會兒都已經吹幹了。”俞知游扯了扯衣袖說道。

陳向喧點點頭,寫下:你先去洗澡?

“行,”俞知游出了房間,把吉他放進包裏,又折回房間,“那還得借你兩件衣服穿。”

陳向喧寫下:還是沒有內褲……

“我已經,”俞知游頓了頓,看着陳向喧的背後說,“看淡了。”

他停下翻找衣服的動作,緩緩回過頭看着俞知游,試圖通過眼神告訴他:下次自己帶一條。

“如果有下次,我一定記得。”

俞知游又再次明白了他,大概,這不是巧合。

浴室門被關上,水聲響起,陳向喧将房間空調打開後出去坐在客廳沙發上,就這麽無聊地看着時鐘朝前走。沒有手機只能發呆,他靠在沙發靠背上跟着心裏想着的歌點頭。

陽臺上閃了一下,從閃電的亮度來判斷,等會兒就會有個很響的雷。

不出所料,一聲炸雷伴随着開門聲,俞知游推開門就愣在原地,手裏還拿着剛洗好的內褲。

陳向喧立馬站起來,看樣子這人應該被吓到了,他連忙擡手朝下壓了壓,意思是:不用害怕。

俞知游沒有動,陳向喧朝前兩步輕輕捏着他的肩膀,又順了順他的背,拿過他手裏的東西跑去陽臺晾好又回到他身邊。

“我還以為……”俞知游嘴唇有些發抖,右手無意識的捏着褲子側邊,“我以為有什麽東西被摔碎了。”

他捏着俞知游的手腕走進房間裏,讓他坐在床邊,陳向喧拿過那張譜子寫下:只是打雷,沒有東西被摔。

俞知游拿着紙看了一會兒,窗外又閃了一下,他偏着頭盯着外面,雷聲響起的時候,陳向喧發現他的身子都抖了一下,俞知游喃喃道:“真的是打雷。”

陳向喧蹲在他的腿邊,一筆一畫在紙上寫着,俞知游捏着紙,指尖都因為用力而發了白,他跟着陳向喧寫出的字慢慢念:“放、松、下、來,”俞知游深吸口氣,又看向窗外,“我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我膽子這麽小。”

捏住紙的手還在抖着,紙邊已經皺了起來,用力的關節泛着紅。陳向喧撈過他的手握了握,又從大拇指開始慢慢捏着指肚,感受着俞知游從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他的視線終于離開了窗戶。

“你去洗澡吧,很晚了,該休息了。”

陳向喧沒動,俞知游又推了推他的胳膊:“再磨蹭就更晚了,我挺困的,想先睡了。”

“你看,”俞知游掀開空調被鑽進去,“替我關燈,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能睡着。”

陳向喧站起來後原地踏了兩步,蹲久了腿還有點酸麻。他看着俞知游閉上眼,心裏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站在這裏耗着也不是辦法,陳向喧從衣櫃裏拿出一套衣服,關上燈走出房間進了浴室。

內心有很多疑問,他現在只想快點洗漱完畢去看看俞知游是不是睡着了。打開浴室燈,他首先看到的就是洗手臺上的那兩部手機,應該是俞知游洗澡時放在外面的,一出來又被雷吓到,壓根就忘了這回事。

他點亮自己手機看了眼時間,淩晨四點二十五分。

果然這裏還是離清吧遠了點,他雖然給李叔說這裏離得近,自己走來走去也習慣了——但今天還是覺得有些遠,走回來耗費的時間都能讓俞知游好好睡一覺了。

外面的閃電又開始了,明明回來的路上還沒這麽頻繁,現在就像恨不得把天照亮,恍惚間都能看清外面的樹葉在樹枝上顫抖。

陳向喧拉上窗簾快速洗完,又洗了兩件衣服晾好後看了眼客廳的時鐘,淩晨四點四十五分。

拿上兩部手機,關掉客廳的燈後,陳向喧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站在那裏适應了一會兒黑暗後,找出兩個充電器給手機充上。

俞知游的手機顯示出正在充電的綠色電池,畫面消失後,他看到未接來電二十三通,未讀短信十五條。

他朝床上看了一眼,隐約能看見被子隆起的樣子——俞知游應該是蜷縮着。

慢慢走到床邊,陳向喧掀開被子躺進去,俞知游的呼吸平緩,大概是睡着了。他想挪個舒服的姿勢睡覺,結果剛動了個手就碰到了俞知游的膝蓋。

這人到底是怎麽睡的……

陳向喧朝邊上挪了挪,害怕擠着他,剛動左腿,俞知游閉着眼說:“抱着我。”

沒等陳向喧有反應,俞知游再次說:“別去拿手機,抱。”

這人身上很燙,後背都有些汗濕,陳向喧掀開點被子拍了拍他的背,俞知游的膝蓋靠在他的大腿上,開始混亂地說着。

“我睡不着,”他說,“彈吉他吧。”

陳向喧揉了揉他的頭發,松開手想去拿琴,俞知游握住他抽離的手放回自己後背:“就在這裏彈,随便彈什麽都行,我實在是太困了。”

俞知游的腦袋埋在陳向喧脖子處,陳向喧的手在他的腰椎處按下,一個滑音到了胸椎;六弦位置在右肩胛,他剛按上去,俞知游輕顫一下;接下來是一弦,位置在左肩胛下方。

曲子即将結束,這把‘吉他’的呼吸也愈發急促,最後一處落在右肩上,交替撥弦兩次。

俞知游突然叫了聲他的名字:“陳向喧……”

陳向喧每次彈完曲子都會習慣性地握着琴弦滑動兩下,現在也是如此。

從脖子中間處一路向下滑動,最後回到右肩,他伸手去摸懷中人的脖子,輕輕将他的頭擡起來。

俞知游啊,我們到底是什麽關系,我們之間又是什麽感情。

陳向喧想不明白,腦子裏亂得什麽都想不清,這時,俞知游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一個想法冒出了頭——俞知游的右邊鎖骨上有顆痣,那顆痣很好看。

他捏着俞知游的下巴将這人的頭偏了些,很稀奇,黑夜中他竟能找到那顆痣的位置。

這個吻大概也能彈出一首曲子,不管這個吻游走到哪裏,最終的撥動位置永遠是那顆痣,俞知游的喘息越來越強,當陳向喧的手越來越往下時,他喊了停。

“是不是……不太好?”這人說話都有些連不上。

陳向喧的手指在他腹部打轉,外面的雷聲像是鼓點,這首曲子又該開始了。

他從未從這個角度看過俞知游,陳向喧吻着他的頸部,和那顆痣靠近又遠離,左手負責彈奏,右手食指在他的喉結上按着滑動,俞知游明白的,這是讓他聲音再大一點。

“好了……”俞知游推了推陳向喧的肩膀,“你往上來點,我幫你。”

俞知游啊,俞知游,俞知游。

陳向喧感受着他的彈奏,在心裏不停喊着他的名字,如果他能聽到就好了,就算只聽到一次也好。

食指在俞知游嘴角撫上兩下,他吻了上去。

但願在這個吻中,他能聽見自己的‘聲音’,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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