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夢

“你睡着了嗎?”俞知游用膝蓋抵了抵陳向喧的肚子,悶着聲音問道。

倆人保持這個姿勢好久,也不怪俞知游會以為他睡着了。

陳向喧擡手在他脖子上捏了捏,手指順着中間位置劃到痣邊,湊過去親了一下,以此表示自己還醒着。

“好累……”俞知游深吸口氣又吐出,用食指指尖在陳向喧被撩起衣角腹部的位置緩慢畫着圈。

一圈又一圈,指尖的觸感讓他覺得心裏直發癢。

陳向喧将他摟緊了些,歇也歇夠了,那麽——

這時,俞知游突然朝後挪了挪:“陳向喧……床單好像打濕了。”

他朝前摸了摸,又将這人撈起來跨抱在身上,湊近親上一口。

俞知游不重,但不至于說是瘦,抱着也不硌手,他盯着黑暗中俞知游的臉看了會兒,朝窗邊走了兩步。

陳向喧單手兜着他的屁股站在那裏,另一只手将窗邊桌上的東西往邊上放,準備挪出位置給俞知游坐下——他還想再做點什麽。

“你覺不覺得哪裏不對勁?”俞知游伸手擋住他要湊過來的嘴問道。

陳向喧歪了歪頭,意思是:哪裏不對勁?

也不知道俞知游有沒有看見他的動作,陳向喧又伸手在他胸口畫了個問號。

俞知游等他畫完後說:“你猜我冷不冷。”

曲子演奏快到高潮的時候太熱,兩人身上都出了不少汗,當時俞知游混亂着說話,一會兒讓陳向喧蓋着被子一會兒讓他把被子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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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向喧當時就抓過床頭櫃上的空調遙控器将溫度降到最低,并蓋上了被子。

現在俞知游就正對着空調出風口,準确地說,是因為他沒穿褲子,所以才會冷。

陳向喧立馬抱着他轉了個身,走到門口準備開燈,俞知游又喊:“別開!刺眼,刺眼。”

速度還是慢了一步。

亮燈一瞬間,他的眼睛立馬被捂住,陳向喧眨了眨眼,只能從指縫中看出去——俞知游臉上還泛着紅,鎖骨位置有個明顯的吻痕,頭發也有兩撮翹着。

“你放我下來,自己把眼睛捂好了,我要穿褲子!”俞知游拍了拍陳向喧的後背,想讓他松手将自己放下來,一手又不忘捂着他的眼睛,腿還在拼命朝下放。

陳向喧怕一通鬧騰讓俞知游磕到,幹脆穩穩将他放到地上。

“捂着,”俞知游站好後又握住陳向喧的手換下自己的,并再次提醒,“捂好了!”

陳向喧當然……不會那麽老實。

都換成自己的手了,從指縫中看的事情也做得光明正大。

俞知游站在床邊抖了抖被子,好幾回合才讓那條褲子重見光明。一條腿剛跨進去,他意識到哪裏不對勁,猛地回頭——陳向喧的指縫極大,臉确實是捂着,看也确實都看了。

“……你是沒屁股嗎?”俞知游偏着頭問他,“我的更好看?”

這人随後不緊不慢地穿進另一條褲腿,但他的耳朵已經變得通紅。

陳向喧拿起充電的手機打字,打完後又拔掉充電器給俞知游看:不早了,你先去洗澡,等你回來我也已經換好床單了。

“你不洗?”俞知游又探頭看了眼陳向喧手機上的時間,說,“是不早了。”

陳向喧挑了挑眉,打下:你是在邀請我一起嗎,我願意。

“陳向喧……我以前怎麽沒覺得你這麽不矜持,”俞知游開門走了出去,丢下一句,“我先去洗!你等着!”

他看着這人的背影笑了笑,從衣櫃裏拿出上次俞知游買的四件套換好,又将換下的床單丢進了洗衣機裏。

接上一杯水放到桌上,陳向喧坐在沙發上看向陽臺外面——天空泛起了白,馬上就要到天亮。

今天一夜過得太快,從平淡到起伏,最後直接推向高潮。

俞知游好像一直都是如此。

從到琴行來的第一天就很自來熟,叽叽喳喳說個不停,還愛拉着他出去,硬是在陳向喧心裏混了個‘熟悉’的身份。直到第一個吻開始,他就變得更加奇怪,俞知游就像是本來天晴的日子突來的一場暴雨。

不分晝夜地淋在他身上,莽撞地與他在一起,融入他的生活,成為他的念想。

可是沒有一個人說過喜歡。

俞知游沒有說過,陳向喧也從未對他提起。

這個詞說不說其實沒那麽重要,朋友之間不會這樣,至少不應該這樣。

可這個詞又很重要,對陳向喧來說,這是一段關系開啓的口令,是他們二人之間的譜子。

沒有這個詞,他們的關系就不清不楚,這首曲子的彈奏就全是瞎來。

浴室門被推開,俞知游拿毛巾擦着頭發,說:“你去洗。”

陳向喧朝他看過去點了點頭,起身端着那杯水遞給他,做出一個喝水的動作。

“我不渴。”俞知游別過頭說。

陳向喧拉着他走進房裏,拿起手機打出:潤潤喉嚨。

給俞知游看完後他又想繼續打字,俞知游看了眼床單,立馬按住手機屏幕,拿過杯子一口氣喝光了水:“別說了,喝完了,”他将杯口朝下倒了倒,一滴水都不剩,杯子被擱在床頭櫃上,他說,“我去睡覺。”

他躺下後用手蹭了蹭床單,用有點小自豪的語氣說:“你還別說,我眼光真不錯,好看又實惠,睡着也舒服。”

陳向喧朝他比了個大拇指,揉了揉他的頭發,拿起床頭櫃上擱着的杯子關了燈,虛掩房門走了出去。

等他洗個澡出來後外面已經天亮,鳥鳴聲從陽臺外面傳進來,陳向喧站在門口愣了好久。

困意已經到了極點,腦袋裏像是有雜音,還有種頭重腳輕想吐的感覺。

洗完澡出來人也變得更累,明明進去之前還沒這樣。

輕輕推開掩着的門,窗簾擋着光亮,屋內還是昏暗。

他躺在床上後才發現,俞知游還是蜷縮的姿勢,這次大概是真的睡着了——陳向喧給他把後背的被子掖了掖,這人也沒有反應。

早安,陳向喧在心裏對俞知游說。

想吐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陳向喧強壓着難受,強迫自己入睡。他覺着自己已經聽到了心跳聲——咚咚作響,還是一拍兩個。

陳向喧深吸口氣,并在心裏發誓:下次再也不這麽熬了。

睡得艱難,夢裏也是一片混亂——狹小的空間裏都是斑馬魚,五彩的它們繞着陳向喧游啊游,他的視角像是在水底,平躺着。

很奇怪,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呼吸困難,反而十分輕松。在這種視角下看到的畫面很美,美的十分不真實。五彩游到眼前,他伸出手想去攪亂眼前這一片魚群,手還沒碰到,魚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別打,別打,別打了!

斑馬魚快速游動,它們撞在無形的屏壁上,像是鞭炮聲連串響起。水裏竄起無數氣泡,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底噪聲嗡地炸響,陳向喧猛地睜開眼睛。

俞知游的呼吸急促,嘴裏不停念着‘別打’,他顧不上自己的呼吸,跪在俞知游邊上輕輕拍着他的背,這人依舊陷在噩夢中,陳向喧怎麽拍都沒用。

這時他慌了。

要是他能說話該多好?喊醒他也比這樣幹着急要來得好。

上次有這個想法是什麽時候,陳向喧早就不記得了。

他抓着俞知游的胳膊搖了搖,繼續輕拍着背,斷斷續續的夢話還在繼續,陳向喧急得出了汗。

俞知游不是被他弄醒的,而是被噩夢吓醒的。

他驚恐地睜開眼睛大口喘着粗氣,手不自覺地抓緊床單,眼睛慌亂地到處看。

窗簾擋不住那麽多光,現在外面早已大亮,屋內也成了黯淡的藍色。

陳向喧不敢動,他輕輕拍了拍俞知游的枕頭想讓他看向自己,這人現在的樣子像是但凡有一口氣沒接上就得窒息。

好在俞知游感覺到了。

他眼神呆滞地順着拍枕頭的手朝上看,當他看到一旁神色緊張的陳向喧時才像終于夢醒。

“我醒了嗎?”俞知游啞着聲音問。

醒了,當然醒了,你不要怕,我就在這裏。

陳向喧沒空去拿床頭櫃上的手機,他只能在心裏不停地回答俞知游,手在他臉上不斷摸蹭,希望這個動作能帶給他些許安全感。

“你的臉色好差,”俞知游朝被子裏縮了縮,“我說夢話了嗎?”

陳向喧點點頭,躺下摟着他,讓俞知游抵靠在自己胸口。

“我夢見我媽在打自己,”俞知游沉默好久,“我的魚死了,魚缸也被她砸了……魚跳動兩下,在碎玻璃上躺着看我。”

陳向喧想問,是上次和他一起買的那幾條還是上次放在琴行的那些,想了想又覺得問這些不太好。

現在他又覺得自己不能說話也沒那麽差了,至少能避免一些錯誤發生,能讓他在腦子裏想清楚答案後再打出或者寫出來。

又或者直接和現在一樣,默默聽着。

本來也不打算拿手機打字,他現在只想抱着俞知游。別的問題可以以後再問,但現在,得讓俞知游把想說的話說完。

“我哥,”俞知游捏着陳向喧衣服的手緊了緊,“站在樓頂上,他要跳下去。”

是夢,不要害怕。陳向喧在心裏回答他,手心覆在他的頭上揉了揉。

“不是夢,是真的,”俞知游的聲音更啞了,“我媽打自己,魚缸被砸,我哥跳樓……都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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